一九三七年一月一日,新年伊始,萬象更新之際,但對于守舊的中國人來說,這一天並不是重要的日子,因為他們不以這一天當成新舊交歲的日子,在他們的心中,真正的年還離著一個多月呢古城狼煙︰烽火背後的女人6章節。所以,這一天沒有特殊的熱鬧,只和平常一樣,該忙的忙,該閑的閑。
蘇綠萱去頤和園玩兒了一圈,都認為冬季是沒有什麼好景觀可看的,但她可不這麼想,冬天有冬天的美,光是雪景就足夠欣賞一陣了,瓦頂上的雪,橋欄上的雪,枝丫上的雪,山石上的雪,湖面冰層上有雪,路邊小溝里有雪,處處都覆著白皚皚的涼絲絲的雪,看著、望著,眼楮都倍覺清涼、舒適。
蘇綠萱看著幾個工匠從湖里取出冰塊,看著他們揮動斧鑿,三下二下的就雕琢成了花朵、鳥獸,雖然規模不及哈爾濱的冰雕壯觀,但其精妙決不比之遜色半分,巧奪天工的技藝讓透明的冰塊展現出栩栩如生的樣子,這怎能不讓她長時間的駐足觀看?
人生的巧遇處處都有,或許這就是上天安排的緣分,不經意的回眸中,蘇綠萱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吳鶴錚也在訝然這不期的巧遇,難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蘇綠萱上前打招呼︰「鶴錚君,很悠閑啊古城狼煙︰烽火背後的女人章節。」
「元旦嘛,給自己找個休息的借口。」吳鶴錚說。
既然相遇了,就沒有理由再單獨而行,他們一起看冰雕,一起看雪景,又一起從頤和園出來。
蘇綠萱與吳鶴錚肩並肩的走在前門大街上,她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吳鶴錚,他昂首挺胸的邁著步子,步調不快,難道是為了適應自己的速度嗎?蘇綠萱想試探一下,于是,她快步走了幾下,果然,吳鶴錚也加緊了幾步,她放慢速度時,吳鶴錚也緩了下來。蘇綠萱的心中甚喜,卻很快被另一種心境壓了下來,使得臉上剛剛展現的笑容霎時間消失了。
他們沉默著走過喧鬧的大街,走入了相對幽靜的小巷里,不遠處就是蘇綠萱的家,吳鶴錚知道,他們該分別了,可這心中很是不舍,卻無奈于沒有借口繼續留下來,除非她的邀請。
走到大門口,蘇綠萱開口問道︰「既然不忙,那麼,請您到我家來喝杯茶吧,行嗎?」。
「可以,可以。」吳鶴錚點頭應是,心里高興的想,是她與自己心意相通嗎?如果是,那真是太好了。
蘇綠萱的心頭也是一喜,說道︰「昨日,周掌櫃的蘇州故交來看望他,並給他帶來一些蘇州產的明前碧螺春,周掌櫃轉送給我一些,所以,我今日借花獻佛,請鶴錚君一品如何?」
「品茗乃風雅之事,我這個粗人是不甚了解的,若有愚鈍之處,還望綠萱小姐提醒,不要笑話。」吳鶴錚說著與蘇綠萱一同走進大門。
康姨幫著蘇綠萱擺好一系列的茶具後,離開了客廳。
吳鶴錚看著眼前的這套用具,說道︰「看來你是品茗的高手。」
蘇綠萱說︰「哪里,不過是些表面功夫罷了,今日所品的是上等茗葉,固然須經此繁瑣程序,才能顯出其與眾不同,若是次品,只需熱水一沖即可。」
吳鶴錚說︰「還是你有閑情逸致,要是到我那里,不論多好的茶,其命運只有‘熱水一沖’。」
「您是忙于公務,哪有小女子這般閑暇啊。」
「是啊,我不像你,有康姨照顧,我孤家寡人的一個,回家只為了睡覺,有時忙起來,辦公室也成家了。每天若不是房東太太幫我收拾家里,還不定會髒亂成什麼樣子呢。」
蘇綠萱抿嘴一笑,開始著手沏茶。
她先點燃香爐,一縷青煙扶搖直上,彌漫出淡淡的檀香。她將茶盞、茶碟從一缽溫熱的清水中取出,按位置擺放在茶盤上。燒炭的茶灶上,水剛剛沸騰,蘇綠萱提下鐵制小壺,放到一邊,稍事擱置片刻。她對吳鶴錚說︰「水太過滾燙了,就會破壞茶葉的香味。還有,這水是今日清晨時分從玉泉山采來的泉水,如果您習慣于露雪之水,那您就要原諒我的準備不周了,但是,我想這泉水也是皇家御用之品,應該差不到哪里的。」
吳鶴錚慚愧道︰「我可從來沒有過這些講究,再說了,北平的風沙大,露雪反不如泉水干淨。」
蘇綠萱點頭認同,她說︰「其實,我也是慵散之人,不像真正的茶界高人,能夠不辭辛勞的親自到各地去收集水源,我呀,只會讓小譚去玉泉山給我拎一壺回來,然後讓康姨幫忙燒開。」說著,她提壺將水注入茶盞之中,又說道︰「水不宜滿,只需七分即可,而留下的三分,是用來裝品茶人的心情。」
「要麼說,品茗是雅興。」
她打開陶瓷茶罐,將茶葉倒入茶荷,用茶匙挑出幾片,銀白隱翠的葉芽如飛雪一般飄落入茶盞之中,上下翻滾。
水慢慢的變綠了,白色透亮的瓷盞與透明的翠綠交相輝映,氤氳騰騰,清香四溢,襲人心脾,果然是美哉美哉。
蘇綠萱雙手執盞端到吳鶴錚的面前,吳鶴錚接過,細細一品,只覺太湖的春風拂面而來,洞庭之秀浮于腦海,盎然的生機沖撞著心靈。
「極品,這是極品啊。」吳鶴錚贊道,「剛一口便神清氣爽,飄然欲仙啊。」
蘇綠萱說︰「怪不得盧仝會說︰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吳鶴錚悠悠說道︰「清風生兩腋,飄然幾欲仙。神游三山去,何似在人間。」
「小女子做茶道多年,都很難達到忘我的境界。」蘇綠萱有些失落的說道。
「時局多變,人人都為生計忙碌,這心想靜也靜不下來啊。」
「下個禮拜日,許太太與其他幾位名流太太們相約去許公館,讓我教她們茶道,」蘇綠萱說,「也許她們能達到此境界。」
他們閑聊著,不覺天已慢慢的暗了。
「今日是新年,鶴錚君既然在北平沒有親人,若您不棄,就在敝舍過節吧,」蘇綠萱誠心邀請到,「康姨做的餃子可好吃了,哦,在北平應該稱為煮餑餑,您要是不嘗嘗,真是人生之大不幸。」
「現在也非一人了,前幾日來了位友人,就是你也見過的蔡炅平。」吳鶴錚笑著說︰「不過為了避免不幸,我只能給你和康姨添麻煩了。」
「您也可以把蔡長官一起叫來啊。」蘇綠萱熱情的說。
「算了,還是讓他的人生不幸吧,否則怎能顯出我的幸運啊。」吳鶴錚開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