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所控制,待停止以後,悟空實際上也已經飛出了很遠。
眼前是一座「浩瀚」的大山。可能是悟空文化淺,實在找不到什麼別的詞來形容那座山給他的感覺。
即使離它還有幾千里,它洶涌的氣勢也早已將你淹沒。離得越近,你越想逃離。那復雜的山勢如無數條怒龍盤旋爭斗,喑嗚叱 ,迂回陡轉,形成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漩渦。遠遠望去,那些席卷一切的漩渦仿佛可以將你吸食、擠壓、熔化,連元神也一起嚼碎,永世不得超生。
「這,這也是山麼?」雖然看上去明顯是由各種固化的東西組成的,但悟空還是懷疑它其實是一種豎立的超巨型的宇宙之海。
「是的,這的確是山,而且是著名的諸山之王,三界的中心︰須彌山。」身邊一個冷靜的聲音。
悟空不用回頭就知道,那家伙不放心,也跟來了。
「這座山其實像個細腰的美女,上面豐滿,下面圓潤,中間縴細。」
被他這麼一說,悟空眯著眼看了下輪廓︰
「我看更像葫蘆。」
菩提子橫了他一眼,真是個不解風情的笨猴啊,浪費了灑家這麼優美的比喻。
悟空想先去「美女的胸部」看看。心念一動,身隨心轉,一眨眼竟到達了天界中的欲界天,而且越過了「山腰」的四天王天、忉利天、夜摩天,直接到了兜率天!
幸運的是這里無人看守,天人們都不知干什麼去了,只有宮殿巍峨,香風陣陣,垂簾滴玉,瑤階凝影,四周靜悄悄。
悟空哪里知道這是哪里,誰是誰,只是忽然覺得有些餓了,因此主要的念頭就是想找點吃的。回頭一看,那個跟屁蟲一樣的菩提子竟沒有跟來。悟空不懷好意地猜想︰這里或許有他不願見到的人?難道這家伙是騙了人家很多寶貝,然後逃到人界去的?
可能是因為不請自來,做賊心虛,悟空沒從宮殿正門進去,而是直接溜進了偏房。偏房里有一個超大的爐子,四周有七個各色異光葫蘆,正圍繞丹爐旋轉。悟空好奇,隨手抓住一只紫葫蘆,打開塞子,倒過來磕了磕,竟掉出幾粒紫光瑩瑩的豆豆來,躺在悟空毛茸茸的猴爪里,煞是可愛。悟空扔到嘴里嘗了一顆,嗯,真是齒頰生香。于是把其它葫蘆也抱到懷里,倒過來,連吃帶撒的,不過抽支煙的功夫,這些葫蘆里所有的豆子便都已告罄。
悟空捋捋肚皮,打了個響嗝,準備撤,忽然瞥見地上有一顆老大的紅豆,便拾起來,攥在手心里,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剛踩上門口第一條台階,忽見遠處搖搖曳曳的有一大群天人,伴隨著美妙的音樂,正有說有笑地慢慢飛來。悟空趕緊變成個極小的蚊蚋,藏身于垂簾上端。天人們慢慢近了,悟空發現他們和菩提子的真身很相似,不管男女,都是半透明的肌膚,清淡到幾乎隱形的骨骼,身上的天衣有如流光變幻的水幕,隨心意而隨時轉換成不同的形狀和色彩,使他們遠望去真是個個閃閃灼灼,光華輝映,體態殊勝,姿容絕妙。一陣風過,他們身上的異香混合在一起,直入悟空腦髓,幾乎讓悟空迷醉而死。悟空貪婪地呼吸著,看著,只恨自己不能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或者至少把其中的一個男天人抱走,日日歡愛。
天人們的生活安逸慣了,哪里想到今日會有小賊光顧。
他們進來以後,逐漸分流,交談的交談,站崗的站崗,打雜的打雜。仔細看看,悟空發現那些不干活的比干活的要高大、漂亮許多,衣飾也明顯更氣派、華麗。
「原來這里的天人也分三六九等啊!」
正感慨呢,只听一名身上閃現金光的女天人說道︰「今日彌勒菩薩壽誕,我等恭逢其會,蒙菩薩開示無上甚深微妙法,真是聞所未聞,受用無窮!只是菩薩一心希望我等不要沉溺于天人之樂,能夠發無上宏願,勇猛精進,遠離,卻也有些強人所難!」
此話一出,眾天人一齊沉默不語。
不管天上還是人間,實話總是沒幾個敢承認的,何況這似乎有些違逆尊貴無比的彌勒菩薩的一番好意。見氣氛有些尷尬,一名衣色淡青,風采俊逸的男天人接口道︰
「自我生為天人以來,已經三千年了(約為人間42億7950萬歲),雖每聞菩薩教誨,偶爾也會有猶豫和懺悔,但總是過時即忘,總覺得修行太苦,時間尚早,而周圍到處都是天音,美景,佳肴,妙人,不及時享樂,似乎對不起自己前世的辛辛苦苦,積德行善。何況,我的金蓮如此美貌多情,解語風流,我怎舍得扔下她獨自修行?」說完,他游魚一般靠近方才說話的天女,伸出手去,與她緊緊相握。頃刻之間,兩人目光交纏,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迷醉,仿佛一起進入了一個夢境。但也僅此而已,悟空等了半天,也沒有期待中的擁抱或接吻之類的火爆場面出現。
眾天人可坐不住了。他們紛紛轉頭避開這對情人,亂哄哄地議論道︰
「居然當眾相握!這……這也太有傷風化了吧!」
「真是……真是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還去參加彌勒菩薩的壽誕,你也配!」
「哦,我的佛祖!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修行的!唉,我總覺得近來男女當眾相握的逐漸多了起來,不像我們老一輩天人,都是在自己家里偷偷模模握一下而已!連互相對視一下都要害羞得抬不起頭來!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最後說話的這位天人一直站得離眾人較遠,不過正好離悟空很近。悟空注意到他不如其他天人好看,身上的光比較暗,衣飾也不如他人的華美新鮮,身上還隱隱有股臭味。
金蓮此時已經松開了相握的手,指著剛剛說話的那個天人,對眾人睥睨而笑︰
「請諸位看看他吧!馬上就要四千歲了,如今已現‘五衰’之象,一輩子規規矩矩,節欲修行,空守著這麼美好的一切,卻不懂得好好享用,到頭來正果未成,身體卻已衰敗,臭穢丑陋,惹人厭憎。請問,你真的不曾後悔過嗎?」。
當下問得眾人啞口無言。
悟空正看熱鬧呢,忽听偏房里有一名女天人尖叫起來︰
「快來人哪!有賊偷了老君的仙丹!天啊,這是誰干的啊!老君怪罪下來我怎麼承受得起啊!救命啊,不想被打下人間啊……啊啊啊……」
「人間有那麼可怕麼,哼……’悟空振振翅,悠然劃了一個圈兒,往須彌山下部飛去。
「你剛才做了什麼?我怎麼听到里面吵吵鬧鬧的呢。」剛才一直在兜率天邊緣徘徊的菩提子追了上來。
悟空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什麼啊,他們說是參加彌勒菩薩的壽誕,剛回來,正高興呢。」
「啊……今天是那家伙的壽誕麼……我倒忘了。」菩提子自言自語。
「對了,怎麼這里的人都這麼封建,連男女當眾握個手都有那麼大反應?要是他們見了我們猴群還不得直接口吐白沫,當場昏死?」
「呃,這個麼……其實,在兜率天,男女以手相握,就相當于人類的性*交……不過,他們見到你們猴群還不至于有多大反應,這一點,你仔細想想自己見到蜻蜓交配和見到猴子交配的不同感受就明白了……」
「哦……那他們這樣的性*交方式,和人類、猴類相比,哪種快感比較強烈……」悟空笑得十分無辜。
「你……這是真想知道呢,還是想調戲你師父?」
「兼。」
一陣非人的慘叫響徹須彌山腳。然後菩提子若無其事地給了回答︰
「說到快感,我認為天人的握手,未必就不如的交歡。他們必須和對方達到高度的心意相通才能互相握手,這種相交的方式更偏重于心靈的交會,其復雜美妙的快意絕非凡人所能體會。」
「哦,我知道了,這不就是你以前說過的‘意婬’嗎?只不過多了個握手而已。」
菩提子詫異地看著他︰
「可以啊你,一語中的啊。其實越往上,天人們的性*交越偏重于意,四天王天、忉利天的男女,相交方式還與人間無異,到了夜摩天,就只需相抱了。兜率天執手,化樂天只需相對一笑,到他化自在天,男女只要對視一眼就能獲得滿足。」
「再往上呢?你不會告訴我他們連都沒有了吧?」悟空絕望地問道。
「的確如此。」
「那……你可別往上修啦,最多到忉利天就好了嘛!越往上越沒意思!」
菩提子微微一笑︰
「其實,我是自己下來的。」
………………
悟空︰對了,剛才我忘了問︰天人難道只有男女才相交嗎?有沒有男男?
菩提子︰……
注1︰本文的宇宙觀,基本參照佛教有關說法而立。因情節需要,細節描寫或有所不同。
注2︰據佛教傳說,兜率天人的壽命為四千歲,約為人間五十七億六百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