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公主進去一看，也蒙了︰「這怎麼回事？剛才還在的呀。」
小白龍皺眉道︰「還有誰知道這里？」
「難道是錦兒？不可能的，她和這個和尚毫無瓜葛，沒理由動他啊。」龍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八戒道︰「錦兒又是何方神聖？你這小龍宮也夠神秘的，居然還有人會用水透術！」
「錦兒她只是個鮫人……我抓來讓她在這里學習過媚術的……水透術是什麼東西？我還是頭一次听說呢。」
悟空有些焦躁了︰「怎麼這麼亂！你不會是不想放人，亂編些瞎話來糊弄我們的吧？！」
「怎麼會！我既然答應你們了，又何必故弄玄虛呢！」龍公主大聲反駁道。
看她的臉色不像作假，大家愈發困惑了。
小白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龍公主︰「以前我看到小殺和你在一起，那個……是不是錦兒？」
龍公主點頭︰「我把她變成我的樣子，也是想氣氣你……」
「想勾引又不想真下本兒，還弄個替身，唉，你這女人也夠那啥的！」八戒評判道。
「我要來真的，到時候他不要我了怎麼辦？」龍公主委屈道。
小白龍沒說話，悟空突然站起身來。
小白龍和悟空對視一眼︰「原來你也想到了。公主你留在這里，兄弟們跟我來。」
……
流沙河邊。
廣闊的河面有如平川，彌望的是清澈見底的流水。細細的波紋下，白沙隨著暗流輕輕翻轉，翻轉，恍若千年不變的情侶，在沉醉中無休止地舞蹈。
「這就是你以前說過的‘臭水溝’？」悟空詫異道，「這里環境非常不錯嘛，風水清淨，很適合居住。」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小白龍輕輕說道，「這就是流沙河，看似清淺，實際上沒有一條船可以渡過。你不知道這‘清淨’的水里流著多少生靈的血。」
八戒眯著眼楮觀察了一會兒，又抽了抽鼻子︰「你說的沒錯，這里其實煞氣很重。」
「不愧是慣于行軍打仗的，對于危險果然比別人警覺。」小白龍笑笑，他自己知道，除了因為特殊的水質，這里之所以煞氣很重，還有他小白和小殺的一份功勞。
「你確定他會把師父帶這兒來？」悟空問道。
「會的。因為他希望我來找他。」小白龍低低嘆道，「我想，其實他和龍公主是一樣的心理，故意躲在我能找到的地方……都是我做的孽。」
……
既然要搶人，一場大戰看來已經不可避免。
小白龍向大家詳細分析了小殺作戰的優缺點，簡要說來就是︰
流沙河boss︰擅長單兵作戰，身法突出，攻擊快，閃避高，會群毒，能詛咒，血量低時會憤怒，憤怒狀態下暴擊率極高，可秒殺敵人，此時極其危險。弱點︰防御差，受傷不易復原，負面情緒多，缺乏合作精神。
最後，小白龍特別強調了兩點︰不可給他重創，以免讓他秒殺；更不可秒殺他，否則，「別怪兄弟翻臉」。
八戒道︰「照你的意思，我們要麼打不到他，被他毒死，中他的詛咒，或者一招斃命；要麼打到他，給他重創，然後被他秒殺；要麼我們先一招秒殺了他，然後被你從後面一劍戳死？」
悟空冷笑道︰「何必這麼麻煩！我們先殺了你這條多情小泥鰍，再去殺他，這不就行了！」
小白龍熱血上涌︰「好歹我也是為了救玄奘師父來的，還把你們當兄弟，告訴你們這麼多底細，現在你要殺我？你知道‘義氣’二字怎麼寫不？殺了我，這流沙河水底的漩渦、機關、陷阱、關卡、密室，你們有信心全都能通過嗎？就算你們費時耗力地通過了，玄奘師父那時候是不是還活著你們能肯定嗎？」。
八戒趕緊打圓場︰「哎哎，我說兄弟們，咱別還沒打自己先內訌起來了。猴哥也是一時著急上火，所以說了句氣話，大家都別計較了。咱們還是一起想個萬全之策吧。」
小白龍氣乎乎地「哼」了一聲，坐到一邊不說話。悟空走過去搭了搭他的肩︰「剛才是我說錯話了，兄弟別生氣。我答應你，不殺那條小蟲子就是。不過，要是萬一我讓著他，反而被他殺了，你是不是也該替我報仇呀？」
小白龍看了看悟空那張笑吟吟的猴子臉，不屑地說道︰「就沖你剛才那沒義氣的念頭，你死了我也不會管的。」
悟空笑道︰「真的？」說完兩條胳膊往外一張，呈「大」字型僵硬後倒，然後翻了翻白眼︰「我……我要死了……兄弟們，你們……千萬不要替我報仇呀！」偷瞄了一眼小白龍，又跟條蟲似的蠕動著爬到他腳下，抓住他的腳踝使勁搖啊搖︰「千萬不要替我報仇呀！千萬不要替我報仇呀！千萬……」
小白龍猛地一抽腳，笑了︰「好啦！別裝瘋賣傻的啦！你知不知道我那里最怕癢了！」
八戒伸出一個大拇指︰「猴哥，你可真有一套！」
小白龍正色道︰「小殺用過一次水透術了，估計法力消耗了不少，你們打他的時候真的要輕一些啊……」
「放心吧，他當初替我說過情，我怎麼著也不會恩將仇報的。不過，猴哥那邊可就不好說了！」八戒道。
悟空沖小白龍嘿嘿一笑︰「前面帶路。」
※※※
小殺臉朝下撲倒在床上，玄奘被他定了身，坐在旁邊一把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
良久，小殺又翻身起來，盯著玄奘道︰「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你好像很痛苦。」玄奘想說又說不出來，目光中流露出同情。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挽回他的心？殺了你，可能只會令他恨我；不殺你，我又能怎麼辦？」小殺抱著腦袋蹲了下去，很久沒有動靜，直到他肩膀抖了一下，玄奘才發現他竟然在無聲地飲泣。
這麼冷酷堅硬的外表，似乎滿臉都寫著叛逆與自負，內心卻脆弱而卑微，喜歡的人輕輕一擊，他就會像泡沫一般碎裂。這是玄奘所沒有想到的。怪不得小白龍說他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小殺抬手解了他的定身，「待會兒我會向你傾訴一切，然後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玄奘點點頭︰「我知道你的心情，世間最苦，乃是愛別離。」
小殺看著他的表情，苦笑道︰「看樣子，你似乎比我更了解呢。」
………………
小白龍對小殺而言，不止是情人那麼簡單。他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當初在天界的時候，他就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不耐應酬，看人眼光又忒毒，說話總是一針見血地戳到別人的痛處，所以別人對他敬而遠之。小殺也樂得清閑，每天在靈霄殿上「卷簾天自高」，獨看雲卷雲舒，日升日落，與天地相俯仰，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還有些男人的夢想。通常有一身好本事的人最渴望的就是用武之地，他也不例外。然而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只能守在帝釋天的身邊，在危急時刻才有機會出戰。他等啊等，那個能打到帝釋天身邊的人始終沒有到來。唯一的一次緊急布防也沒發揮作用，敵人被那個天蓬元帥給擋在南天門了，他連阿修羅王的面都沒見著。後來听說出了個很厲害的猴子，可是他一直在下界守著他的猴群，就算偶爾沖到靈霄寶殿門口，也只是打了個牌匾就回去了，小殺竟始終沒有機會和他一戰。
小殺對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猴子毫無懼意。他很清楚，帝釋天那次慘敗完全是咎由自取。感情用事，濫用權力，臨陣斬將，軍中的不滿幾乎要達到了頂點。像他這樣的人冷眼一觀就會明白，被猴子殺掉的大多數都是小兵小將，真正有實力的高級將領們基本都是在敷衍了事。比如那個哪吒，也就是象征性地挑釁了一下，交手不下數合，直接佯敗而歸。再比如托塔李天王，明明可以用水透術突襲成功的，卻始終舍不得消耗自己那麼多法力，只推說自己老邁無用了。
「哼，如果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小殺在靈霄殿前傲然遠目，「我相信再沒人能遮住我的光芒！」
可惜他再沒有機會了，就因為那次為天蓬元帥說話，得罪了那個小肚雞腸的帝王。
……
「你說，我能不心懷怨憤嗎？」。小殺向玄奘問道，並不期望他的回答。
玄奘不置可否。
小殺繼續模著自己那獨特的「項鏈」自言自語，仿佛在向空氣傾訴。
……
小殺的項鏈其實也是小白送的。他「獵殺」了九個路過的行人，把他們的頭顱縮小了做成項鏈送給他，代表「九頭蟲」的意思。小殺表示很喜歡，因為很有個性。
很自然的，他們在流沙河有過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
彼此取了昵稱，交換手帕，當著別人的面也親熱得理所當然。
有時一起搞怪，全*果出游，一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兩個男孩喝醉了經常會吼兩嗓子，小白的音樂造詣很高，小殺的歌也唱得挺帶勁兒，風格以怪異激烈為主，個別時候也會唱那種纏綿入骨的歌，比如「你是水兒我是沙」之類……
小殺認為，小白對自己的背叛不僅僅是感情上的，更主要的，還是人生哲學與信念的背叛。
「我們不應該給對方約束，也不必要求對方保證忠誠。如果別人會吸引你，那只說明我還不夠好。」小殺曾說，「我愛你，就要讓你嘗到世間所有的美味。你喜歡什麼盡可以去做，我絕不阻止，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才是那個世界上最了解你、最寵你的人。」
于是他們縱情隨性，但坦誠相對，甚至彼此交換日記。
小白會在日記里寫上自己對小殺的偶爾不滿，面對別的美男時身心偶爾的悸動，還有對于目前生活的迷惑。
小殺也同樣如此，除了一點不一樣︰會令他產生興趣的，不僅僅只是男人。也就是說，他是雙性戀。
他們有各自的房間，除了需要對方的時候睡在一起，平時也是各睡各的。如果看到對方的門是虛掩著的，那就表示可以進去。如果關了，那就可能是里面有別人，或者對方暫時不想見他。
只有一次意外，小白去找小殺，門沒關，可里面的床上躺著兩個人。龍公主和小殺。
後來在小白的日記中，小殺才了解到那次他的心理變化過程︰「雖然早已知道彼此在身體上都不忠誠，但這麼直觀的視覺沖擊，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我忽然有些明白小殺以前都為自己承受了些什麼。因為有約定，以為他不會介意，所以每次懷里擁著別人踫巧被他撞見的時候，我都毫不避諱。有時候也能看出小殺有些不快，通常這時候我就會立刻趕走身旁的人，跑去哄哄他。小殺也每次都會很快多雲轉晴，‘只要你的心是我的’，他每次都這樣說。可直到自己也看到那種場面，我才真正了解到，自律其實很重要。有得就必須有失，就像忠貞與放蕩不可兼得一樣，愛情與自由也不可兼得。有些時候，我們必得做出選擇︰要麼忍受住誘惑，要麼失去愛人的笑顏。因為沒人可以忍受心愛的人與別人赤*果相對。」
……
「我們睡在一起，我們彼此相愛，可我們仍然是孤獨的。」小白後來經常這樣說，「誰也不能完全了解誰。」
小殺沉默。沉默的意思，就是同意。
即便是感情上的忠貞，其實兩人也都不能完全做到。上的吸引和親密往往也會引發感情上微妙的變化，或者說，不存在單純上的吸引。我們喜歡一個人的身體，往往也同時包含了他的氣味、溫度、表情、目光和傳達出來的情緒和感覺。因此，幾百年來，兩人各有過幾次精神和上同時出軌的現象發生，所幸每次都能夠因為對方的不快而終止。直到小白遇見玄奘。
「小白到底喜歡你什麼？」小殺不解地質問。
「這個世界上縱情縱欲並甘心于此的人很多，他們坦然承認，並以此為榮。可是如果人人都是這樣，以為這樣才‘真實’又‘可愛’，那麼真正可愛的人又在哪里？」小白龍微笑著向玄奘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就是喜歡你身上這股清新的力量。」
玄奘呆呆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救兵們，喃喃道︰「你們錯了。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