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下了一場小雪。
順兒在擺弄火爐,火紅的碳芯滋滋響著,黑色的碳身在炙熱的火爐下,化為一片灰色的粉灰。
我手捧著暖手爐,還是感覺冷,可能體寒的緣故吧,或許也是因為心更寒。
「主子,听說妍妃有喜了。」順兒弄好火爐,提下火爐上熬煮的草藥,輕輕倒在一只青色的瓷碗里,小小的瓷碗冒著熱氣,只是聞到嗓子眼里的味道總是苦的,苦口良藥,不過如此罷了。
听到順兒的話,我端著藥碗的手,輕輕抖了一下,不知何故,心中會泛起一種酸意。
「你說,妍妃可是你身邊的丫鬟,如今得道升天,卻從未顧及以前的主子,自從主子把妍魚交給皇上,就沒看見她來過,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順兒一邊抱怨,一邊整理我剛睡過的床鋪。
「順兒,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經過一些時日,順兒與我的關系總還是好了一些,不似以前那般冷漠,不過听她說起妍魚來,我心里感覺不是滋味,妍魚竟然有喜了。
順兒給我披上暖和的貂皮大衣,那還是剛進宮的時候,皇上賞賜的,據說和紫鳶皇後一模一樣的。
未央宮,宮外,一片雪白。
藍調跟在我的後面,慢慢飛著,我怕它冷,讓順兒做了一件小小的手套,套在它的小爪上,看起來精致可愛。
原來的荷花都已經沒有了,荷葉也都枯萎了,湖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層,看起來不怎麼結實,本來想滑冰的,估計是泡湯了。
湖邊有很多小石子,我順手撿了幾顆,使勁力氣,擲到寂靜的湖面上,冰層不堪打擊,瞬間分崩離析,湖水汩汩流出。
一個人的寂寞總還是會有些樂趣的。
撲通一聲,湖面躍起一條鯉魚,看起來倒是不小,都初冬了,湖里的魚兒竟然還是這麼活潑,煞是讓人驚訝。
「這是你的寵物嗎?」。一聲稚女敕的女聲傳來,我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遠遠地站著,聲音卻是洪亮。
「小妹妹,它是我的朋友,叫藍調。」那小女孩听我叫她小妹妹,滿臉笑著跑過來,走近了我一看,呀,滿身的綾羅綢緞,小臉凍得通紅,未施粉黛,更顯一分韻味。
見我不停打量她,小女孩壞笑起來,嘟著嘴,表情怪異。
「你是公主嗎?」。小女孩問起我來,「我听宮里人說,最近來了一個碩鑫公主,貌美如花,不過就是有些病怏怏的,人稱病美人。」她眨巴眨巴眼楮,充滿好奇。
「額,我就是那個病美人,那你呢,你是誰?」我反問道,手里的小石子不停地在我手心里翻滾著。
「我啊,我是文昌公主,皇上的第十六位孩子,我額娘是紫鳶皇後。」文昌公主的小臉上有一絲不著痕跡的驕傲,作為紫鳶皇後的孩子,縱然是值得驕傲的。
「紫鳶不是沒有孩子嗎?」。我月兌口而出,竟然忘記了避諱。
「恩,我和你一樣,是從宮外來的。」文昌公主沮喪起來,原來她和我一樣,都是宮廷里豢養的女人,等到時機成熟,就成為皇上的床上之物,真是可悲。
「那我們都是同病相憐了奧,我乳名叫雪兒,以後你可以叫我乳名。」我伸出手去,抱了抱文昌公主。
「恩,我叫文兒。」文兒伏在我的肩膀,輕聲在我的耳畔說到。
十一歲,畢竟還是孩子。不一會的功夫,我和文兒玩成一團,想我童年除了學習就是上補習班,生活實在無趣,不如在這個古代,好好補償一下我的童年。
藍調一直在我們的頭上飛來飛去,我和文兒用一把鐵鍬,一點一點將雪鏟起來,堆成一個小小的雪人,我讓藍調去未央宮叼來一塊粉紅色的紗巾,纏到小雪人的頭上,文兒把自己頭上綠色的釵子拿下來,插在小雪人的頭頂上,煞是好看。
我和文兒圍著小雪人不停地轉圈,枯樹枝隨風掉了下來,正好砸中了小雪人,因為雪太少,加上太陽公公已經出來,小雪人不堪一擊,全塌了。
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只剩下我和文兒的喘息聲,我看看文兒,這麼冷的天,額頭上竟然滲著汗珠,額前的發際都亂了,拿下釵子的發髻,也散了開來。我看得有些呆呆,因為文兒確是是一個小美人胚子。不知道等到十八歲,侍寢以後,又會是如何呢。
「看什麼呢?」文兒發覺我不動彈,一邊挽起發髻,一邊問我。
「沒什麼,起風了,不如去我未央宮休息一下,你我的袍子都濕了,烤烤火,省得一會著涼了。」我過去拉著文兒的小手,柔若無骨,藍調見我們往回走,也不再飛,落在我的肩膀上,老老實實呆著。
「順兒,順兒。」我走到屋里,爐火比剛才更加暖和,只是不見順兒。
我把文兒的大衣拿下來,擔在火爐上烤干,還去小廚房拿了一些糕點一類的東西,擺在桌子上。
文兒環顧四周,眼楮始終未閑著,「听額娘說,這未央宮從前住著一個阿哥,不知何故,那阿哥就夭折了,以後就空著,怎麼會給你住呢?」我一听這話,心里驚了一下,這里曾經死過人啊,不會有鬼魂吧。
「死過人又怎麼樣啊,我們活到最後不都得死嗎?不如趁活著好好享受生活。」依舊是皇後賞賜的金駿眉,從鳳頭壺里倒出來,更顯得清香無比。
「那倒是,我自從死了父母,來到這皇宮,就沒有打算活著出去。」文兒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茶,「听說文妃就是喝你的金駿眉落胎的?」不經意間,文兒說了一句話,我心里咯 一下,沒說什麼。
「不過這茶真不錯。」文兒放下茶。笑嘻嘻看著我,瞬間我怎麼覺得這個人總是不像小孩。
「茶不錯就好了,那麼多冤魂,總不都是茶的緣故吧,人心不古,呵呵。」我吃了一口糕點,一上午折騰,都覺得餓了。
「文兒,你覺得在宮里孤獨嗎?」。我小心翼翼問道。
文兒半天沒說話,走到火爐邊,翻騰著自己的大衣,我也不再言語,估計生活在**的女子,豢養的也罷,明媒正娶的也罷,年老色衰的也罷,都會感到宮廷里的寂寞吧。
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無概乎都是關于糕點怎麼做的,何種糕點更好吃,還有就是各色美味佳肴,說得我們兩個都有些饞涎欲滴,文兒見我這里有小廚房,興奮得不得了,拖著我一起去廚房做好吃的。
蒸好糯米,加了一些椰子汁,放上從甘蔗上取下來的糖汁,又蒸了一會,拿出來打上雞蛋,放上鹽,又加上一些糖汁,蒸了一小會會,掀開鍋蓋,一盤熱騰騰的娘惹糕在文兒的手里誕生了。
我湊上鼻子深深聞了一下,天然的糯米加上甘蔗糖汁,甜上加甜,鹽的味道使得整個娘惹糕不那麼甜膩。用筷子小小的夾了一塊,放在嘴里,美味至極。
文兒說,他們家離這里很遠,那面有大海環繞,到處都是生猛海鮮,物產富饒,人民過著平安快樂的生活。
可是,外族入侵,打破了這種平靜,作為當地國王公主的文兒,被皇上的武兵當俘虜弄了來,皇上當時見其嬌小可愛,冊封為文昌公主,十八歲以前由皇後紫鳶撫養。
我听得有些驚訝,文兒的身世和我如出一轍,這皇上真是暴虐。
文兒的聲音有些嘶啞,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娘惹糕上,糯米粒浮動了幾下。
我伸手抱住文兒,既然同命相連,不如認做姐妹,好在這個宮里有個照應,妍魚已經成了妍妃,如今也是有喜的人了,不日就要成為皇上子嗣的母親,將來有可能繼承大典,況且,自從成為妍妃以後,妍魚從未看過我,估計這時候躲我都來不及吧。
不如就認做這個文兒為妹妹,十八歲以前總算是有個伴。
我把我的意思和文兒說了,文兒喜出望外,突然間多了一個疼自己的姐姐,心中很是感到溫暖。
說到做到,文兒拉著我跑出去,來到湖邊小雪人那里,小雪人的殘骸還在那里堆著,只是不成形,文兒拿著鐵鍬,重新規整小雪人,我在一旁幫忙,不一會的功夫,小雪人恢復了原樣。
文兒將娘惹糕,放在小雪人的眼前,拽著我的手一起跪下,跟著她磕了三個頭。
「皇天在上,地母在下,小雪人在眼前,今天我——張文兒與梅雪兒結為姐妹,我是妹妹,雪兒是姐姐,以後在宮里同甘共苦,共進退。」
文兒煞有介事的說道,搞得我想笑,我使勁憋著,畢竟文兒是真誠的,就在我們還不成熟的時候,結下的這段友情,終將會是讓人留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