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斟酌了下︰「听上去,應該是對他不公平才對。」
「可笑的是,我從來沒有這麼覺得過。」墨無傷飲干了杯中熱酒,嘟囔道,「他從來沒有讓我感覺到他需要朋友。他如果相交朋友,滿天下隨意一人都可以為友。可他卻總也一人。」
阿伊對那君莫邪有些念念不忘,因為上一次煙煙和她通報過,玉釵和君莫邪走得很近。她相信沉默寡言的煙煙。
那日蒔花館外,自己和君莫邪說過話後,他們二人又聚在一起,能說些什麼呢?以玉釵的心性,是努著全身的勁兒要進宮的啊,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一個英俊公子俘虜了?
因為愛情?阿伊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怎麼也無法把冷傲時若冰霜,溫柔時似春風的君莫邪和心思縝密的玉釵牽扯到一起。兩個人都那麼尖銳聰穎,阿伊寧可猜測她們是朋友也絕對不像是……
她從前只知道墨公子是世族大家,以為他和君莫邪一樣都是國子監的學生,來府里做客的,後來才知道墨家居然如此聲名顯赫,並且早已功名在身,
「我以為你今天叫我來是來談我們婚事的,沒想到你和我提起他。」墨無傷微微的醋意。
阿伊翹起嘴角,對這句話只做不聞︰「我手里丫鬟婆子都只一個,現在夫人又給我分了幾個丫鬟,一等二等三等丫鬟,站了一屋子,個個都精得什麼似的。以前不覺得,現在規矩越來越多了,晚上起夜喝口茶都要人伺候著……」
阿伊只管自己抱怨著,剛才墨無傷的話反倒被轉開了。墨無傷看著她埋怨的勁兒,小小的女孩兒,婉然的眉眼卻含著一派天真,越看越覺得可憐可愛︰「你現在抱怨規矩多,到我家里,晨昏定省更是麻煩,你總要學著點吧。」
阿伊又嘆了口氣,絞著帕子︰「我對經營後院的事情也不大懂……」
「你才十三歲,能讀懂書就很不錯了,又做一手好針線。」墨無傷早听出了阿伊話里的意思,忙把不要錢的定心丸往她嘴里塞。
阿伊一直笑到了眼底。今天給他透了個底了,以後到侯府里有什麼刁難,他總能幫襯著點。
而刁難,也是難免的了。她名聲不好,又連個庶女都算不上,他墨家若不是心疼這簪子,對讓她進門,估計是一百個不願了。
她雖然好強,但是也知道好歹。這幾日躲在屋子里讀書習字做繡工,她心里也想通透了,一入侯門深似海,蕭郎?蕭郎也僅僅只是蕭郎罷了。即使和母親攜了金銀遠走高飛,她終究也是要嫁人的。豪門貴戶,對于她來說,不得不承認,是很好的親事了。
與墨公子聊了半宿,她才回房歇下。新來的幾個俏婢為她散發梳洗,也算靈巧懂事。阿伊直到她們明日定會把今晚的事情傳的滿府皆知,但是,她的名聲已經夠臭了,不在乎她們這樣雪上加霜。況且,她和墨公子也是有了婚約了的。
攏了被子,睡下了,煙煙就睡在她床踏板上給她值夜。
「煙煙,睡了沒有?」阿伊趴在枕頭上問著。
過了半晌,阿伊幾乎以為煙煙不會回答她的話了,煙煙卻說︰「你今天和墨公子聊了一個時辰,去的時候沒有回來的時候笑容多。你和他在一起,是開心的。」
阿伊怔了怔,煙煙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自己麼?她現在和前世真的一點也不一樣了。她雖然怨恨煙煙對自己不忠誠,現在時光境遷,總比剛來時好些了,又相處了那麼久,竟恍然有種閨蜜的感覺。現在的煙煙,眼楮澄澈,什麼都不說,連表情都很少,但是她卻什麼都知道。她,不再如上一世那樣懵頑了。
「煙煙,你願意同我一起去墨府麼?如果我要走的話。」有些羞赧,阿伊竟像是第一次嫁人一樣。
上一次,她並沒有問過她願意與否。後來,她竟然當眾和自己吵鬧起來。陳管事回了夫人說女兒頑皮,怕隨著嫁入夫家給夫人丟臉。把她留在了府中。後來?誰知道她後來怎樣了。阿伊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
煙煙原本一直緊閉的眼楮忽然睜開了。在府里,她的歸宿最好不過也就是父親給自己找個忠厚可靠的小廝,或者和姐姐想辦法老爺一樣想辦法靠近幾個公子。她心計不如姐姐,三個公子身邊的丫鬟又各個靈牙利齒的。
阿伊竟然在為自己打算麼?她一直不知道上次自己發賣紅館的事情阿伊參與多少,父親和春嫂子說話的時候,總說阿伊是個沒心計的,還是小孩子等話,但是她卻隱隱覺得不對。若是蠢笨的女子,一點也不會狐媚功夫,何以會勾引的墨公子魂不守舍,連對一直不假以辭色的君公子也對她很有好感?連她姐姐,那樣一個冷毒心腸,一爪子狐媚的女子,也只能巴結了夫人從通房做到妾室啊!
她真的有心待自己麼?
煙煙總是看到她拉著自己的手,喚著好姐妹,把好吃的留給自己,衣裳也愛與她穿,她從前一直覺得那是自己應得的。後來,到了紅館子,被人打罵,見識了那麼多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東西,她……她忽然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夫人就是天了麼,怎麼被姐姐輕易地弄進了小黑屋里出不來。她曾經總想著彎下腰博得夫人一笑老爺歡心,後來才明白,她活的,是怎樣的人生啊。
依靠,巴結……這樣的人生。
忽然又想起來父親的話,如果那阿伊是真心待你,你便也真心待她,你們小女兒家,如果成了閨中好友那樣的,就更好了,她是墨家指定的媳婦,你和她去了墨家,比待在黃府要好很多。兩姊妹互相依靠著,就像阿碧阿淑那樣,父親就放心了。
「宮里的人來傳話的時候,夫人表現不對。」煙煙斟酌著,忽然把心里的事情透出了一點風。
阿伊抬眉,煙煙不說話則已,一說話總是盯著有用的地方說。
「三姨娘,神色也不大對。」煙煙斟酌著,又補充了一句。
阿伊有些沉不住氣︰「煙煙,家里幾個女兒,都是要待選入宮的,宮里來人訓斥,她們神色不對,也是正常的啊。」
煙煙似乎在搜腸刮肚地想著怎麼解釋,想了會兒,說道︰「夫人中間出來了一次,滿面春風的,老太太一直陪著客人,出來的時候卻怏怏不快。後來,三姨娘房里的大丫鬟跑去了夫人那里的幾個丫鬟處說話,出來的時候,面如土色。我表嬸在夫人那里值差,偶爾听聞過笑聲,說該是我女兒的,誰也搶不走。」
阿伊靜心听著,回過了味道。該是我女兒的,誰也搶不走?
阿伊把頭蒙進被子里,翹起嘴角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