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墨！你給我滾出來！還我兒子啊！！還我兒子啊！！」濤濤媽披頭散發，手里拎著個木棍，叫兩個親戚攙扶著，到處找我，步伐蹣跚。我躲在學校後的廁所里，埋頭抽著煙，听著外面的動靜。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模著濤濤留給我的86塊5毛錢。「小墨，她們走了。哎，大清早就出來找咱們。」英雄偷偷從廁所的小窗戶朝外望著。「嗯，我知道了。」我丟掉手里的煙，依然低著頭，沉默良久︰「英雄，還有煙嗎？」。「小墨，這一夜你都抽兩包多了。」英雄皺眉看著地上的煙頭。「有，還是沒有？」「哎。」英雄嘆氣，遞給我煙︰「小墨，打算怎麼辦？要不也回家算了，你媽媽找你找瘋了。」「英雄，我還有臉回去嗎？我還有臉，面對什麼嗎？」。「小墨。」英雄手搭在我的肩上︰「別太自責了。責任不是你一人的。」「不說這些了，英雄。」我模著背後劃破傷痕，一片一片火辣辣的疼︰「唐倩她們都回去了嗎？」。「嗯，一下山就叫家人里抓回去了，張燕和王婷也自己回去了，胖子和小偉的媽媽也來抓人，都抓回去了，鐘宇一會可能會來。」「嗯，我知道了，回去也好。英雄」「嗯？怎麼，小墨？」「你也回去吧，你家里人也擔心壞了。」「神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要死一起死，多大個事。」「英雄，我現在很難過，你回去吧，叫我一個人靜靜好嗎？」。「就你難過嗎？我也很難過啊！小墨，我們要振作一點，好嗎？你不想以後補償濤濤家人嗎？」。「我沒有逃避，我只是在考慮，我下一步該怎麼做。」「小墨，不是說，去江南嗎？我倆去吧。」「英雄，其實，之前我就在想啊，我們一起人多力量大，一起去外地闖，多好。但是我現在不這樣想了，我們畢竟還小，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小墨，有什麼話就直說。」「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大家還是先散了吧，你先回家，我過幾天也就回家了。這樣，等事情過去了，我們再考慮以後的路。英雄，馬上又開學了，你還要上學的不是嗎？」。「上個屁的學！小墨，你別想趕我走，是兄弟的，是男人的，你就別給我來那一套！操。」我沉思半響︰「好，英雄。我們一起。」兩掌擊過後，緊緊的握在一起。英雄，對不起，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我還是會甩掉你。「我們走吧，英雄。」「不等鐘宇了嗎？他說一會兒會來找我們。」「不等了。」我丟掉手里的煙︰「走！」當時我就在想啊，我真的不敢去面對，濤濤的母親，朋友的家人，我自己的母親。逃家一個多星期，就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我怎麼才能去接受？我感覺我一直在夢里，沒有清醒過，有時候我都在想，那天，我要是能死在防空洞里，也好。我和英雄順著牆根行走，把外套的領子拉起遮住半張臉，左顧右盼的像是兩個小偷。幸好天氣寒冷依舊，路上行人不多。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踫見熟人。就這麼大點的家屬院，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的，大家都會相互告知，更何況我們現在闖了這麼大的貨，人氣肯定暴漲了。
前天夜里我和英雄換著把濤濤抱了回來，一路上，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後來我問英雄，我們怎麼把濤濤送回去，英雄想過後小心的說，要不我們報警吧。我點點頭，叫他們調查一下，也好。昨天一晚上都在分局里，還是張大隊長拍著桌子詢問的我。後來媽媽也來分局，我見媽媽氣的發抖，媽媽始終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听見媽媽在樓道里不停的給張大道歉。後來好像是濤濤媽也來了分局，哭喊著要殺了我。張大阻止了濤濤媽，叫我媽媽先陪濤濤媽回去。我也不知道我媽媽是怎樣去面對的濤濤媽。之後的之後，好像唐倩王婷她們都來過分局做筆錄，都是家里人陪同下過來的。她們的家人邊走邊罵我。我和英雄蹲在審訊室里一直沉默著。一切都是我的錯嗎都是我的錯嗎夜里張大放了我和英雄。「你們一天不干好事，現在有人作證洪濤是自己失足掉下山的，我們現在還要調查，你們回去都給我回家去，到時候我還會給你們家長打電話，隨時傳訊你們，你們要隨時到！滾！」出了分局門口，我感覺我一直是恍恍惚惚的。「英雄，先回去看看，我在學校的廁所躲著，等你。」「小墨，你一個人可以嗎？」。「放心，沒問題，你去打探一下，一會兒來找我。」「好的，不要亂跑。」「知道了。英雄。」
「小墨，我們順著路走吧，現在人也少，我們速度跑，到路口我們打車直接去火車站。」「好吧，英雄。你說我們家里人會不會想到我們要跑，去火車站堵我們？」「應該不會吧，要是真踫到了，我們跑快點，他們抓不住我們。」「行。」我把衣領又往上拉了拉，「走。」我和英雄一路走，一路躲閃著。到了路口坐了輛黑出租，沒談價錢就直奔火車站。嗯，我們也沒打算給錢。下車後我和英雄迅速跑向火車站，身後是黑車司機的叫罵和被我們撞到的人的叫罵。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和英雄現在就是過街老鼠，迎著人們的咒罵，尋找著那個安全的，可以藏身的洞口。我和英雄跑進車站廁所里，同時進了一個隔間，反鎖了門，喘著氣。「哈哈哈哈！小墨，我覺得暢快！」英雄大笑。「哈哈哈哈！英雄！我也覺得特別暢快！！哈哈哈哈！」我也大笑！「小墨啊，哈哈，我怎麼覺得，我們有事，哈哈哈，就一定要躲廁所里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多奇怪啊，廁所里好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英雄大笑著抱著我。我們又一起笑出了眼淚，我們緊緊抱在一起︰「英雄，操，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哭了！以後不管什麼事，流血不流淚！」「嗯！好的，但是小墨，操，剛剛是你先哭的！」「操，是你先哭的！」「哈哈哈！好，好。」「英雄一會兒我們就混上火車，看馬上就開的那趟車，我們就上，不管去哪里。」「好的，小墨。」我一直在想著辦法，如何甩掉英雄︰「英雄，我們馬上就去外地了，這一走不知道要幾年才能回得來呢，你有什麼放不下的嗎？」。英雄沉默了，半響後抬頭望我︰「小墨，再過幾天就過春節了，哎，我一走，只有我媽媽一個人了。」我心里一痛。是呀，英雄一走，就剩她媽媽一個人，我一走，也只剩我媽媽一人了，要不，回家去算了？不行，回不去的，回去怎麼面對？我猶豫了下，咬牙狠下心來，算了，還是不回了！等去外面闖好了，再說吧。但是，英雄「英雄，要不這樣，你先過去陪你家人，等過完年了，我再聯系你？」「你想甩了我，先走？」「我不是這個意思，英雄。我的意思是我先走，你到時候再來找我也一樣啊。」「不就是不回家過年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小墨，你一個人走，我怎麼能放心？要不我倆都回家，要不我倆都去外地。」「好吧，英雄。走，出去洗把臉，坐火車去。」「好的，小墨。」我倆出了隔間，到洗手台上洗臉。「英雄，我想上下廁所，你在這里等我。」「操，上廁所還給我說，去呀。」「我上大的，慢，哈哈。」「沒事，去吧，我就在這等。」我點頭，轉身進了隔間，反鎖了門。抬頭拉開隔間的小窗戶，扒著窗台，腳蹬著牆上去，窗戶很小，我硬生生的把自己擠了出去，跳下。我就這樣一走了之嗎？這樣不好吧，英雄一定會在哪里死等我的，這樣不是辦法，我思索著。對面街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趕車的人們拎著大包小包快速行走。都是趕著回去過年的人們吧，他們都有一個溫暖的家在等待著他們，而我的下一站，會是怎樣？我看著對面的公用電話，沒有猶豫，走了過去。撥通英雄家的電話，故意壓低聲音︰「你好，現在馬英(英雄的大名)在火車站，你速來尋找。」說完迅速放下電話，抑制狂跳的心髒，現在好了。哈哈。笑過後猶豫了良久，身後的人在催促︰「好了沒有，不打請讓讓。」「我打，請等。」我拎起話筒，深吸口氣撥通家里的電話，只響半下電話就被接起。「喂？」「媽媽，我」「小墨！你這個混蛋！」「媽媽，我」「小墨，別說了，快告訴媽媽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媽媽找你都找瘋了！」「媽媽，你別找我了，好嗎？我要去遠方了。」「小墨！小墨！你快告訴媽媽你在哪里，媽媽來接你，媽媽沒有怪你，你回來我們說，小墨！」「媽媽，對不起」我輕輕放下電話，轉身迅速跑開，身後公用電話的老板大罵，操，連個電話錢掏不起？小破孩子！我速度跑到廁所，蹬牆翻回隔間里，開門出去。「操，小墨，真的很慢啊！」「呵呵，我考慮了些事情。」「上廁所還考慮，看你滿頭大汗，這廁所上的一定挺累的吧。」我抬手一模額頭，果然全是汗︰「哈哈，要使勁的嘛，走了英雄。」候車廳里，我不再閃躲，大大方方的坐在候車椅上。「小墨，最早的那趟車去四川，再有15分鐘開，我去買兩張站台票，我們進站上車。」「不急，我不想去四川，等下一趟，去上海的。」「啊，不是說不管去哪里的車，我們都坐嗎？小墨？」「不急，不想去四川而已，休息下，別緊張，等那輛上海車。」我閉上眼楮，裝著養神。「好吧，上海大城市，好！」英雄也閉起眼，等待著。怎麼還不來啊，我一直在等英雄的家人出現，希望速度出現，英雄只要能回家，我就可以放心去闖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等的焦慮萬分，英雄的家人還不出現。「小墨，上海車15分鐘後就開了，我去買站台票了。」「再等等吧，我突然不想去上海了，我們等下趟。」我閉著眼楮回話。「小墨，你病了吧，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听我的，我們就去上海！」「好吧。」我睜開眼楮︰「去買站台票吧，我等你。」難道英雄，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嗎？這是上天注定的吧罷了罷了，一起走吧。我看著英雄站在窗口處買票，有些難過。這樣，我又害了英雄吧。英雄買好票，沖我揚了揚，我點點頭，看見了英雄的媽媽正撥著人群向英雄逼近。英雄渾然不知，帶笑向我走來。英雄被他媽媽抓住的那一刻特驚訝，一臉的難以置信。手里的站台票掉落在地，偷偷轉頭沖我坐的方向露出愧疚的表情。英雄要是知道是我出賣的他，不知道他會是什麼表情。我看著英雄被他媽媽拉扯著走遠後，從椅子上起來，走上前去撿起一張站台票，向站台走去。車站廣播里在催促，尊敬的旅客朋友們，從xx到上海的k3xx次列車就要發車了，請還沒有上車的旅客趕快檢票進站上海，我來了，我要在你那里，開拓我的天地。媽媽，再見。兄弟們，再見。唐倩，再見。我不祈求你們還會記得我，還會等我回來我只能說，對不起大家，我先去，逃避了。我挑了節硬座車廂混了上去，車廂里人滿為患，來送行的人說著祝福的話，幫著把行李往行李架上放。我看著座位下面我還是可以擠進去的，一咬牙鑽到座位下面，趴著，靜靜听著人們的喧嘩，等待著列車的出發。列車緩緩開動了，我听著鐵軌和輪子撞擊的聲音，心中是迷茫的。我也不知道，這趟車什麼時候才能到上海。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沉沉睡去，太累了，真是太累了「喂，你怎麼在這里睡覺呢？」我猛然驚醒，看見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掀開座位套，看著我。「額，為什麼？這里安靜啊。」我不想理她，別過臉打算繼續睡覺。「喂，你給我讓點地方，我也進來。」女孩不征求我的意見，就往座位底下鑽，用胳膊肘頂我︰「喂，往里挪挪。」我不情願的往里挪了挪，叫她也趴了進來。「咯咯咯。」女孩一爬進來就開始笑。「這里果然很好玩呀，難怪你在這里睡覺。」我閉著眼，不打算理她，想想一會她沒意思了，自然會離開。「你和誰一起來坐火車的？」女孩好奇問我。「喂，你怎麼不說話？我和我爸爸一起來坐火車的。」女孩又用胳膊肘推推我。「說話呀。」「你怎麼那麼煩，我認識你嗎？」。「現在不就認識了嗎？我和我爸爸一起去鄭州，你到哪里？」「上海。」我不耐煩的回答。「上海好呀，我也想去，就是沒有親戚在哪里，你去上海玩還是家是上海的？」我睜開眼楮︰「你有病呀，我不想說話，不要煩我。」女孩吐吐舌頭，安靜下來。我閉上眼楮轉身繼續睡覺。「喂。」女孩又搗搗我。「干嘛啊。你怎麼那麼煩呀。」我有些怒了。女孩委屈道︰「坐車很無聊呀，大家一起聊天不好嗎？」。「沒有什麼好聊的。」我冷冷說道。女孩沉默了半響，爬了出去。娘的，終于安靜了。現在女孩怎麼都那麼奇怪，我又不認識你，干嘛要來找我聊天，我又不是陪聊，真是的。清靜了沒十秒，女孩又爬了進來，抱了一堆零食。「我請你吃東西，好不好？」我看著那堆零食沉默了，確實是餓了，有些扛不住，挺誘人，我舌忝舌忝嘴。女孩看見我的表情笑了，剝開一支火腿腸塞到我手里。「吃呀，別客氣。」我現在看清了女孩的臉，笑的時候真溫暖啊。我不自主的接過了火腿腸，怔怔的看著女孩笑彎了的眼楮。「吃呀，看我干嘛。」女孩低頭。我點頭，開始吃起火腿腸，從沒感覺到一根火腿會有那麼香。女孩不停的撕開零食的袋子，遞到我手里，我則照單全收，吃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面包，麻辣豆腐，雞腿，薯片全部叫我收拾的一干二淨。現在想想當時吃的完全是不顧臉面的一頓飯了。我吃的時候一直感覺，這個女孩，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我沒有必要在她面前矜持，該吃多香，就吃多香。「夠吃嗎？」。女孩看著我解決完所有東西都問道。「夠了，謝謝你。」我看著丟滿的零食袋，突然才意識到失態。「要喝水嗎？我去拿給你。」我又沉默了，現在要是有瓶飲料的話，我肯定是非常樂意的。吃飽喝足，那可是和有錢人家的女圭女圭一樣了啊。女孩見我不說話，笑笑，把空零食袋收拾起來，又爬了出去。半分鐘後又爬了進來，遞給我碳酸飲料。「這個可以嗎？」。「可以，謝謝。」女孩又笑了，趴在我邊上安靜的看我喝飲料。「現在幾點了？」我問道。「5多了，快天亮了。」「哦」我想想，在火車上已經快一天一夜了。「你是從xx上車的嗎？」。我問道。「是呀，我就在哪里住，現在和爸爸會鄭州叔叔哪里過年。」「哦。」「你呢？和誰一起坐車呢，去上海干嘛？」「我，一個人。去上海上班吧。」「你多大了去上班？」女孩好奇。「十，十七了。」我捂著發紅的臉。「哎呦。」女孩扮著鬼臉︰「傻瓜才會相信呢。」「你現在鑽到座位下面，你爸爸不會罵你嗎？」。女孩食指立在嘴上，彎著眼楮︰「我爸爸睡著了呢。」「哦。」我點頭。「你怎麼光會哦啊。」女孩撇嘴。「那說什麼啊？」「你還會回xx嗎？」。女孩玩著自己的小辮。「應該，會吧。」女孩孩子氣的一拍手︰「那太好了！以後回xx了，我們做朋友，我找你一起玩可以嗎？」。「可以。」我點頭，真誠的。「真的？太好了。咯咯咯。」女孩笑著伸出小指，準備和我拉鉤，卻猛然收回手，小聲道︰「我爸爸醒了，在叫我呢，我出去了。」「好。」女孩爬出去和她爸爸說話，我听見她爸爸罵她，搖搖頭，繼續閉上眼楮。算了，我是逃票坐車呢，再說是她爸爸說她，我能管的著麼。之後女孩在鄭州下了車，下車之前又偷偷塞給我一大堆吃的東西，我都沒有來及問她的名字。過了多年，再次踫到這個在車廂里給過我溫暖的女孩，她居然成了我的女友，成了我最深愛的女友，也成了我害的最深的人之一。有時候想想，真的是造物弄人，什麼雞巴緣分的，我寧願從來沒踫見過她小女孩金玲，下車時留給我的零食里有張紙條，只有一句話︰我在xx等你呀，記得帶我玩。字體很清秀。這個傻瓜，你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住址啊，我要真回xx了，怎樣找你？？我又抗過一天一夜，听到車廂廣播里播放著快到終點站上海了，搖了搖昏沉的頭，從座位下爬出來，走到洗漱台，鏡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憔悴的眼神里多了些成熟的東西。洗了下臉，躲進廁所里，拉開窗戶，嗯，南方就是不一樣，2月初都有綠色。看著慢慢出現在眼前的高樓林立，我心中有些欣喜，上海，我就要來了。車到站後我又混下車，嗯，出站口還要檢票的嗎？我等待人群都出站了以後，活動了下腳腕，開始助跑，到檢票口處迅速提速，一下越過檢票員正在鎖著的鐵門，上海，我來啦！！
到這里，我要告訴大家，感謝大家一直的關注，我的第一章改變，已經順利完成了。接下來，會是我的第二大章︰離鄉。我會用心去寫，請大家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