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碎片慢慢消散,左奕君的思緒拉回到現實。雙眸默默的望定枯井中的那幅泛黃的美人畫卷,不禁感慨萬千。
他依舊清楚的記得,銀霜曾經告訴過他,釀造郎酒,取的就是該井的水做釀酒的原料。銀霜被殺後,女兒紅酒莊已成廢墟,此井也隨之慢慢枯竭。
再次望定畫中佳人,只見佳人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冰肌藏玉骨,襯領露;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清風輕搖拂玉袖,湘裙斜曳顯金蓮……
左奕君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為何畫中女子的身影和容貌和她如此之像?那眼神、那姿態、那身段,以及那與生俱來的月兌俗氣質……是她,完全就是她。凌風,那個前幾天離開棋道館的女子。
他腦子隨即一片混亂。事實上,自從凌風離開棋道館以後,接連這幾天,她的身影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自己想抹也抹不掉?
不可否認,自從自己第一眼見了凌風,他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因為她和廖銀霜確實長得太像了。
他定了定思緒,再次騎上白馬,離開了酒泉鎮。冬夜雪花漫天飛舞,淹沒了遠去的人影、淹沒了地上的馬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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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奕君時常去丞相府傳授棋藝,向來,丞相對左奕君都特別賞識,無論是俊逸絕倫的外表還是才華橫溢的棋術,無不令人打心底敬佩。
這不,這日,當他在丞相府傳授完棋道後,正準備離去之時,丞相滿發青絲迎上前來親和道︰「左棋士相貌不凡,才華過人,真是令本官好生欽佩啊。本官小女娟兒對左棋士心意已久,倘若左棋士覺得小女姿色尚可入眼,本官則願將小女許與左棋士為妻,招左棋士為婿如何?」
此語一出,眾人紛紛羨慕不已。那賈素娟雖算不得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之尤物,但秀麗端莊,氣質出眾,乃一不可多得的良家女子,其父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如此佳人與財富兼得,任誰不眼紅?
誰料奕君卻直言不諱的還禮道︰「丞相太真是抬舉在下了,奕君德何能?而令千金天生美貌,得妻如此,只可惜奕君已有意中人,只好謝過丞相美意!」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門美事。
此語一出,眾人皆無語。丞相本以為如此美事,對此男子來說定會欣喜若狂,孰知卻踫了軟釘子,見對方竟不為美色和財富所動,此種志存高遠的男子漢,實乃世間少有,不由更加欽佩,心想無論如何也要收他為婿。于是又堅持說了許久,但均無效。無奈之下,丞相唯有讓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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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積雪消融。初春的京城,如絲般的細雨還戀戀的纏著新綠的柳枝,卻孕育著幾分透心的微涼,浸染了如墨如畫的街市。
縱是春意淡薄,也遮蓋不住京城從底子里泛出的一抹愜意,沿河的秦樓楚館美人般的依著漸次拉開的薄霧春雨。
西天的晚霞還未完全退去,萬家燈火早就將整個京城照了個通明。茫茫燈海中,最輝煌耀眼的當然要數笙歌艷舞中的群芳閣了。
當左奕君來到群芳閣的那一刻,只見大堂內絲竹繞梁,輕歌曼舞。佳人們或知書達理,或活潑俏麗,或婉約溫柔…….總之,每個來到這里的男子,都會找到自己心儀的,這里真可謂是全天下男人的天堂。
左奕君不由得在心中連連稱奇,此處沒有烏煙瘴氣,沒有低俗媚俗,青樓竟能成為如此一方淨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見左棋士來也,九姨畢恭畢敬的笑臉相迎道︰「哎喲,您不是那位皇城的首席棋招待嗎?今兒是什麼風吧你這位才高八斗的棋士給吹來了呢?」
對于初次來到青樓的左奕君來說,九姨身上濃郁的胭脂味刺鼻無比,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奕君直接將其打斷,輕咳一聲問道︰「請問,你們這里有沒有一位名為楊柳青的女子?」
「柳青姑娘啊?哎,你真是找對人了。這女子棋下得不錯,很多人找她對弈呢。她就在樓上的仙鶴廳,左棋士隨我來吧。」
男子跟隨九姨來到了仙鶴廳的房門外。還未進屋,只聞陣陣悠揚悅耳的古琴聲從房內傳來。此乃人間仙樂,音色美而絕倫矣;彈撥之高雅、音色之溫婉、樂語之空靈;細聞箏弦之余音,似雲水相接,與峰巒為伴,此情而依依,遐思而冉冉。
只聞那琴聲之輕緩,則小橋流水,不噪不急;則絲雨飛花,聲聲入微。或覺心神蕩漾,清風徐徐;或覺撩霞撥月,香生琉玉。一如穿雲踏霧,煙痕水跡。
房內佳人一邊撫琴,一邊哼唱《孔雀東南飛》︰「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緯。蒲緯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此曲一出,男子為之一震。真是沒想到,在此處,還會重溫當年和廖銀霜對自己的那番山盟海誓的承諾。
九姨推門而入,女子彈唱戛然而止。當她再次見到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時,不由得眼前一亮,小臉不禁一陣微紅。
九姨道︰「柳青姑娘,他是左棋士,听說你棋下的好,你可要好好伺候。」她俯首低語一聲「是」,九姨笑笑便關門離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二人在沉默片刻後,異口同聲吐出這三個字。
「柳青姑娘,上回的事,請別放在心上,我也是一時沖動,才——」由于不善表達,他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她轉頭低語一聲︰「左大人客氣!此事既然已過,何必在意?」
「柳青姑娘海量,我今日來此,是想和你對弈!」他終于鼓足了勇氣,將此話月兌口而出。
女子唇角輕翹,思罷,輕笑出聲︰「和左大人您相比,我的棋術拙劣無比,左大人又不是沒領教過,和我對弈,只怕你會沒趣兒!」
「柳青姑娘難道忘記了?我以前不是說了嗎?棋海無涯,豈能以勝負論英雄。跳出名利成敗的泥潭,好好圍棋足矣。」
女子清秀且不失嫵媚的面容中再次浮現出一絲柔情笑意︰「沒想到,左大人既然能如此看得起我。您請稍坐片刻,待屬下將棋具備好。香兒,給左大人上酒。」說罷,伊人拂袖,眨眼間落座于主位之上。
左奕君小品一口醇香的果酒,口感實乃清爽無比,甜中帶酸,醇香細膩,像極了芳齡二八女子懷春之時甜中帶酸的情意。
「柳青姑娘真是知我之心。」奕君樂笑道。「此話怎講?」她隨即歉然笑問。
左奕君刷的把扇子一合,也回以笑容︰「敢問柳青姑娘,此酒可是郎酒?」
女子放下酒具,笑吟一聲道︰「左大人還真是不簡單,很少有人能品出此酒。」「我只是詫異,此處為何會有郎酒?」
「左大人難道不知?三年前,城東酒泉鎮的女兒紅酒莊的掌門人廖銀霜被刺後,此酒的釀造秘籍就被盜了,從而郎酒也就被流傳開來了。」
此話一出,左奕君隨即沉默不語。原本平靜似水的思緒不由得泛起一陣漣漪。「左大人——左大人——」她連續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其實,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明白,因為干爹莫雲飛告訴過她,左奕君如果來青樓找自己,一定要讓他喝郎酒,如此一來,才能套住他的心。
「左大人,棋具已備好。」輕柔的女音飄渺而來,侍女香兒微微打斷了二者的談話。
「既然如此,左大人請吧。」伊人頜首表示了然,男子起身上座,目光炯神地俯身欣賞著擺在檀木桌上的玉制棋具,不禁將雙手撫上那精致到令見者忍不住一用的器具。
「柳青姑娘竟將如此貴重的棋具用來與吾對弈,這可真是萬幸啊,皇室棋具也不過如此。」
「那麼,左大人您先請。」她適時打斷了對方的沉醉,禮節性地與男子對視一眼。
左奕君手指伸入雕花棋罐,食指中指拇指並用,嫻熟地捏起一粒黑子,凝思片刻,在棋盤中心走上了第一路。
就在此時,被稱為香兒的婉約侍女早已一身青衣,縴指撫琴,技法嫻熟,令听者突感進入空靈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