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清久攻不下,心中也暗暗著急。她想按說我的劍法也算不錯了啊!越女劍所提倡的快、準、狠,在我這里,也算表達得淋灕盡致了。所謂「越女一動,天下無雙。霍如日落,矯如龍翔。來如驚雷,罷如凝光。」的四字歌訣,又有哪一個人,能做的比我更好!看眼前這病懨懨的女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破綻。看她提劍時那個慢條斯理、拖泥帶水的樣子!又豈能稱得上是靜若處子,動若月兌兔,縱橫來往,目不及瞬?然而就算是這樣拖泥帶水,毫無章法的劍術,仍逼得江寧請不能靠近。
江凝清忍不住想︰難道師公的劍法,真如師父所說,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就算她已經內力全失,像我這樣的凡人,還是根本無法靠近?
劍光之中,猛見郁簫微微冷笑。郁簫用左手按著胸脯,輕輕咳嗽了幾聲,又吐了一口鮮血,這才說道︰「唉!看來越女劍法的精髓,你還是沒有領會到……」
江凝清是愛劍如命的人,一听此語,少不得心中大奇,就連忙說︰「怎麼?我哪里做得不對嗎?」。
郁簫正欲回答,突然之間,只听公孫燦大叫一聲,便招呼眾人,奮起手中長劍,攢刺郁簫。十幾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將郁簫全身都包圍得密不透風,明擺著要叫人家避無可避。
公孫燦的意思,本來是要拍師父的馬屁。她見師父久攻不下,心中甚是焦急。她卻不知道師父正問到越女劍法精髓的緊要關頭,根本就不想讓人打攪。就在此時,只听風晴雪大叫一聲「好不要臉!」慌忙舞動手中巨鐮,要撲上助郁簫一臂之力。公孫燦手中劍光閃動,仍將晴雪逼到一邊。
眼見得郁簫那細弱的身子就被斬成數段,卻听一聲嬌叱,霎時間刀劍相交之聲,丁丁當當地連成一片,宛如世上最動人的樂曲。接著便是「哎喲、媽呀!」的呼痛聲不停。風晴雪抬眼望去,只見那越女劍門人手中的長劍全都掉在地上。她們一個個退開身去,一手捂肩,指尖滲出一縷縷的鮮血。
就連那個掌門江凝清也不例外,她的右肩被傷得尤其厲害,已被一劍刺穿,血流了一地,痛得臉色發青。只是手中承影劍未斷,卻到了郁簫的手中。
郁簫提起那柄劍來細細賞鑒了一番,口中嘖嘖贊嘆︰「好劍!好劍!」
她還是不忍心將排名第十的承影劍斬斷。
原來江凝清說的沒錯,越女劍法的精髓,其實就在一個快字。素來武林爭雄,惟快不勝。劍法再精妙,內功再深厚,總比不上心意如電,宛如追風逐月,目不及瞬,隨手揮刺,即可傷人。
只是江凝清將這個快字發揮到了極致,卻也發揮到了歧路。
江凝清以為,只要時時刻刻搶在對手前面出手,便可以克敵制勝。江凝清卻不知道,其實無論是什麼劍法,以靜制動,後發制人,相時而動,動必封喉,這些,都是不變的真理。
那時越女門人十幾把長劍都往郁簫身上攢刺,比較倒霉的是,其實江凝清說的沒錯,越女劍法本來就是郁簫自己發明的。這世上沒有人比她對這套劍法更為熟悉。雖然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然而功夫練了那麼多年,腦子不記得,身體也會有記憶。
所以在郁簫看來,無論對方怎麼出招,總不月兌那幾個固定的路子。而隨手接過對方兵刃,轉身向對方身上投射,這是越女劍的基本要訣,入門招式。作為創始者,郁簫這一招練得很熟,熟到了閉著眼楮也能搞定的地步。越女門人身上的劍傷大多都是被她們自己的劍給刺穿的,只有掌門江凝清,是郁簫用湛盧劍捅的。
郁簫,她畢竟舍不得承影劍。
這時只見風晴雪連忙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阿簫,你沒事吧?」
郁簫點點頭,又搖搖頭。她咳嗽了幾聲,對晴雪說︰「快點。我快沒什麼體力了。」風晴雪連忙點頭。郁簫就將承影劍遞給晴雪,道︰「幫我拿一下。」又說︰「一會拿給他用好了……」
風晴雪當然知道這個他是誰,便微微一笑,隨手將承影劍系在腰間。
二人相伴,不管地上的越女門人,正要繼續向關押羽戈的北方小院進發,突然,只听郁簫慘叫一聲,同時口中鮮血狂噴。
她就倒了下去,右手捂著左肩。
風晴雪慌忙上前去扶,卻見郁簫的左肩上插著一塊黑白相間的圓盤。那圓石插得很深,幾乎已經將郁簫的左肩擊碎。那姑娘倒在地上,呼吸急促,顏色如雪。
細細望去,風晴雪愕然發現,那圓石竟然上繪著八卦圖案。那倒在地上的江凝清,一見這兵刃,少不得倒抽一口冷氣。她訝然道︰「這、這,他親自來了?」
那不可一世的江凝清,突然間嚇得渾身發抖,就慌忙率領門人,爬到角落里跪著,不敢大聲喘氣,更不敢抬頭。
風晴雪見狀,不由得微微一怔,不由得順口接道︰「他?這是誰啊?能讓你們覺得這麼害怕……」
江凝清等人只顧發抖,並不敢回答。郁簫倒在地上拼命咬著嘴唇,已是痛得快要暈去。
便在此時,風晴雪只覺背後透過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那氣勢是如此的強大,只驚得久經戰陣的晴雪都覺得雙膝一軟,整個人,差點兒跪下去。
風晴雪慌忙回過頭。
便在此時,猛听一聲號炮,幾聲鑼響。震耳欲聾的聲音當中,那西城監獄的兩扇大門,早已緩緩地打開。
就有無數的衛兵,高大雄壯,執戈仗劍,三個一隊,五個一群,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鎧甲。他們從大門中跑了進來,自行列隊,卻不肯多看風、郁二人一眼。
又有一群侍女,英姿颯爽,清麗絕倫。她們身著青衣,腰挎長劍,從門外奔進,卻仍是列隊兩旁,並不看風、郁二人一眼。
接下來便是那個紅發顓頊,一臉的不忿。他氣哼哼地走了出來,仿佛別人才欠了他萬兒八千。細心的晴雪注意到,顓頊走路的時候,右腿稍稍有一點瘸。
晴雪很是罕異,方才,顓頊可不是這幅樣子。
在顓頊的背後,還有四個衣飾華麗的男子,按東南西北的方向站立。那四人當中,其中一個雙目重瞳,眉目間甚是慈和。郁簫只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驚呼︰「重瞳子!」那人微微一笑,竟在隊列之中就向痛得瑟瑟發抖的郁簫拱了拱手︰「獻娘娘好。虞舜這廂有禮了。」
「虞舜!」風晴雪驚呼,「你是五帝之一的虞舜!」
晴雪這話本來相當失禮。我們中國人忌諱多,哪有人會直呼尊長的名字。幸而虞舜性子好,倒也並不生氣。便笑道︰「不才正是區區在下。」
風晴雪道︰「可是,虞舜來這里做什麼?你,你不是應該……」
「不是應該呆在天界,安于政事的嗎?」。虞舜旁邊,一個身著紅衣的漢子沒好氣地說︰「問題我們也沒辦法啊,這位姑娘。就算是五帝,難免也要混薪金……」
「如果你不願意混,」那紅衣漢子背後,突然有一男子的聲音答道,「你完全可以回去。唐堯,我可不打算逼你。」
那人的聲音並不很高,然而聲調里卻充滿了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仿佛全天下盡在掌握之中,那人連呼吸中都透出了自信。唐堯雖然貴為五帝,听了這話,卻連個屁也不敢再放。
便聞一縷衣香,一個身著墨色長衫的男子,輕袍緩帶,衣飾華麗而不奢靡。他將手中折扇搖搖,形容甚是瀟灑。他緩步從門外走進。
風晴雪抬眼望去,只見那男子大約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面如冠玉,一臉正氣。風晴雪只看了他一眼,便覺心中敬仰之意,油然而生。便忍不住沖他微微一笑。那人略點了點頭。
就回過頭來,朝著郁簫微一拱手,道︰「阿獻,我等你很久了。」
風晴雪見狀大驚,少不得問︰「你……你是誰?」
郁簫強忍疼痛,伸手拔出背上的八卦石,登時鮮血狂噴。風晴雪慌忙撕下一片衣襟來為她裹傷,又從懷里掏出幾枚丹藥喂到郁簫口里。郁簫咽了,卻對著晴雪,低聲苦笑道︰「能驅使動五帝,能擺下這麼大場面的人,你認為這天下還有幾個?」
卻見那墨衣男子聞言微微一笑,道︰「阿獻果然聰明伶俐,雖然失去了記憶,卻還是一眼看出了朕的身份。沒錯,朕便是天帝伏羲。」
風晴雪失聲驚呼︰「你是天帝伏羲!」
那墨衣男子卻不肯理她,只是朝著郁簫輕輕一笑,低聲道︰「阿獻,我來接你了。」
郁簫勉力站起身來,笑道︰「接我嗎?我看倒未必。我想您一定是遇上了什麼實在解決不了的事,所以臨時找個人來背黑鍋。不過,我看你那位玄帝不是也挺精明的?你為何不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