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郁簫三人被天兵圍繞在中間,根本就沒有閃避的空間。那時顓頊拼盡全力所發出的十二箭分別射向他三人不同的要害之處。想來,無論是那一處中了,都難免身體洞穿,血肉橫飛的下場。
那郁簫已無力擋箭,那風晴雪一看便知是個不擅長使用暗器,也不擅長接住暗器的主兒,至于那個姜羽戈,雖然三人之中數他最有可能擊落顓頊的箭,然而他已經身受重傷。一個血氣不足的人,出手就難免有些無力。就算他身體旺健,能有力抵擋十三位仙人體內全部仙力的凡人,至今,也還沒有出生。
顓頊那是很得意。他也確實有理由得意。他想等箭光散去,他必能在人群中看到那三人血流滿地,尸骨橫陳。顓頊心想︰「這下,看還有誰跟我爭六界第一智者的聲名!」
箭光的確漸漸地散去了。
顓頊打了一個哆嗦。
卻見那人群之中,倒是血流滿地,卻沒有尸骨橫陳。因為顓頊愕然發現,人群之中,只有十一只金箭,箭頭統統被斬斷,它們四散落地,那三個人,卻已消失不見。
顓頊氣得大叫︰「人呢!人呢!」
卻沒有人回答他。眾天兵面面相覷,渾身打顫。
風晴雪扶了郁簫,發了瘋地在前面跑著。
姜羽戈右手提劍,跟在她二人後面斷後。他的劍尖拖在地上,激起一路的火花。突然,羽戈眼前一黑,腳底一軟,人差點栽倒。
風、郁二人慌忙回過頭來,就要拉他一把。然而羽戈立刻就跳了起來。他搖搖頭,咬緊了牙關,道︰「沒事!快走!我瞬移那招用得極不老練,能把大家送到這里,已經是拼盡全力了。想來顓頊他們很快就會發覺。在他們發現之前,我們多跑一點是一點!」
風晴雪連忙問︰「但是蘇蘇你的傷……」
姜羽戈本來並不喜歡讓晴雪管自己叫做蘇蘇,然而此刻情勢危急,卻也無心計較這些細節。他便皺下眉說︰「不礙的。你方才的急救頗有效果,血已經不流了。你去照顧阿簫,肺部受傷很容易沒法呼吸!」
風晴雪道︰「可、可是,你剛才一劍斬落了顓頊射來的‘帝俊羲和箭’,你、你沒有受傷嗎?」。
風晴雪的意思是,當時顓頊的那十二支箭來勢甚急,稍微有一點疏忽,便很有可能漏掉了一二只沒法擊落。何況羽戈已經身負重傷,雖然經過了晴雪的緊急處理,但是,要想讓他像平時那樣揮刺,畢竟,還是強人所難。
但是羽戈卻立刻皺起了眉頭,他厲聲說道︰「怎麼!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劍術嗎?」。
風晴雪見羽戈發起了怒,登時嚇了一大跳。她想起當年蘇蘇也是最以自己的劍術而自豪的,她這話等于質疑人家最引以為豪的本事,實在是傷透了人家的自尊心。風晴雪那是生怕屠蘇有一丁點兒的不開心的,便連忙道歉道︰「對、對不起,蘇蘇,是、是我不好。我不該……」
羽戈沉聲道︰「事態緊急,言之無聊,是甚意思!快走、快走!」
風晴雪連連點頭,就趕緊轉過身,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然而郁簫卻沒有動身。突然她長嘆了一口氣,就將手中的承影劍拋出,口中道︰「接著!」
羽戈疑疑惑惑地接了,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羽戈只是覺得,才一握上承影劍的劍柄,便覺有一股涼意,順著劍柄從左手上直透上來,頓時四肢百骸,無一不舒服。
在昏暗的星光下,郁簫看到羽戈的臉色稍稍紅潤了些,這才轉過頭來,對晴雪說︰「走吧!」
風晴雪不懂,少不得一邊跑,一邊悄悄地問郁簫︰「你干嘛把承影劍給他?」
郁簫嘆道︰「承影劍有減緩主人傷痛的功效啊!我听說,手握承影劍的人,在承影劍被折斷之前,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是不會很快死去的。哎,幸好有這把劍,要不然……唉,那小子,逞強逞到我都不敢說他了。」
風晴雪仍然不懂,她想天下怎會有如此神奇的兵器。然而看到郁簫臉色嚴峻,晴雪卻也不敢再問。
三人繼續前行。風晴雪卻沒有注意到,方才,就在羽戈站過的地方,有半只帶血的金箭,沒有箭頭。箭桿的斷處參差不齊。
很明顯,它是被人用手拗斷的。
羽戈的背上,有一道金光,扎在一抹暗紅當中。隨著他奔跑的節奏,那紅暈漸漸擴大,最後,竟一縷縷地滴了血絲下來。
一路鮮紅。
很快,晴雪等三人就跑出了武昌城。
晴雪倒是很想使用御劍飛翔之術,好快速地逃離顓頊等人的掌握。晴雪是會御劍而飛的,並且對她來說,同時再帶上兩個人飛倒也不算是一回事。然而郁簫傷重,羽戈的傷勢也絕對稱不上輕。素來御劍而飛總要施術者身輕體健,方能靈活操控。就他二位現在的體質,濫用真氣,只有死路一條。
萬般無奈之下,三人只好撒開了腿猛跑。
卻听郁簫道︰「方才那一招帝俊羲和箭耗盡了顓頊的體力。想來,即便是他,暫時也不能駕雲而飛。我們只消跑進雲夢澤,便算安全了。那里地勢繁復,想來他們也找不到。」
不管那郁簫究竟是不是號稱六界第一智者的赤水女神淳于獻,此刻情勢危急,偏只有她的聲音沉穩,顯得內心強悍堅忍,鎮定之至。雖然身受重傷,然而郁簫的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便有著一種無形的號召力。姜、風二人听了,並不反駁,即刻齊聲稱是。
原來那武昌城地處漢江平原之上。那江漢平原地勢低下,河道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素有「九曲回腸」之稱的荊江貫穿其中,構成典型陸上三角洲景觀。地殼下降時期形成的巨大窪地,加上江水累積而成巨大湖泊,北面大致到進隨州、鐘祥、京山一帶,南面以大江為緣,其中有山林、川澤等各種地理形態,端的是地形繁復無匹,人一旦進去,必然無跡可尋。
卻見星月無光,只覺北風朔朔,四周圍更是陰冷。不多時,竟然下起雪來。漸漸地那雪下得越來越大,抬眼望,只見銀絮飛天,瓊瑤匝地,四下里都白茫茫的。
那羽戈與那郁簫都是身上帶傷,一見天氣有變,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他二人出來的急,身上的衣衫甚是單薄。原本內功深湛、身體壯健的時候,對于武林高手來說,衣服是穿得多還是穿得少,實在是個很無所謂的事。然而現在兩個人都失血過多,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本來就覺得又是焦渴,又是寒冷。再挨上一場大雪……
生性剽悍如羽戈,也不由得在肚里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他想︰這玩意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啊!阿簫平日里最愛說的那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對!屋露偏逢連夜雨,船、船、船什麼來著?
羽戈只覺得頭眼昏花。他平時也算讀書不少了,然而眼下,一句很簡單的詩句,卻是半晌都想不起來。很明顯,他已經虛弱到想不起來任何的事。
羽戈的右手一直在抖,握在右手中的焚寂劍,丁丁當當地敲著地面。握在左手中的承影劍,劍尖上顯出一抹淡淡的血色。那是承影劍從他體內吸出的淤血,正慢慢地滴在地上。
他的呼吸越發急促散亂。他的前額上滿是冷汗。長發披散下來,全黏在臉上,一縷一縷的,擋住了視線。他也無心去管。
「船遲又遇打頭風……」郁簫嘆道,「羽戈,如果你覺得難受,不如我們先休息一下?反正……」
還未等羽戈作出回答,猛听三人背後人聲鼎沸,無數的火把,如繁星般閃耀。遠遠地,只听到顓頊手下的天兵齊聲高叫︰「獻娘娘莫逃!獻娘娘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郁簫一听,便皺緊了眉頭。她說︰「果然不愧是顓頊。這麼快便反應過來了!」
羽戈喘息道︰「繼續跑!別停!」
那兩位姑娘不用他吩咐,便開始腳下加力。幸而在剛才,有能力的天兵幾乎被伏羲給全部帶走了,剩下的這些,絕大多數,都是不會駕雲飛翔的。唯一會飛的那十二個人,因為配合顓頊發射「帝俊羲和箭」,被徹底抽去了神力。他們正委頓在地,一時半會兒,掙扎不起。要不然,人家只消駕雲過來,就憑郁簫他們三個,就算是速度再快十倍,也是白扯。
顓頊本人善于射箭。素來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可以想象,顓頊手下的天兵們,射箭的本事嘛,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