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女帝點名要的人,皇甫晶為避嫌,也不親送,派了輛錦車,送到宮門。宮里來接的是內侍總管郭宗誠。夏磊不出車,由內侍驅車直入**。
郭總管領他去了**西角的間小院。夏磊抬頭,只見大門上方的牆體上刻有「竹心」二字。這院僻靜,似閑了好些年,院內落葉滿地,已有內侍在打掃。屋里大概收拾干淨了,郭總管請夏磊屋里坐,他只負責到此,隨及告辭退出。內侍們打掃完院子,也告退了,只留下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小的叫錢小春,以後就是侍候公子的人。公子需要什麼,盡管吩咐就是。」少年道。
夏磊見他老實天真,心中喜歡,和顏道︰「我帶了些書來,就在行李中,你為我整理一下,放進書箱吧!」
錢小春應了聲,老實去開行李。
環顧這間簡單的院子,與這些樸素的陳設。這里就是他以後生活的地方,恐怕還會在此孤單一世。「小春,我初來宮中,有什麼規矩,你為我說說吧!」沉寂中,他找點話說。
少年內侍邊抱書邊答道︰「宮里的規矩可多了,但都是給我們下人定的,公子是侍君,用不著守這麼多規矩,只要服侍好陛下,與別的侍君和睦相處即可。至于細則,小的也不懂,郭總管會派內侍來教導公子。」
本就對女帝不熱心,听聞還有別的侍君,夏磊的心更冷。「宮里還有哪些侍君?」
「不多,就兩個,現在公子是第三個。」說到這話題,錢小春來興趣了,「流照宮郎君現在最得寵,在宮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最不能得罪的人。另外,冷泉宮郡王雖不得寵,可也得陛下尊敬,他是司徒宰相的兒子,現在總管**,也是不能得罪的。」
「兩宮侍君性格如何?好相處嗎?」。夏磊心想,一個恃寵而驕,欲做皇夫,一個父親為朝廷大員,也欲做皇夫,恐都難相處。
錢小春嘆氣又搖頭,「流照宮脾氣大,難侍候。冷泉宮是個冷冰冰的人,很淡泊。公子,小春是服侍您的,才說這些話,您可千萬別傳出去是小人說的,不然小的輕則被趕出宮,重則小命難保!」
「知道。定不會外傳。」宮中忌諱閑言,夏磊保證不說。
錢小春盯著夏磊看了又看,喜道︰「小的觀公子好相貌,不久後定能有所封賜。」
夏磊對這種話只是淡淡一笑,「既然如此,就多告訴我宮中之事吧,也好讓我知己知彼。」其實他哪有心參與宮廷斗爭,不過是想了解狀況,將來能避禍而已。
少年內侍高興,于是為他講起宮中各勢力的前因後果。
昔日,當今女帝還年幼時,承秀太子病故,太祖女皇疑太子妃劉氏挑撥他們母子關系,使太子憂郁成疾,從而拒將劉氏母子三人接回皇宮。女帝因此流落民間,相識了賣藝少年宋玄詩,後來女帝還朝,登極至尊,便將宋玄詩接入宮中,封郎君,宮號流照。這還不夠,女帝更欲將其立為皇夫,由此招來以宰相為首的朝臣反對。此事從登極後鬧至今日,也沒個結果。
而女帝尚為秦王時,為拉攏朝中勢力,與宰相之子司徒明達定下婚約。女帝登極,司徒明達自然也入了宮,封郡王,宮號冷泉。雖位在宋玄詩之上,但他這侍君有名無實,從未被臨幸。可司徒明達不像無寵侍君那般淒慘,他沉練隱忍,不與宋玄詩爭寵,專心管理**,把**之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贏得女帝尊重。宮人們談起司徒明達,個個敬畏有加,一些人私下議論,宋玄詩是小人得志,司徒明達才是王者風範。
「小春,我若要拜訪兩宮侍君,該怎麼做?」
錢小春笑答︰「那簡單,公子只要寫張拜貼,小春送過去,自會有答復。」
夏磊點頭,寫了貼子。
可說得容易,做起來卻不易。送過去的貼子都被退了回來。流照宮托辭稱陛下常去他處,他忙于服侍,無時間與人閑聊。冷泉宮則稱來日方長,不急于見面,日後有的是機會相處。
錢小春苦了臉,夏磊雖是新入宮的侍君,也沒家世,可畢竟是有機會服侍女帝的人,隨時會得冊封,怎麼能如此拒人千里?對此,夏磊只是淺笑,不多想了,來日方長,宮里的日子長得很。
夏磊每日可做之事,除了讀書練字,只剩等待女帝召幸,這也是宮里侍君的頭等大事。錢小春在院里設了香案,焚香祝禱,盼望召幸的旨意快快來到。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帝的召幸始終沒來,而這竹心院如同被遺忘了般,任由樹葉隨風輕落……
冬去春來,花謝復開。
轉眼已是天喜四年,夏磊入宮兩年有余,年歲二十有一。流照宮依舊得寵,冷泉宮依舊冷清,女帝的退婚圖謀依舊沒能得逞,而夏磊自己,依舊是這個竹心院里的小小公子,無寵的侍君。既無寵,又無家世,自然處處受氣。前些天,書房屋頂被大雪壓塌,濕了許多書。他叫人來修,至今不見人來。錢小春惱了,與管事的爭理,反到受罰挨了頓板子,冤得錢小春躺屋里生悶氣,也不理夏磊了。
這些天,宮里很熱鬧,各宮忙著準備正旦節,慶賀新年,唯獨這竹心院冷冷清清,沒有過節的樣子。以前夏磊到樂得清靜,別宮鞭炮轟轟,他在書房寫春聯、畫花鳥,自娛自樂。可如今書房被雪壓壞,他連唯一樂趣也沒了,望著院中白雪,頓感孤寂。
「公子,不如去各宮走動。」錢小春見他孤獨無聊,也不忍心不理他,畢竟主僕二人相依兩年,夏磊雖未給他好處,卻也未刁難虐待于他。「前些天陛下東巡歸來,帶了好多新奇玩意兒分賜各宮,還帶回了位解公子。這幾天,陛下都在解公子的紫嵐院里。依小的看,解公子就快得冊封,結束流照宮專寵局面。這下,宮里越來越熱鬧了。」
「你呀!唯恐天下不亂!」
「亂才好,亂世才能出英雄!」錢小春滿懷希望地盯著夏磊,但又失了望,「公子,你這性子比冷泉宮還淡泊,小春就不指望你做‘亂世英雄’了。在這**亂局中,你能平安生活,那就謝天謝地。很多時候,不是你惹事,而是事惹你……」
夏磊對他的叨念似听非听,心飛到別的地方去了。入宮非他本意,博取女帝臨幸更是沒想過。這里叫「竹心院」,竹無心,人亦無心,在宮中孤獨余生。
錢小春還在叨念,「……逢年過節,給流照宮送禮的多得數不過來,那禮物堆得像山,自己享用不完,又分給各宮各司,小人去年辦事路過,踫巧得過一份。送禮的不僅往宮里送。流照宮的妹妹在宮外住大宅、做大官,那風光啊!新徹的石梯才幾年就被上門的人踩塌了……」
「冷泉宮也這樣嗎?」。夏磊打斷他的話,問。
錢小春愣了愣,再答︰「不,冷泉宮完全不同。給冷泉宮送禮的也多,他雖不得寵,可也掌管著**,但冷泉宮不收禮,凡有送禮,都被退了回去。」錢小春望著自己主子,雖是個書呆,可有時還真猜不著他的心思。無端提冷泉宮做什麼?
夏磊沉思片刻道︰「小春,我們走。去拜見冷泉宮。」
「啊?就這麼去?公子,冷泉宮不喜歡被突然打擾,我們還是先寫個貼子……」
「寫什麼?修書房要緊,等不及了!」
錢小春還想勸,冷泉宮乃**之主,他生氣了可不得了,卻被夏磊拉住,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