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台階上滿腔思緒,二姐凝望著我,終于緩緩開口︰「我只是過來看看你。」
她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優雅,大抵是因為久違了吧,我一听到便覺得眼角濕潤了起來,怔怔的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二姐,你怎麼來了?快請進屋罷?」
她呆了一下,凝望著彼此緊握的手,腳下卻一動不動,然後慢慢的抽出手,我看著握空的手,不解地抬頭看她,她眸底涌起的神色是我未曾見過的復雜,有點溫柔,又有點滄桑。
我深吸了口氣,慢慢地垂下手,微笑道︰「院子里涼,還是進屋坐坐罷?」
她搖了搖頭,語氣里透著薄如蟬翼的羨慕︰「我只是來看看你,听說你要出宮了,真好,真好。」
我心中一緊,自嘲道︰「不過是踏進另一個牢籠罷了,還不如……」
「只要能走出這里便好,無論去哪,都比困在這座以冤魂鮮血堆砌而成的宮闈里強。」二姐喃喃說道,又像一位母親囑咐遠嫁的女兒般柔聲的囑咐著︰「要好好的,去了別處就盡情的享受你的自由,像鳥兒一樣,遠遠地飛啊飛啊,千萬不要回來,不要再回來了。」
我定定地望著她,她說罷轉身離開。
我不由得喚住她︰「姐姐……」
她回頭,終于朝我笑了笑︰「到了黎國,看看杜若夫人還好嗎?」。
語罷推開門走了出去,月光如水,透在雨花石的地上斑斑駁駁,逸動如同漣漪,只有我,滿腦子狐疑地站在原地,看著二姐素色的背影在月色中逐漸隱去。
杜若夫人是嗎?羽澤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如今二姐記掛著,在我離別之際不忘叮囑我,于是我就決定了,到了黎國,我必定要先找個機會好好地去拜訪拜訪那位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馬車驀地停頓讓我驟然醒來,悠悠睜開眼楮,迷朦地問青桐︰「到哪了?現在是什麼時辰?」
青桐回道︰「戌時了,將軍說正好離霖城驛站不遠,今夜要在驛站過夜,所以趕得比較晚。」
我無聲點頭,掀起窗簾探出視線,窗外果然街燈齊明。
正在這時,忽地听見班羲的聲音︰「施小姐,已到霖城驛站,今晚就在這里休息,請您下車。」
我收回投于窗外的視線,讓青桐攙扶著隨班羲的引領進入驛站。
霖城驛站雖位于郊外,然許是我此行身份早有彰顯,所以迎接的驛司格外的謙遜奉承,簡陋老舊的驛站也收拾得干干淨淨,還擺設了幾盆色彩鮮艷開得正歡卻與驛站格格不入的金盞菊,除此之外,晚膳置備得也是少有的豐盛。
用過晚膳後便回到早有隨侍宮人安頓好的房間,雖然窄小卻干淨舒適,屋子正中是一張雕刻著八仙過海的桐木桌,我坐下來喝茶休息,青桐邊為我整理好床榻上的被子邊道︰「還好還好,被子枕頭都是新的。」
我一番簡單的梳洗便睡下了,青桐則在我的床榻旁鋪了張席子,很快傳來了鼾聲。
嶄新的枕頭被子不及宮里的絲被羽枕柔軟,甚至有些粗糙,我碾轉反側,難以入眠。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人來。
他……還好麼?
離宮前夕他傷痛欲絕的神情,他歇斯底里的吶喊,他慘然笑容里噙滿的淚,至今依然清晰。
他……還好麼?
離宮時听說他再次病倒了,幾十個太醫聯合診治,皆搖頭嗟嘆,說聖上的病怕難有起色。
月光透過薄如蟬翼的菱花窗紙照了進來,吸引我披衣起身,來到驛站後院的一處空曠庭院。
秋夜,天高露濃,星辰稀疏的點綴了整個墨黑的夜空。在院中擺置的石桌旁坐下,偶有微風拂過,思緒萬千,突然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突兀響起︰「這麼晚了,小姐是在賞月還是思念故人?」
我驚愕回頭,深沉夜色下衛子卿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目光探索,並未見其身後還有他人跟隨,遂放下心神,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將問題反拋給他︰「那公子是賞月還是思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