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朱顏 第九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作者 ︰

會賓樓鄰著秦淮河而建,坐在三樓的雅座上,剛好能看見滿河的花船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不時還飄進來些女子的笑聲與絲竹聲。腦子里突然就冒出那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掖庭花’只是這幅太平盛世圖不知還能保持多久?吳三桂已在雲南舉兵造反?而林滄海最近也是蠢蠢欲動。自三年前開始,他便已不是以前那個小打小鬧的反清毛賊了,如今的他,已是江湖第一大教,白蓮教的教主。當年我以前朝公主的身份振臂一呼,為他謀得數十萬的教徒。是以,現如今的林滄海已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

今日這飯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我起身道「天不早了,既沒什麼事,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轉身,手卻被人拉住了,我回頭,正對上南宮文軒那張冷的似剛從冰窖中拿出來的臉。此時的他,映著身後那朦朧的燈火,出塵的臉上倒比平日里多了幾分煙火氣。

我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回來,掛著絲笑道「表哥可是有話要與我說?」他低頭,默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我復又踱到窗邊的美人靠上坐下,等著他開口。只是我這一等等的時間卻是忒長了些,眼見著一杯茶下了肚,他卻仍是流水一般的往口中送酒,半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饒是我耐性再好,此刻也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將手中已經空了的茶杯放下,我再次起身,道「表哥怕是醉了吧!有什麼事你便明天想好了再差人告訴我吧!我有些困了,想先回去。」

「凝妹…」握手剛踫到門閂,某人總算是開口了。我笑眯眯地將伸出去的手收回。唔,不錯,總算是開口了,我這一晚上沒白等。我轉身,文軒正低著頭,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楮,但他握住椅背的手卻是青筋浮凸,宣示著他的緊張。默了默,他終于開口道「我爹,他今晚去找祖父提親了,是為我向你求的親…」他的聲音听上去有些許的干澀,其他倒並無不妥。我了然的點了下頭道「我知道了!」

文軒卻在這時抬起頭來,他雖喝了不少酒,但臉色並不紅潤,相反,到看上去十分的蒼白。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卻仍是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會勸我爹的,你,別想太多。」

唔,這個問題是挺嚴重的,怎麼說也關系到兩家的利益,若是好了,自是一榮俱榮,若是不好,保不齊便是一損俱損了。是以,我拉了張凳子坐到他旁邊,道「若是我想嫁給你,你可願意娶我嗎?」。若說剛才他臉上的那些表情我沒看懂的話,那此刻,他臉上的狂喜,我確是沒錯過。他矮身,蹲在我面前,有些語無倫次的問我「你、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我回望著他的眼楮,毫不猶豫的點頭。既然遲早都是要嫁的,那我還不如嫁一個相對來說不是那麼討厭,還有些利用的人。而文軒無非是最好的選擇,一來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算是知根知底。二來他那個野心勃勃的爹,以後有可能便是除了林滄海之外,擋在我面前最大的障礙。早在七年前,南宮川便將我當做眼中釘了。而他,又何嘗不是我的肉中刺呢?只因中間還有一個及護著我的林滄海,他還不敢將我怎樣。我亦不能將他如何。

再說文軒,大概喝了幾杯酒下去,將膽子也喝肥了。再次拉過我的手,緊緊握在他手里,眼里竟似要溢出水來一般,道「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我雖很不喜歡他這樣拉著我的手,但看他現在的樣子十分激動,我不一定能得甩的開。是以,我便又往旁邊挪了挪,與他拉開一些距離道「不用考慮了,反正嫁誰不是嫁啊!倒是你,被你爹逼的…連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我嘆了口氣,忖了片刻又道「不過你放心,你以後若是有看的上眼的姑娘,你盡管納回家來,我絕對不是那種不能容忍的人。」

我自問這番話說得寬宏大量,沒什麼錯處。但文軒的那張俊臉卻如同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將他眼中本噌噌燃著的小火苗澆了個通透,眼中閃過的似是痛苦,又似是迷茫,讓人難以捉模。

他放開我的手,起身。閉上雙眼,復又睜開,已是恢復了往日的冰冷。居高臨下的將我望著,道「嫁誰不是家嫁?原來我在你心里,竟是這般的絲毫沒有分量。你既心里沒我,又為何要答應嫁給我呢?害我白白空歡喜一場。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罷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原以為他與我抱著一樣的心思,都是被逼無奈的,所以才發了那一番的豪言壯語,並將心里想的也一道說了出來。但事實,好像是我錯了。斟酌了半天,我望著繼續埋頭喝酒的文軒,弱弱開口道「你、你若是不想妾,便別納就是了,我只是覺得家里姐妹多謝熱鬧,你……」

我話還未說完,文軒便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回桌上,怒氣滔天的沖著我吼道「朱含凝,你沒心沒肺。」吼完他卻又笑了出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與我說,他說「是啊!你心里除了你的那個‘容哥哥’你對誰有情了?」

心,很鈍的痛了一下,似是被人在一個舊的傷口上撒了把鹽。容哥哥!好多年沒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我一直以為他是我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但好像誰都知道有這麼個人的存在,只是大家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我有些氣急敗壞,便不客氣的回了他一句道「這跟你有什麼干系,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接著便是敲門聲。文軒若無其事的將門打開,卻是他府上的管家,低頭與他道「老爺晚上回來心情似乎不太好,這會正找你回去呢?少爺快著些吧!」文軒轉頭看了我一眼,一如往常的道「我有事,便先回去了,今晚怕是不能送你了,你自己也早些回去吧。」我沒吭聲,且一直是拿背對著他的。他低低嘆了口氣,便轉身走了。

此時外面依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只是卻映著這屋里更加的冷清。窗戶明明都是敞開的,我卻仍覺著胸口悶得很。桌上還放著南宮文軒喝剩下的半壺酒,我就著壺嘴,便往嘴中灌了兩口,只覺得喉嚨被嗆的生疼。我咬牙,發狠將壺中半壺酒全給灌了下去,這才轉身往外走,被風一吹,胸口似乎沒有剛才那麼悶了,倒是舒服了不少。

走在路上,不知是酒喝的有些多了,還是馬車晃得厲害。只覺得胸口似要炸開般難受,我揮手讓馬車停下。此時還沒走多遠,仍是在秦淮河邊。我往前走了兩步,腳下有些虛浮。言真忙將我扶住。我指了指河邊那幾個光禿禿的石墩子,示意我想過去坐會兒。

河邊的風吹得我很是舒服,亦清醒了不少。唔,酒果然是個好東西,能讓人通體舒泰,只是望著眼前的事物都是帶著重影的。街上人來人往,河里的船兒亦是川流不息,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但我卻有些想流淚的沖動。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該叫南宮朱氏了。想到這些,我又有些好笑。望著滔滔河水,真想一頭跳下去,一了百了…

言真陪我站了一會兒,在旁邊好言道「小姐,回去吧!已經很晚了,你又喝了酒,被老爺知道,怕又事要不高興了。」沉默了片刻,我還是點頭應了,畢竟是寄人籬下。我站起,眼尾卻剛好掃到河邊的一烏篷小船上,船首站著的人,負手而立,一襲白衣,熟悉的讓人心疼。只是我眼前卻似迷了霧一般,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河里了。我忘了,河邊是沒有圍欄的,沉下去之前,我不禁有些感嘆,若就這麼死了也太虧了些,我念了他七年,卻沒能等到與他再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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