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魔女 第二回 石中藏玉

作者 ︰

草叢忽然一動,草叢中的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跳了出來,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只見這人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一身麻衣,臉色已被嚇得慘白如紙。看起來他只是附近村莊的小孩,一不小心竟看見了蘇天櫻如此殘忍的手段。

蘇天櫻冷冷道︰「滾過來。」

這孩子果然听話,二話沒說,真的躺在地上,像個滾筒似的滾了過來,顫聲道︰「漂亮姊姊,你……真厲害……比葉鐵兒的……爹還厲害。」

只听蘇天櫻瞧著那孩子的小臉,不禁覺得這孩子真是有趣得很,‘噗嗤’一笑,隨即又覺得葉鐵兒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過,隨口道︰「誰是葉鐵兒?」

那孩子道︰「他是我們私塾的同學,他爹是菜市場賣武的。」

蘇天櫻身子一顫,嗄聲道︰「他爹有幾條胳膊?」

那孩子道︰「他只有一條胳膊。」

蘇天櫻微微一怔,道︰「那條胳膊是在什麼沒有的?」

那孩子道︰「我不知道,好象是在很久以前。」

他嘴里答著,卻不知這個姊姊為什麼會對他隨口提到的一個人那麼關心,又知道的如此清楚。

不知怎麼地,蘇天櫻不禁全身機靈靈打了一個寒噤,道︰「好孩子,他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老葉。」

蘇天櫻定了定神,不去想那賣武的,嫣然笑道︰「那你呢?」

蘇天櫻這一笑真是傾城傾國,集萬千嫵媚于一身,這孩子簡直看呆了,連說話也結巴了,道︰「小……人名叫……湛……天。」

蘇天櫻又笑了笑,喃喃道︰「湛天?這姓倒是不常見。不過這名字里有‘天’的人怎麼這麼多?」

湛天道︰「我爹說,生我那天,天特別藍,特別好看。所以給我起名叫‘湛天’。」

蘇天櫻道︰「湛天,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湛天的心又立即緊張起來,道︰「剛剛……有沙子迷住了我的眼楮。我……什麼……什麼也沒……沒看見。」

蘇天櫻笑道︰「真聰明,姊姊送你樣好東西。」

湛天立即睜大了眼楮——他本想保住命就算了,哪里還想要東西?

只見蘇天櫻手指向草叢中一抬,模出了一個小瓶子,道︰「剛才你躲過的草叢里有個小東西,去把它拿來。」

湛天立即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扒開草叢一看,原來有只睡著了的小兔子,額頭上還扎了根銀針。湛天心里直發毛,剛才還連根兔子毛都沒有,現在竟然有了只睡熟了的兔子,他當真做夢都未想到。

湛天不再多想,提起兔子的耳朵,跑了回來,將兔子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上。蘇天櫻將小瓶子打開,里面的液體灑了兔子一身。只听嗤的一聲,兔子全身竟冒起了白煙,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整個兔子就變成了一灘血水,滲進了土壤。

湛天全身都麻了,顫抖道︰「漂亮姊姊……你不會……不會用……這個對……對我吧?」

蘇天櫻見他這麼害怕,眨眼道︰「好孩子,這個是姊姊送你的,你千萬別跟你爹媽說。」她想了想,又模出個小瓶,道︰「這是仙子淚,可解天下百毒,你也拿去。」

湛天接過瓶子,急忙揣在懷里,忐忑不安道︰「謝謝姊姊。」

蘇天櫻噗嗤一笑,道︰「回家去吧!」

湛天作了個揖,立馬像兔子一樣跑的無影無蹤,生怕這個‘漂亮姊姊’在後面追他。

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三王便斷氣了。忤官王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事,雖見都市王血肉模糊,雙目睜得大大的卻也顧不上,他掙扎著,拼命也要爬下山,泥污和血跡染滿了他的全身,他的嘴唇已干裂的出血。此時,他只是後悔。暗暗罵自己為何偏要來這仙藥山?又偏偏遇上這如此年少的蛇蠍毒婦?還中了她的招,廢去了他一臂兩腿……想到這里,忤官王不禁長嘆一聲,咬緊了牙關。

正在這時,夕陽照射下的山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人影。這人影飄飄悠悠,形似山中的精靈妖怪。

忤官王不禁打顫道︰「你是人是鬼?」

那白色人影飄到他的身邊,輕輕道︰「我不是鬼,我是人。」

這聲音柔美而甘甜,使人不得不有飄飄欲仙之感,忤官王登時覺得身體輕了不少。

忤官王心道︰「此時山中怎會普通人家的小姑娘?需得小心。」當下問道︰「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上山?」

那白衣少女指了指背後的藥簍,微笑道︰「采藥。老伯伯,你又是干什麼的?」

忤官王稍稍放心些了,裝做重傷斷斷續續道︰「我……也是上山采藥。結果遇上了……老虎,一……一路逃跑才摔成這樣。」

那少女柔聲道︰「騙人!」

這一聲‘騙人’說的忤官王耳根子都軟了,簡直要陶醉在自己胡思亂想來的溫柔鄉里。

那少女繼續道︰「老伯伯,是不是蘇天櫻把你害成這樣的?她向你要了什麼?」

忤官王的心頓時涼了,慘然道︰「你可是她的師妹?」

那少女甜蜜一笑,道︰「不錯,我是她二師妹,我叫蘇天衣。」

這一笑是那麼的甜美,又是那麼的讓人毛骨悚然——現在,他已逃不掉了。

蘇天衣急道︰「她向你要了什麼,快說。」

「孟,孟婆湯。」

那少女一怔,眼淚幾乎要垂下來了,低聲道︰「她怎麼可以這樣?」

只見忤官王閉上眼楮,靜靜道︰「我忤官王認命了,姑娘要怎麼樣便怎麼樣了。」

蘇天衣笑道︰「我姊姊既然已經放你,我們就不會再傷害你了。是吧,靈風公子?」

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閃爍著異樣光輝的英俊男子。

那男子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微微頷首。

蘇天衣道︰「靈風公子,請你送他下山,可千萬別傷了他。」

莫靈風微微一笑,俯去,點了忤官王的不知什麼穴,便把他往馬背上一搭,策馬飛馳而去。

****

平坦的庭院經常打掃,干淨的沒有一片落葉。賞心悅目的花木各式各樣,都是主人親手栽培的。幾架藥筐分別排列在院子兩邊,與滿院的花草形成鮮明的對比,宛如幾個淒苦的老人一般矗立在山林之間。

蘇天衣推開院子周圍的門,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神輕氣爽。

這小茅屋里擺著兩個大書架,這兩個大書架是由松木作成,在山風吹拂的時候散發出一陣陣清香。書架的間隔,有的大有的小,瓶子制作材料也各不相同。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種不同的木頭雕成的,典雅,別致,古樸美觀。這書架上排滿了書,有的是用竹簡編成,有的紙張已經發黃,有的是從側面縫訂成的,有的也只是在市面上也能買到的普通醫書,看來,此間主人不外是個神醫。

只見蘇天櫻身著一襲白衣處于其間,娥眉淡掃,猶似早已不食人間煙火,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夢中女神。

蘇天衣手中一涼,已握緊了把冰冷的飛刀,忍不住咬緊了嘴唇,背上冒出一陣冷汗。她定了定心神,飛刀應手飛出,只听嗤的一聲,蘇天櫻腰畔懸掛的袋子被劃開條長長的口子,數十瓶大大小小的藥罐藥瓶跌到地上,統統摔了個粉碎。一時間濃烈的藥味充斥在空氣中,久久散去不得,顯然是采珍貴藥材,花了極大功夫煉制,才有如此濃郁的味道。

蘇天櫻本來正專心致志的翻動架子上發黃的醫書,此刻也只是秀眉微揚,抬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復將放回書架,似是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姐姐,」蘇天衣冷冷道︰「我是為你好。」

蘇天櫻緩緩轉頭,凝視著她,一字字道︰「知道麼?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語聲竟甚是淒苦,狠毒,卻充滿了無可奈何。

蘇天衣道︰「姐姐,別的事情你可能無一不精,但對于靈風……」

「住口!」蘇天櫻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冷笑一聲,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蘇天衣仍不住口,叫道︰「那你為什麼要喝孟婆湯?還不是想把他忘了?你想一了百了……哼,可惜你做不到!你在猶豫,就說明你還想著他!」

「夠了!你別說了!」蘇天櫻憤怒地低吼著,刷的一聲拔出佩劍劈向台階下的石頭,喝道︰「我真不該放那老怪物,更不該把你照顧的這麼大!」說著,眼圈一紅,聲音竟有些哽咽,一柄劍嗖的一聲回鞘,不帶半點滯窒。

蘇天衣听姐姐語氣松動,連忙走上前去,柔聲勸道︰「姊姊你這麼聰明,難道還想不到麼?他對你無情,你何必還想著他,躲著他?若是要這樣,你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些。」

蘇天櫻被她正中下懷,只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忍不住雙手按頭,痛苦道︰「可我做不到……只有這樣……我們才會受最小的傷害。」

蘇天衣忍不住垂淚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干嗎還要折磨自己?」

蘇天櫻雙目茫然,顯然是陷進了往事痛苦的回憶,忍不住嗄聲道︰「因為我做……做不到……」

蘇天衣緊緊地摟住了她,喃喃道︰「姊姊,我幫你……我幫你忘了那個混蛋……」

蘇天櫻正欲失聲痛哭,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緊緊抓著衣襟,似在抓著自己痛苦的心,突然重重一推,已躍出三丈之外。

蘇天衣惘然跪在地上,顫聲道︰「姊姊,你……」

蘇天櫻心中雖然疼得像在滴血,卻冷然道︰「你出去。」

「為什麼?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

蘇天櫻咬了咬牙,道︰「好,你不走,我走。」

蘇天衣眼角向她一掃,不禁眉頭一皺,像看見了一張世上最虛偽的面具,一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手腕,厲聲問道︰「你還要帶著這個破東西麼?」

雜草編成的手鏈在蘇天櫻縴細的手腕上來回晃蕩,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一條淺淺的,細細的傷疤,顯然是割腕後留下的痕跡。

蘇天櫻憤怒的摔開了她的手,大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說罷,人已躍出三丈之外。

望著姊姊漸漸走遠的身影,蘇天衣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她始終是不敢面對那段感情。」誰知,正當她進了屋子,里面竟然有一位長者。

這長者長須飄飄,可以說他六十歲,可以說他七十歲,也可以說他八十歲。閑雲野鶴的神情令人即懼怕又親切。但銳利的眼神中透著一種逼人的霸氣,還是讓人覺得懼怕多些。

蘇天衣立即拜倒在地。

這正是百藥仙人。

百藥仙人眼光掃了掃地上的碎片,道︰「和姊姊動手了?」

蘇天衣垂下頭,低聲道︰「回稟師父,沒有。」

百藥仙人道︰「那這是怎麼回事?你可知她一年多的心血都已盡數毀在這里?」

蘇天衣神情極是惶恐,咬唇道︰「弟子知罪。」

百藥仙人嘆道︰「她若發起瘋來,你也早該死了。」

蘇天衣連忙驚惶道︰「是。」

百藥仙人拂袖而去了,輕得如一陣清風,來無垢,去更無塵。蘇天衣忍不住暗贊道︰「我何時能達到師父的境界?那可太難得了。」

清風拂過草廬,蘇天櫻烏黑如泉的長發在風中滑動,迷人卻不妖艷。她靜靜走到草廬旁邊的小屋旁邊,似乎想敲門進去。

手指即將踫觸到門時,又猶豫不決地縮了回來。猶豫片刻,她似乎突然打定了主意一樣,便悄悄地從窗子縫里看進去。

這屋中正有一年輕公子。這年輕公子英俊瀟灑,又頗具有貴族氣質,一身白衣長袍襯出他的飄逸,瓖金劍鞘的寶劍靜靜的躺在粗糙的草席上,被陽光照得金光閃閃。

「蘇天櫻啊蘇天櫻,你既然答應了不再愛他,為什麼還要想著他?」一念及此,蘇天櫻終于狠了狠心,咬著牙轉身而去。轉身瞬間,忍不住心神一蕩,險些掉下兩顆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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