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魔女 第四回 忘情毒水

作者 ︰

時間轉瞬即逝,一轉眼慕容凌月和鐵君已經在這山中住了一個月,無巧不成書,就在鐵君快痊愈之時,事情又發生了變故。

鳥語花香、綠樹映襯。蘇天櫻一個躺在草廬外的草地上,雙眼出神的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翠綠的森林里,開滿了各色各樣的野花,燦爛得像撒滿了寶石,鋪上了錦緞。躺在中間的蘇天櫻更猶如寶石堆、錦緞上的一塊水晶,閃閃發光。蘇天櫻在這美麗的圖畫中躺了一會兒,便坐了起來,輕輕拾起一片葉子。那翠綠的葉面上有一顆寶石般的露珠,邊緣上平滑、圓潤。

那玉指一松,樹葉旋轉著落下,飄到地上。就在綠葉翩然落下之際,仙藥山上竟又出現一條白色的人影。蘇天櫻抬起頭打量著那條人影,只見這白色的人影斜斜的靠在樹干上。高而清瘦,目光明亮,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英俊、瀟灑。

但仔細一看卻並不如此。他的衣服上已被撕開好幾條口子,唇色隱隱暗青,濕漉漉的發絲有些凌亂,只是隱約的被些雲翳籠著。看他的樣子,至少已經有三日不眠不食。

那條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昔日那英俊的莫靈風!

蘇天櫻失聲驚叫道︰「靈風公子!」

莫靈風低頭道︰「天櫻姊姊。」

蘇天櫻眼楮一轉,立刻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淡淡道︰「進來。」

莫靈風什麼也沒說,只情往里走,絲毫不理睬蘇天櫻。蘇天櫻嘆了口氣,拂了拂身上的塵土,進了屋。等蘇天櫻進屋,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他雙眼輕輕合上,幾根發絲折成幾個完美的角度,服服帖帖的躺在桌面上,竟是伏在木桌上睡著了。

蘇天櫻看著熟睡的他,不禁微微一笑,輕輕嘆息道︰「真希望他永遠是這樣。」隨即為他披上件薄薄的衣服,轉身進了廚房。

約模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屋子里已飄滿了面香,蘇天櫻手里正捧著一碗清面,款款走出。她輕推著莫靈風,喚道︰「靈風公子,靈風公子,靈風……」

莫靈風慢慢地睜開眼楮,如觸電般挺起身來,環視四周,才稍稍安定下來,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蘇天櫻淡淡道︰「沒有多久……我去打盆水給你洗臉。」

果然,直到莫靈風放下碗筷,蘇天櫻才緩緩從簾子後面走出來,手里端著一個木盆,盆中還裝著一條雪白的毛巾和冒著熱氣的清水。

此時,慕容凌月正躲在屋外,他萬萬沒想到,蘇天櫻這樣冷冰冰的女子竟然會如此體貼,若不是親眼所見,便是打死他他也不會信。他又把目光轉向莫靈風,心道︰「早知他決不是平凡的男子,原來他是仙藥山的弟子。」

慕容凌月正在暗暗驚嘆之時。誰知,莫靈風突然如受驚的猛虎,唰的一聲拔出寒劍,直直刺向一面竹牆,這竹牆的另一邊正是慕容凌月!

冷冰冰的劍尖穿透了木板,慕容凌月一閃,避過了。

莫靈風沉聲道︰「出來!」

經過剛剛的一劍,慕容凌月已是一身冷汗!此時兩人一旦交手,他必死無疑!

蘇天櫻遲疑一下,走到窗戶邊,緩緩撩開窗簾,只見外面鳥語花香,翠綠得格外喜人,哪里有半分人的影子?莫靈風心中大疑,微微皺眉望窗下望去,蘇天櫻心中沒底,忍不住向下望去,卻見一條窗下正是條金光閃閃的大蛇,吐著鮮血般的信子。

蘇天櫻微笑道︰「靈風公子,你太緊張了。」

莫靈風低頭不語。

蘇天櫻又緩緩道︰「靈風公子,你歇著,我去泡茶。」

莫靈風突然一低頭,喃喃道︰「公子,公子……王八蛋公子……」待他察覺到蘇天櫻的眼神,才自覺失態,眼圈一紅,眼神中略帶歉疚,道︰「天櫻,你叫我‘靈風’,好不好?」

蘇天櫻臉色一沉,冷冰冰道︰「公子就是公子,我不敢。」

「天櫻!」莫靈風拉住了蘇天櫻的手腕,語聲已近乎哀求,道︰「天櫻,我們重新開始,如果回頭路難走,那我一個人走,行麼?」

蘇天櫻摔開莫靈風的手,正色道︰「靈風公子,請自重。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蘇天櫻,就像你已經不是原來的莫靈風一樣。」

莫靈風黯然道︰「難道你真這般鐵石心腸麼?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

蘇天櫻的瞳孔驟然放大,全身一震,仿佛遭了個霹靂,大叫道︰「你道我是什麼人?給錢就听話的婊子麼?當年是你說的分開……」她咬緊了銀牙,道︰「好,我依著你,分就分。可是現在,你要我只听你幾句話就從新回到你身邊?休想!」

莫靈風凝視著她,一雙眸子閃閃發亮,發出一種讓任何少女都無法抗拒的光芒,一字字道︰「我保證永遠都會對你好,只要你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蘇天櫻冷笑著,似是看見了一個幼稚的孩童在要糖吃,道︰「靈風公子,保證,發誓,賭咒……這些話我已經听夠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听了!」說到最後幾個字,語聲已帶了些哽咽。

莫靈風的手緩緩松開,怨恨似的狠狠捶了一下堅硬的木桌,震得周圍滿架的藥瓶都跳動起來。他盼望她再回頭看他一眼,只要她回頭看一眼,他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只要她看他一眼他就有希望!

終于,他什麼沒盼到,蘇天櫻堅定的腳步對他根本沒有一絲留戀。不禁心口一痛,心下恨然道︰「怎麼會?」

蘇天櫻出了草廬,迅速閃到樹叢邊,果見慕容凌月正在那里等她。

蘇天櫻道︰「你沒傷到吧?仙兒真乖……」她輕輕地撫模著蛇頭,後一句顯然是對著蛇說的。

蘇天櫻又道︰「慕容公子,現在你們已不能再留了,今晚你們必須走。」

慕容凌月拱手道︰「多謝蘇姑娘了。」

蘇天櫻點了一下頭,兩人便往山洞去了。

誰知,她不過幾日沒來,那洞穴前竟是種滿了花草,宛若一道天然的屏障。待踏入洞中,但見洞里盡是蘇天衣兒時做的小玩意,鐵君哭笑不得,蘇天衣卻津津有味地指著每一樣事物嘰嘰咯咯說個不停。

蘇天櫻只覺肝在隱隱做痛,嗄聲道︰「天衣,靈風回來了。」

蘇天衣輕輕「啊」了一聲,道︰「他怎地這麼快就辦好了……」

蘇天櫻急急地打斷她「這不重要,快帶他們走。」

鐵君歉然道︰「蘇姑娘,連累你們了,在下真是過意不去。」

蘇天櫻嘆氣道︰「不要再說了,現在你們只能從小路快走了。」

慕容凌月和鐵君一同道︰「在下告辭了。」

此時已是黃昏,太陽的余輝映紅了漫天的雲霞,溫暖著整個天空,給萬物涂上一層美麗的紅色,紅的那麼醉人。可是,這美麗的風景,兩人已經無暇欣賞,只盼腳下能加快腳步。

慕容凌月和鐵君繼續在暮色了奔跑。過了一會兒,他們果然找到一個圓形的石板。只是這石板旁邊隱隱約約有一個白色的人影。只見那白色人影在黑夜中已緩緩抬起頭來。

慕容凌月略略一驚,道︰「是你?」

莫靈風面不改色,冷冷道︰「兩位別來無恙?」

慕容凌月強笑道︰「托閣下的鴻福。」他心知此時,若是硬拼必然送命,背上不禁冒出一陣涼氣。

莫靈風冷冷道︰「自從你在屋外偷听時,我就知道你們在這里。跟我回去。」

鐵君道︰「我可以跟你回去,兩位蘇姑娘純系好心之故,請閣下……」

「讓他們走。」

鐵君還沒說完,一個冷冷的聲音接上了話。

莫靈風瞳孔驟然緊縮,不禁全身一震,顫聲道︰「天……天櫻,你怎麼會來這里?」

蘇天櫻淡淡道︰「讓他們走,我跟你回去。」

莫靈風皺起眉,低聲道︰「天櫻你別逼我,你明知道我不會動你的。」

蘇天櫻冷冷道︰「我就是要逼你。」說罷,蘇天櫻一指莫靈風,大聲道︰「仙兒!」

只听‘嗖’地一聲,一條碗口粗的大蛇已緊緊纏住了莫靈風的身子。莫靈風全身吃痛,卻拼命忍住,手上運勁托住蛇頭望扳開蛇頭。怎奈那蛇是蘇天櫻十年來精心喂大的,沒一天吃的不是靈丹妙藥,沒一天練的不是上乘武功,只一滑就躲過了莫靈風的手掌。不過這一下子可惱到了蛇,蛇身竟纏得更緊。

慕容凌月與鐵君同時驚叫道︰「蘇姑娘!」

此時,莫靈風已經被勒得面色發紫。若是平時的莫靈風,此時早已揮劍。但此時,他仍只是盯著蘇天櫻,一雙朗星般的眼楮里除了愛憐外,更無一絲乞憐。

蘇天櫻忽然沖慕容、鐵二人大聲叫道︰「你們還不快走!」

誰知,慕容凌月正色道︰「蘇姑娘,如此月兌身並非君子之道。」

蘇天櫻心中一驚,訝然道︰「我是在幫你!」

慕容凌月緩緩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是這畢竟不是君子所為。」

蘇天櫻望著他,怔了半晌,目已流下淚來,大吼道︰「你們是君子,我是小人!仙兒,我們走。讓他們到棺材里當君子去!」

大蛇驟然松開了身體,跟著蘇天櫻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中。

三人面面相對,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慕容凌月不禁道︰「她,她為何要如此對你?」

莫靈風又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不知道,天櫻的性格沒有人會知道。」

鐵君嘆道︰「的確,她看來和很多女孩子都不同。」

忽然,莫靈風默默走到慕容凌月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黯然道︰「天櫻對你很好,你要對得起她……你們走吧。」說完,莫靈風也如燕子一般飛走了。

兩個人毫不猶豫跳下密道。

蘇天櫻茫然跑到山上的一處光滑的石壁旁邊,撫摩著那黑  的石壁。石壁上刻著兩個字‘天櫻’。其中蹊蹺的是︰這‘天’字的兩橫是工工整整、剛中帶柔。而其他幾劃都是歪歪扭扭,猶如幼童涂鴉一般。

「這樣行了吧?」

「當然行!還是你對我最好!」

淚已經快流干了,再想哭也哭不出來了,此時的蘇天櫻不禁想起了兩年前的那段回憶。

那一夜,好象也是這樣幽靜的夜。月光那麼柔和,傾瀉的那麼自然。她和莫靈風相攜來到這里,莫靈風道︰「天櫻,我把你的名字刻在這里,讓你的名字就像我們的愛情一樣,永遠留在這里。」

不由自主的,她臉上掛上了一抹紅暈,嬌笑道︰「好啊。」

莫靈風深深提了一口氣,提起寶劍,手臂端直,提起一口氣。寶劍寒光一閃,莫靈風只是一揮,便刻下了無可挑剔的兩筆。

蘇天櫻膩聲道︰「停!不行,我要你一筆一筆地刻!」

莫靈風道︰「太苛刻了!」

蘇天櫻笑道︰「不然怎麼證明你對我是真心實意的?」

月光下,莫靈風一筆一筆地刻著,蘇天櫻在一旁含笑看著。終于,莫靈風滿臉汗水,微微笑著道︰「這樣行不行?」

蘇天櫻嬌聲笑著,摟住了莫靈風的脖子,粲然道︰「還是你對我最好!」

正當她陶醉在記憶中時,身後突然感到一陣暖意,往後一看,她簡直驚呆了︰是莫靈風!莫靈風緊緊地擁著她!

良久良久,兩人只覺恢復了久違之感,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忽然,莫靈風在她後頸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我們回去。」

蘇天櫻滿臉的淚水,知再留在這里也只不過徒增傷心而已,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草廬,只見草廬里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品著一壺香茗。那老人雖發須盡白,卻神采奕奕,不輸少年。

兩人一怔,隨即恭恭敬敬跪下,低頭道︰「恭喜師父。」

百藥仙人冷冷道︰「這幾天可有不該來的人來過?」

兩人齊聲道︰「沒有。」

百藥仙人勃然大怒,揮起一掌打向蘇天櫻,喝道︰「還想騙我!」

蘇天櫻哪里敢躲閃?眼見一掌襲來卻不挪動。莫靈風看出師父面上已露殺機,蘇天櫻竟而束手待斃,不禁聳然變色,縱身掠出拉住蘇天櫻手臂,奮力一牽一蕩,用身子將她掩住。

只听砰的一聲,莫靈風背後已結結實實中了一掌,仰天噴出一口鮮血。他勉強起身,撲通一聲跪在百藥仙人腳下。

百藥仙人瞟了他一眼,見他呼吸不均,面若金紙,不知是憐惜還是怎麼,竟不再追究,道︰「天櫻,帶靈風回去休息。」當下走出門去。

蘇天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淡淡道︰「靈風公子,你這是何苦?」

莫靈風伏在地上,微笑道︰「只要你平安,我什麼都不在乎。」說著,一道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來,劃過他蒼白的面頰,

「我也是,」蘇天櫻的語氣冰冷又平和,「我也不會在乎你。」說著,她站起身來,走向迷茫的夜色。就在轉身的一剎那,兩行淚珠忍不住撲簌簌流下。

「那如果我死了,」莫靈風顫巍巍站了起來,嗄聲道︰「你會不會為我流淚。」

蘇天櫻忍住心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會。但決不會太多。」說完,她人已緩緩走了出去。

莫靈風望著她在黑暗的暮色中逐漸模糊的背影,心中竟是大喜,心道︰「她果然對我還有感覺,只要她回心轉意,我什麼都願意……」

但他從未想過,珍珠落下,斷了的線珍珠鏈又怎能再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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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莫靈風剛睜開眼楮,一縷陽光照進了他的眼楮,刺得他的眼楮立刻閉上了。等他再睜開時,蘇天櫻已端著參湯站在他床邊。莫靈風思緒萬千,沉聲道︰「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蘇天櫻輕聲道︰「你這一掌是為我挨的,我必須還你。」

莫靈風心口酸痛,長嘆道︰「我們之間還用算得這麼清楚麼?」

蘇天櫻專注攪著參湯,低聲道︰「兩年前不用,現在用。」

莫靈風猛地握住蘇天櫻的手,道︰「天櫻,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回到過去,好不好?」

蘇天櫻身子猛地一震,苦笑道︰「那有什麼用?大家心如明鏡,什麼都不會有……好了,在它涼之前把它喝了。」說完,蘇天櫻居然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留戀。

莫靈風喉嚨發干,望著那琥珀色的參湯,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酒舍,當即端起碗喝了個精光。可是,當藥水進入身體之後才曉得大事不好,「忘情草!這傻丫頭竟然連記憶都不給自己留!她……她定是連內力都給我封住了……」

莫靈風懷著僥幸暗中運氣,只覺一口氣果然懶懶的提不起來,不禁又驚又怒,身體卻不听話地癱軟在床上。

望著窗外她單薄瘦弱的背影,莫靈風慘笑道︰「為什麼,這對大家都不公……」‘平’字還沒出口,漸漸的眼皮越來越沉,漸漸的,他暈暈地睡了過去,什麼也看不到了。

蘇天櫻腦際一片空白,含著眼淚跌跌撞撞走出房間,蘇天衣立即遞上來一碗茶,柔聲道︰「姊姊,安神茶。」

蘇天櫻緩緩飲下,淚水已少了很多,她微笑道︰「還是親人好。」話音剛落,但見她眉頭一皺,手中的碗錚的一聲跌落……

「忘情草!」她嘶聲叫,像只被困的野獸,「靈風……靈風他也喝了……」

蘇天衣垂首道︰「是我換了藥,姊姊,我……」

蘇天櫻心如刀割,嘶聲道︰「我們已經不能在一起了,難道連記憶也不給我們留麼?」說著,蘇天櫻眼中竟露出野獸般的凶光,嚇得蘇天衣不由得後退一步,含淚道︰「對不起,我不能……」

「為什麼?……」蘇天櫻心口痛得幾欲滴出血來,狂奔向房間,叫道︰「靈風……不要忘了我,靈風……」她還未撲進房間,整個人已軟軟地倒在門口。

結局,無論如何都已無法挽回,根本就沒有人會看他們一眼,沒有一個人會理睬他們。

他們不是完全被這世界遺忘,而是從不配被這世界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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