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街道兩旁紅樓畫閣;茶坊等房中均是些衣著華貴的公子、小姊;就連路頭的商鋪,都有著稀罕的玩物,旁邊站滿了賣東西的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打成一片熱鬧的和諧……
這一切都讓這個身穿淡黃色衣衫,身材苗條,面容嬌好的七歲小女孩心動不已。
只見她雙腕套著一對扎眼的金絲鐲兒,頭插一枝金燦燦的簪子,獨自一人在大街上穿梭,沒買一樣東西,沒跟一個人說過話,這里的一切都與她長大的生活環境不同,她在這里,儼然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忽听一面人牆里鑼鼓咚咚鏘鏘地響個不停,接著有人大聲吆喝,原來是一伙人在小巷口賣武。
那女孩好奇心起,望望牆角的一棵大樹上開滿了黃花,煞是好看,當下施展輕功,右足一點,身子輕輕躍起,雙腳踩在彎曲的樹干如履平地,手沒沾到半點樹皮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樹枝上,正好是觀看那人演武的最佳位置。
只見一結實的漢子手持一把大刀,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旁邊還有一看起來十來歲的小男孩,赤果著上身,也是濃眉大眼,與那漢子似是一對父子。
但見那漢子抱拳道︰「兄弟與兒子別的手藝不會,只會使一套還看的過眼的刀法,蒙大家不棄,賞兩個大子,有人的捧個人場,有錢的捧個錢場!兄弟在此謝過了!」說罷,眾人俱是一聲喝彩。
那女孩心道︰「且看他耍什麼猴戲。」
只見那漢子已掉轉刀頭,擺個架勢,舞起刀來。那刀的白刃在陽光下閃閃生光,看起來尤為鋒利,破風之聲虎虎大作,直看得眾人眼花繚亂,大聲叫好。
不一會兒,銅錢、碎銀子就叮叮 的裝了半鑼。
那女孩暗暗好笑,心道︰「他腳力虛浮,除一身肌肉外無半點內力,為舞出風聲來而用力過猛,明顯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原來外面的人是這麼膿包。」當下大聲道︰「你這大叔,你這些花架子騙的了誰呀?」
那漢子立即站定,但見說話的人乃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不禁笑了笑,也不在意。
但那小男孩卻已忍不住了,大聲道︰「你是誰!憑什麼說我爹爹!」
那女孩嬌聲道︰「他的功夫不行,還不讓別人說麼?」
眾人俱是一笑,見那女孩清秀可人,只有七八歲,誰都不在意。
那男孩見那樹又高又大,自己一定上不去,于是道︰「有本事下來!」
那女孩不中他的計,也道︰「有本事上來!」頓了頓,道︰「量你也上不來!」說著,一腳飛起,踢在樹的主干上。
那時黃花開的正勝,壓的枝頭搖搖欲墜,經她這麼一腳,剎那間花瓣飛落,猶如萬千蝴蝶翩翩起舞。
那女孩微微一笑,張開雙臂,似是踏著那花瓣翩然落下。她的身法高貴、輕盈,深情瀟灑已極。
眾人雖不知這是上乘的輕功,卻也覺得這小女孩雖年紀幼小,但也美的很,不禁暗自叫好,想象百花仙子從天而降。
那男孩啐了一口,罵道︰「你這小娘皮,生的倒不錯,就是太裝模做樣。」
那女孩笑道︰「那又怎麼樣,只怕你裝都裝不出來!你這小廝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道︰「我叫葉鐵兒。」
那女孩冷笑道︰「好土的名字!真是個土包子!」
葉鐵兒大聲道︰「你的名又怎麼高貴了!」
那女孩道︰「我叫蘇……」她猛地停住,心道,我的名字怎麼說給你這小叫花听?于是道︰「你管我叫什麼!」
葉鐵兒拍手笑道︰「你連名字都沒有,你不就是野種麼!」
那女孩不諳世事,沖口道︰「什麼是野種?」
葉鐵兒哈哈大笑,撫掌道︰「就是沒爹爹,你媽媽不知道跟誰生的你!」
那女孩大怒,叫道︰「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葉鐵兒冷笑道︰「別看你一身光鮮好象出自大戶人家,我就不敢踫你……」
他話還沒說完,那女孩已一個耳刮子打了過去,打的他滾倒在地,左頰當即腫了起來。
葉鐵兒本也跟父親學過一些武藝,在鄰居中又是大哥,從沒有哪個女孩這般當眾折辱他,登時怒了,道︰「小賊娘,作死麼!」說著,已一拳向那女孩打去。
那女孩冷笑著,竟凌空向後一翻,腳尖正好踢中了葉鐵兒的胸口。他腳下一個不穩,幾欲向後倒去。但他在向後倒下之時,右手卻猛地去拿那女孩的腳腕。那女孩當下躍起身來,輕巧地避過,還一腳踏中了葉鐵兒的手腕,疼的他忍不住大聲叫起來。
眾人初時還道是小孩子打架,但見那女孩出手這麼敏捷,只三招就已把比她還大的男孩打的躺在地上,不禁‘咦’了一聲。卻都看她穿的不錯,怕有當官的人在她後面撐腰,不敢上前。
只听那女孩大聲道︰「你說,誰是野種!」
葉鐵兒喘息道︰「你仗勢欺人,不是好人……爹爹……爹……」
那女孩笑道︰「這麼快就開始喊‘爹爹’了,饒了你也罷。」說著左足抬起,雙腳卻連續擊出,踢在葉鐵兒的‘肺俞穴’、‘心俞穴’上,痛的葉鐵兒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若不是親眼看見,誰能相信世上有人能出手這般迅速?誰又能相信是出手這般迅速的人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
那漢子早已看在眼里,還道兒子有意相讓,不禁心道︰「這女孩也太潑辣!」當下怒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地這般沒有禮貌?」
剛想上前將兒子抱起,哪知那女孩目光一閃,喃喃道︰「他罵我野種,我就讓他變成野種!」
話剛出口,那女孩已拔了兵器架子上的大刀,雙手握刀,凌空躍起,一招‘氣吞山河’向那漢子攻去。
那漢子連忙回刀格當,卻被震的虎口發麻。他不知這乃是高深的內力使然,心道︰「這女孩哪來這麼大力氣?」
情況已不容他多想,只見那女孩偏轉刀鋒,斜斜一刀,另一招‘河汾門下’也已攻來。那漢子只會花架子,哪里會什麼武藝?只曉得刀來刀擋,哪里有機會反擊?
十多招過後,那女孩忽然冷笑道︰「大叔這招‘苟延殘喘’可厲害的緊吶!」說著,一招‘大馬金刀’,向那漢子左肩平削過去。誰知這是一記虛招,乃是誘敵而前,再以一記飛腿攻他中道。這麼精妙的招數,那市井的漢子哪里識得破?只見那漢子又是舉刀擋著。那女孩忽然一腳飛起,踢在他‘羶中穴’上,踢的那漢子一口氣沒上來,坐倒在地。
那女孩得理不讓人,刀子隨即而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漢子的右臂已被她生生地斬了下來。那漢子大叫一聲,手臂鮮血汩汩,倒在血泊中。
眾人簡直看呆了,看的連報官都忘了,不懂事的小孩子更是放聲大哭起來。試問,誰又相信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會將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砍翻在地?
葉鐵兒此時已醒來,他看到的正是那女孩將父親右臂斬下來的一幕,立即大喝一聲,搶上去抱住了父親,指著那女孩罵道︰「你個小妖精!女鬼!真他媽的沒良心!仗勢欺人好不要臉!」
那女孩冷笑道︰「你倒是說說,我仗誰的勢了?你若說不清楚,信不信我把他的腦袋也斬下來?」
忽听得一個聲音冷冷道︰「天櫻你說什麼?」
那女孩如中魔法,方才威風凜凜的勁登時全沒了,只見她竟已嚇得臉色煞白,‘鏘啷’一聲扔下刀子,對著聲音的源頭拜倒在地,連連叩頭,顫聲道︰「弟子……弟子糊涂,弟子該死,求師父饒天櫻一命……」
眾人大為差異,紛紛向她叩頭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老者屹立在人群之外,長眉長須,高高瘦瘦,身穿青色袍子,臉上的肌肉仿佛已成化石,動也不動。
那老者身後還跟著一個小男孩,約模十來歲的年紀身著純白衣衫,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使人精神不覺一震。
忽見那老人一聲不響,只猛地一抬手,掌風呼地一聲直襲向那女孩。那女孩還跪伏在地,哪里能出手反抗?
只听‘ ’的一聲,那女孩竟被那掌風擊的飛出一丈來遠,昏倒在地上。
葉鐵兒放下父親向那女孩撲去,小拳頭如榔頭般向那女孩砸去。但拳頭還沒到她身上,忽然間,一只手已將他推開了。
葉鐵兒霍然抬頭,見是那個跟在老人後面的男孩,罵道︰「你是什麼狗東西?」
那男孩也不理他,只將那女孩抱起,低聲道︰「姊姊,姊姊,你怎麼樣?」
忽然,那女孩的頭動了動,申吟一聲,斷斷續續道︰「靈風……肋骨……斷了……斷了四……」話未說完,她已疼地暈了過去。
那男孩伸手點了她幾處穴道,便抱了她跟著那老人走出人群。葉鐵兒見三人要走,明知自己打不過,竟提了刀子追了過去。
眾人齊聲驚呼,哪料那男孩反應奇快,左手摟著那女孩,一個轉身,右手在葉鐵兒的刀上輕輕一彈。
這二十來分厚的刀子連同葉鐵兒小小的身體竟被震得飛了出去。
人群中有幾個識貨的不禁失聲道︰「好功夫!莫非是……」
那男孩微感不悅,目光一掃。他雖然年紀還小,但每個人被他這麼一掃,心中都不由得一震,做聲不得。
微風拂過她的面頰,蘇天櫻長嘆一聲,不禁又陷入往事的回憶︰
那天,她是被他抱著上山的。當天晚上,那女孩被師父狠狠責打了一頓,關進一間黑屋子,脖子上、手腕上、腳腕上栓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被深深嵌入一塊巨石中。
待到第五天,她的雙腿已經腫起來,腫腫的腳脖子只要輕輕一動就被勒的鑽心的疼。這五天每天都沒有飯,只有一瓢水可以吃。幸得當時的手比較小,能從木板屋的缺口處伸出去,拽兩棵小草回來慢慢嚼下……
青澀的草汁在口中翻滾著,淚一滴滴在面頰劃過,對于這一切,她只有忍耐,忍耐,忍耐……
對于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來講,那五天里,實在是她最痛苦的日子。但她只能將這份痛苦藏在心中,預備以後發泄出來。當時的她恨透了那個斷臂的漢子,恨透了葉鐵兒,恨透了外面所有能見到陽光的人……心中的怨恨積蓄地越來越深,她卻將所有的不快都盡數發泄在練武上。
現下她要出山了,雖然,這十年來她的心已被打磨地光滑多了。她已經成熟了不少,穩重了不少,論武功也是天下罕逢敵手。
不過,江湖人心險惡,這次她出江湖,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她的目的地是江南,因為百毒群英會在江南舉行。
她要執行師父的命令,奪得百毒。
不過她一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會經過什麼地方呢?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呢?
這些人會做什麼事呢?
反正,她們不會一下山就有人恭恭敬敬的將‘百毒’的稱號雙手奉上;也不會人人都對她服服帖帖;一下山就有個像白馬王子一樣少年對她風度翩翩地頷首微笑……
況且她還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這個五官精致,頭腦簡單的小女孩就這樣踏入江湖,能不危險嗎?
突的,樹林深初傳來一聲申吟。蘇天衣還在沉沉的睡著,但蘇天櫻卻像觸電一般坐了起來,循著聲音向樹林深處走去。
蘇天櫻在莽莽榛榛的樹林里悠悠蕩蕩,單薄的綠衣被風吹的沙沙做響。突的,申吟聲听不見了,她認真嗅了嗅周圍的空氣,不禁皺眉道︰「怎麼還會血腥味?」
蘇天櫻嗅覺甚靈,當下跟著血腥味尋了過去。急促的腳步聲中,她已離血腥發源處越來越近,待蘇天櫻靠近一看,原來是一位長者,他身著青色道袍,必是個道士。
道袍的右袖斷了一半,還有一塊潑墨似的痕跡,只因他的右臂已經不見了。右肩膀末端還血涔涔的,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蘇天櫻心里不禁暗暗贊嘆道︰「剛剛斷了手臂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當真是英雄。」
那獨臂人也暗暗尋思︰「如此黑暗的森林里,我定氣凝神,她卻能找出我位置所在,難道她是能在黑暗里透視的妖怪不成?莫非……」獨臂人心神一蕩,只覺一口真氣仍提不起來,心里頓時涼了半截︰「莫非是‘他’又重出江湖了?」
只听蘇天櫻幽幽道︰「閣下雖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但可知已擾了山中的清幽之色?」
那獨臂人道︰「如真是如此,真是抱歉的很。」
蘇天櫻緩緩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獨臂人道︰「貧道復姓高車,單名一個文字。敢問姑娘芳名?」
蘇天櫻道︰「小女子名叫蘇天櫻。」蘇天櫻想了想,繼續道︰「閣下傷勢如此嚴重,卻能定氣運功,想必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奇俠異士高車真人。」
那獨臂人高車真人道︰「不敢當。」
說話間,蘇天櫻已為高車真人上了包好了傷口,緩緩道︰「從前輩的傷勢來看,應該是唐門暗器毒飛砂所傷。而前輩方才是用了閉氣大法,才瞞過了他們。他們因為不想擔負謀害前輩的責任才送前輩來,讓我們仙藥山來背黑鍋,對不對?」
高車真人心道︰「這女子果然不簡單,不知是什麼來頭。雖然是女子,但洞悉事理已達到如此境界……唉,讓這樣一個禍水入江湖,看來江湖上又要多災多難了……」
見高車真人不說話,蘇天櫻忍住得意之色,定定道︰「不知前輩可否告之那人的姓名,讓晚輩有個防備?」
她雖說的客氣,但高車真人哪會不知自己性命正握在她手中?當下道︰「她叫林玉兒,人稱小公主。她對輕功有超凡的體會,僅僅十幾歲,輕功的成就就已超過很多老江湖。她嚴格說來並非唐門弟子,只是哄得唐凝凝開心,會幾招下毒的功夫而已。」
蘇天櫻拱手道︰「噢,小公主?多謝前輩。」
‘前輩’二字剛剛出口,蘇天櫻就已在高車真人的玉枕穴上點了下去。高車真人應聲倒地。
蘇天櫻搖頭道︰「前輩還是先睡一下吧,也不知明日靈風公子放不放得過你。」話音剛落,人已落到三丈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