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穴被解開後,瘦小漁夫漸漸醒來,在完全清醒之前,他感到一股溫潤汩汩流入口中,穿過喉嚨時本能地吞咽,月復中頓時暖烘烘地舒適,耳邊人的聲音亦是溫和︰「邪不壓正,艱辛過後,相信二位的期望定會順利達成。」
「邪不壓正?」眼中神采奕奕,大胡子越加地喜不自勝︰「對!邪不壓正!好個邪不壓正!」正說著,中間甲板上,瘦小漁夫雙手支在背後坐起身,半睜著眼問道︰「大頭,你在說什麼?」
見老伙伴一副好夢初醒的樣子,大胡子向伯賞點了點頭,方道︰「我說雅倪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因為神的使者專治惡魔!」
「神的使者?」許是因為安然轉醒,瘦小漁夫已沒了之前的慌懼,口中有些腥味,漁夫不自覺瞄了伯賞兩眼,只見他轉身鑽到前梢,端端坐在那里手腳利索地干起活來,一個會治病救人的,如此有教養與體貼的少年,是他多心了麼?
在大胡子不停歇的努力下,烏篷船漸漸駛進落日余輝,滿天的桔紅雲霞前,只留一抹拉長的黑色,影影綽綽飄浮在金光閃爍的海面,景致雖然悠遠而美麗,但卻是危險時刻來臨的征兆。
兩名漁夫各自吃了些水果,補充體力以備應付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伯賞接過瘦小漁夫遞來的桃子,拿在手里握了握竟無法送入口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飛已成他人月復中之物,他卻可以坐在這里好吃好喝麼?
「伯賞,你不餓嗎?」。滿嘴的果肉,大胡子問道。
搖了搖頭放下桃子,伯賞忍不住地有幾分倦怠,勉強笑道︰「不餓。」
「不餓也要吃,我們還得在海上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晚上看不見水里的鮫鯊,如果遭到襲擊就麻煩了,所以必須保持最好的狀態,一點不能大意的!」大胡子吞下嘴里的東西,擲地有聲道。
又接過瘦小漁夫懷著疑惑的目光硬遞來的葡萄,伯賞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情緒,因那目光單單就只是疑惑,里面已沒了恐懼和敵意,也沒了排斥的意味——縱使自己是妖,他們也可以接受麼?
「怎麼了?」大胡子見伯賞遲遲未動,不由擔憂道︰「難道你也生病了?」說著順手扔下一個果蒂,招呼著便又想讓老伙伴為伯賞診脈,眼角卻見到船邊一片白色浮沉,果蒂消失了,水面只留環環漣漪,黑沉沉地蕩漾開去。
心髒倏地漏跳兩下,恐怖隨著水紋的擴散忽地爬滿每條神經,瘦小漁夫下意識握住身邊的木制魚叉,緊繃著喉嚨顫聲道︰「大頭,是白死鯊麼?」
「嗯。」屏息點了點頭,大胡子輕輕收起木槳,也拿起把魚叉握在手中,雙眼死死盯著周圍,銳利的目光仿佛能把水面刺穿。
兩名漁夫具都嚴陣以待,片刻之後,一種無所畏懼的可怕斗志在緊張與恐懼中升騰得越發凌厲起來,但在紅與黑組成的昏暗世界中,時間好似放慢了腳步,帶著磨人的幽靜,一點一滴考驗著浮船上兩名漁夫的膽識與信心。伯賞仍就拎著幾條藤蔓坐在前梢,心中亦有些震顫,原因卻並非潛藏在水下窺視小船的白死鯊,而是漁夫們身上迸發出來的陌生氣息。
「拿著。」低沉著嗓音,瘦小漁夫拿起第三把魚叉遞過來,伯賞沒什麼意見地伸手握住,不知不覺間,那種從未感受過的害怕而又撼人的肅殺之氣便從一頭尖尖的長木身上散布在掌中,順著經脈一聲聲地敲打心房,是了,漁夫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注一擲,遠比白死鯊的貪婪與凶殘更能震懾人心。
得到武器後只一瞬,前梢邊的水面便微微顫動,不帶一點聲響地,黑漆漆一彎魚鰭忽地自水中刺出。眼角瞥見異物,瘦小漁夫即刻警覺,仿佛身不由已那般,他猛然間高舉魚叉,注上全部的氣力便往魚鰭前方扎下去,未曾想中途卻不偏不倚地被另一股力道阻止。
竭力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髒,瘦小漁夫滿眼不理解地望向伯賞,卻見他放下魚叉,拾起擱在身邊的那串葡萄抬手拋向遠處,葡萄劃出一段弧形後「啪」地一聲落進水里。這時,原本圍著小船打轉的魚鰭似有所感,拐個轉竟然就快速度地離開小船,向著響聲處游了去。
「喂……」大胡子話沒問完,伯賞又拾了桃子站起身,右手使勁一揮將它丟到更遠的地方,而後足下輕點,一縱身從前梢落到了後梢。兩名漁夫還沒從疑惑中清醒過來,小船便崩然如離弦的箭,帶起一道晚風呼地破空沖向前方。
「伯賞,這麼快船會散架的!!」風馳電掣的半壁紅霞中,大胡子蹲著高大的身軀,驚慌失措地高聲提醒道。
微微提氣,聲音沒有大胡子那麼響,但卻讓人听得更清楚,伯賞笑著道︰「它很快就會追上來,我們得把距離拉遠一點,放心吧,不會弄壞這艘船的。」
緊緊抓住兩側船舷,瘦小漁夫也是半蹲在原地,一雙眼卻不動聲色,默然望著迎風而立的少年。
「你打算甩掉它嗎?」。風吹得人睜不開眼,大胡子的兩條眉毛直皺成了一條︰「可是不管哪種,我們必須要捉到鮫鯊,現在它自己送上門來,正是求之不得的!」
「大頭。」听了老伙伴的話,瘦小漁夫開口道︰「伯賞這樣做沒錯,能甩掉才好。」
大胡子聞言頓時亂了思路,只詢問似的望著瘦小漁夫︰「甩掉才好?」
「沒錯。」點點頭,瘦小漁夫為其解惑道︰「方才那條白死鯊很大,恐怕比這艘船都要大一些,和它作對太危險,而且我們根本負擔不起,即使能夠負擔,但若是過早地抓到,勢必就要拖著它走上很長一段時間,圖曾辛勞不說,還極有可能引來其他鮫鯊的襲擊。」這種情況,能避開的話自然還是避開的好,只是單單地站在後梢便能讓船駛得那麼快,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這……」大胡子頂著風想得一想後憨然笑道︰「還是阿送你考慮得周全。」
在他們身後,伯賞面上卻顯出些為難。
忽的,瘦小漁夫似有所知,連忙抬頭望向伯賞,而後果見他臉紅得異樣,神情委靡不容樂觀,或許還在冒虛汗,只是都被風給吹了回去︰「停下來吧伯賞,已經夠遠了。」一整天,或許更久,從遇見他到現在滴水未進,就算修為再好,那血肉之軀也不是鐵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