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之初聞 第26章 必須接受的事

作者 ︰

走出恆久的寂靜,不知不覺中伯賞再次睜開雙眼時,眼前灰蒙蒙的空間中光線有些發白,正值——與沁涼,微微轉動眼珠,寬大的木床四周,半透明淨白的紗帳輕柔垂落,隔著它,映著天際微亮的晨光,于那三面若大的窗口,掛在左邊牆上的幾副獸皮,對面窗下斜放著的一張只有靠背沒有扶邊的長椅,另有端圓中凹的幾盞紙燈被一人高細長的燈座托著錯落其間,屋內的一切清晰可見仙之初聞。

自左往右地,伯賞茫然看著周圍的事物,從那時到現在,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手一撐想要坐起,不經意卻觸到小小的一片溫熱,慣常地處在右手邊,眸中怔然,伯賞一瞬不瞬望著手邊的那方虛空。

「啪!」

器物落地碎裂,門口突兀的脆響聲下,伯賞抬頭而望,粉色的身影看不清面龐但是陌生。

「你……」打翻湯藥後雙手死命抓著門框,林雅倪驚駭得臉色泛白,嘴角也月兌離了意識︰「醒了?!」

伸手掀開紗帳,伯賞眼中迷惑,有人走近,他為何沒有一點感覺?

「你是?」像平常那般開口,听到自己細碎恍惚的聲音伯賞卻是一呆。

「我……」緊張得張口結舌,不自然地急忙移開腳步,林雅倪慌聲道︰「我去叫大夫!」

只這兩句話的時間,撐在床沿的手便開始無力地顫抖,詫異下顧不得自己是否嚇到了別人,咬了咬牙伯賞試著運氣,幾番嘗試後額頭掙出了汗,結果卻怎麼也找不到原本初見成效的那股渾元之氣,身體仿佛被掏空,一動便氣息短促,虛無得像是紙糊,多年的努力怎就不見蹤影,沒有了?

神情灰暗如沒有血氣的面色,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直到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伯賞也沒有緩過神來。

「伯賞仙之初聞!」

聞著這闖入門內熟悉的聲音,伯賞驀然抬眼,不曾想走在前面的卻是瘦小漁夫與大胡子二人,心底的堅持就這樣一松,鼻子竟有些發酸︰「前輩……」

快步走向床邊,半蹲瘦小漁夫雙臂一伸便將伯賞緊緊抱入懷中︰「總算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前輩……」腦袋蹭在那並不強壯的肩頸邊,伯賞單單重復著口中的二字,微紅的眼眶漸漸泛起淚光。

手掌關懷地覆上伯賞頭頂,大胡子如釋重負地笑得很開心︰「傻小子!已經沒事了,還哭個什麼?」

大胡子話落,伯賞心思一動,眼淚不爭氣地劃下面龐。

松了雙臂輕輕推開伯賞,見他如此,瘦小漁夫沒有多想只以為他是余驚未消,感覺這才是正常的反應,面龐映上關懷寬容的笑意不由道︰「傻孩子,終于有點人氣了。」

听不懂他的話,伯賞眼中帶了疑問。

「爹?」一邊逐漸安定的林雅倪也疑惑,爹爹向來嚴厲,即使對她,也很少這樣笑得毫無保留,眼中滿滿的關懷對著一個陌生人,多少讓她有些不適應。

「催大夫。」轉頭望向呆立在林雅倪身邊長褂白須的老者,瘦小漁夫神情急切︰「請快來看看,他是不是全好了?」

這名少年,真的死而復生?!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震驚中催姓的老大夫只連連地應承道︰「好!好!」說著晃晃悠悠地走到伯賞身邊,放下手上的醫箱小心地對他道︰「公子,請把你的手給我。」

眼角淚漬漸干,伯賞默然看著面前的大夫,雖知自己的狀況但還是配合地伸出了手。

中食二指謹慎地搭上伯賞手腕,催大夫合了雙眼,屏氣凝神地診起脈來,許是心中太多的疑惑,伯賞覺得可以時老者還沒有睜開眼楮的意思,不曾在意地由著他探尋,眼角卻瞥見門外不知何時又來了一人,鮮紅的短褂鬢發高束,徒手站在門口,但見他一直望著這邊,迎上自己的目光也沒有回避,只是在瘦小漁夫與大胡子等人察覺時他便悄然離去。

瞧見梁習遠的身影眾人並沒說什麼,正巧大夫診脈完畢,瘦小漁夫便問道︰「催大夫,他怎麼樣?」

「這……」沉凝的意味流淌在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間,催大夫看了伯賞一眼有些猶豫。

「怎麼了?」大胡子疑惑道。

臉上恢復平和,伯賞定然望著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只是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公子可是習武之人?」催大夫明知故問。

伯賞點了點頭。

「公子感覺如何?」幽深的眼眸中睿智的觀望,催大夫又問︰「除了身體的虛弱,可還有其他的不適?」

于這一來二去的回問,眾人盡都疑惑重重,但不容輕松的氣氛中,誰都沒有貿然開口。

「我……」言語間余音不足,伯賞望著老者,眼角安靜的低迷︰「現下我無法行氣,會不會……」

情緒始終穩定,見他沒有過激的反應,催大夫不由松了口氣,沉凝的面容逐漸祥和︰「公子受傷不輕,現在剛醒氣虛力弱是在所難免,但無需擔心,以你現在的情況,如果老夫沒有估錯的話,我想只要個把月的時間心肺便能完全恢復,至于……你的內力,公子盡管放心,老夫受友人所托,必定全力相治,而且……」說著語氣微轉,變得耐人尋味︰「公子體質特殊,不同于常人……」

雖然情況相差懸殊,但已不是第一次,是以听了大夫這話,瘦小漁夫與大胡子並不覺得異樣,不知道為什麼卻是沒有任何疑問地贊成他的說法,而于這大夫的本領,兩人卻渾然未覺。

無所謂老者言語間不同意味的揣摩,伯賞有個疑問︰「您的友人?他是……」

「這……」思慮得一下,催大夫小心問道︰「公子可還記得那時,頭一個沖進木屋內的人?」

聞言,伯賞不由得望了眼門口。

「不管當時的狀況如何,在老夫看來,他實在是莽撞,誤會公子更險些害了公子性命,但是……」始終留意著伯賞的神情,見他不慍不怒一直靜默地听著,催大夫才繼續道︰「但是此人生性爽直,向來看見什麼便是什麼,這次的事確也特殊,所以……」

「只是誤會。」木屋中,一時或許懵了,可避開軟鞭之際伯賞便也知曉了那群人為何那樣的眼神。

「……」淡然的語音與面容卻讓人感到落在實處的平定,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的回答,催大夫不由一怔,雪白的須發也是安靜。

只知道伯賞與童逆風一起遭遇了襲擊,不幸被刺中一刀,不了解這些對話中所指的事,瘦小漁夫與大胡子听得驚奇,伯賞的傷與西西的人有什麼關系?

怔得一怔,眼中不由多了分贊賞,催大夫會心而笑︰「公子胸懷坦蕩,年紀輕輕卻如此深明大義,實屬難得。」

面龐歉然一抹笑意,伯賞眼眸澄澈︰「前輩還是叫我伯賞吧,如果換作我是他,只怕也是同樣。」

定然望著眼前的少年,催大夫嘴角笑意更濃︰「這麼看來,老夫的擔心真是完全不必。」

被這發自內心的表情所感染,伯賞也笑了,可笑過之後,無力的疲憊感漸漸襲來,心緒變得有些惘然,他已無意再說什麼仙之初聞。

「那麼……伯賞。」重新拎起醫箱,催大夫叮囑道︰「自今日起一月之內,切不可記掛內力的事,否則影響你身體正常的恢復,至于藥水,老夫會專門讓人送來,你務必定時服用。」眼中雖有遲疑,但見到少年還是懂事地點頭,老者很滿意︰「西西雖然不比王孫府地,但是該有的還是一應俱全,在這里,你只管安心養傷,過幾天老夫會再來為你診治。」

「謝謝前輩。」伯賞由衷道。

禮貌地向伯賞與眾人點了點頭,叮囑完後催大夫便微笑著離開了屋子,跟著大夫,瘦小漁夫與林雅倪也一同走了出去,里面只剩大胡子與伯賞二人,頓時清靜不少。

「伯賞,剛才你們說的人是?」

「……」聞著大胡子的疑問,伯賞想得想︰「事情突然,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那麼你的傷……」大胡子又問。

「刀劍無眼,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淺薄一笑,伯賞輕描淡寫道。

「可是……」

「前輩……」不欲解釋太多,伯賞轉而問道︰「西西……是什麼地方?」

「這個,你不知道嗎?」。大胡子疑惑地看他。

搖了搖頭,對這個世界過少的了解,伯賞並不掩飾。

海邊漁民都知道的事,伯賞確實奇怪,不過奇怪之余大胡子並不覺其他,見他不知,便將自己所知不多的西西的情況,連同他們是怎樣在半路遇到西西的人,怎樣重新見到他的事大概都告訴了伯賞,等他差不多講完,瘦小漁夫也便回來,林雅倪安靜走在其後。

「伯賞……」側身坐在床沿,瘦小漁夫臉上仍舊有些擔憂,本不該相問于眼前少年的事,但見他一點都不慌急,還是之前剛見面時的明朗與溫和,一切都靜然與心的樣子,不由得便問了出來︰「催大夫說你沒事,只要靜養一段時間就能好,但是真的沒問題嗎?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內力這個東西,練起來就不是一年兩年的工夫,你……」

本是最關鍵的,那位大夫卻用一句全力相治帶過,以他那不可小瞧的本領,也是對此沒有把握?腦中閃過如此的念頭,開口時伯賞卻牽起了笑容,語氣輕松無礙︰「沒事,會好的,而且只要性命還在,什麼事都可以重新再來。」

淡然之處透著堅定的信念,動容于少年隨口而來不變的勇氣,瘦小漁夫頓時放心不少,感嘆地點了點頭,忽地又道︰「還記不記得在海上的時候,我們跟你借船時講的事?」

「你們的……」無需費力回想,伯賞都還記得。

「他們已經沒事了,多虧了你,我們才得以平安返回……」說著轉過頭,瘦小漁夫看了眼站在邊上的粉衣女子︰「她就是我女兒雅倪,在你沒好之前,我想就由她來照顧你,你看怎樣?」

顯然是事先已經商量好的,听了父親這話,林雅倪無甚反應,只是下意識地看了伯賞一眼,對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前輩……」伯賞一怔,不甚適應這個提議。

見他欲要拒絕,瘦小漁夫連忙道︰「本來是由催大夫找的人,但是我們不放心,畢竟這里……」

「是啊,你一落到他們手上就傷成這樣,差點送了性命,還是由雅倪照顧著,我們才放心。」大胡子應聲道。

「我……」

「說是照顧,其實也就是給你送下藥。」不管他願不願意,瘦小漁夫又道︰「我們也不陌生了,你現在的情況,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

「這……」看著三人理應如此不容自己否定的樣子,伯賞無奈,鮫鯊或者紅衣小將,自己做的這些,並非希望他人怎樣的回報,而是那時的反應如此,不是定要對于伯賞,一切值得就好。

「睡了這麼久什麼都沒吃,肚子一定餓了吧?」伯賞還沒說什麼,瘦小漁夫便轉移了話題。

聞言不自覺地感覺,沒有餓意卻方才想起時間,離開小島,離開師傅的囑托,以為馬上可以返回沒想到卻離得越來越遠,無形中有些不安,伯賞一時沉默,神情不知不覺清冷下來。

「果真餓了!」大胡子見狀樂呵呵道,餓是好事,吃了東西才有力氣恢復。

無需他人言語,林雅倪悄聲走出屋外。

不太看得明白,但與大胡子差不多的想法,等到林雅倪端著一碗清粥回來,又看著伯賞一口一口地將它全部吃完,瘦小漁夫他們才站起身,應著大夫要傷者多休息的話離開了屋子。

細致的關懷中,卻感覺自己好像木偶,是以這碗粥伯賞吃得困難,幾乎都是硬塞下去,等到屋中又只剩下自己一人,才輕輕松了口氣,然而過得不久,月復中便鼓脹得越來越難受,微微抽搐著可又嘔不出來,忍得片刻,額頭就多了層汗,蒼白的面額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擔心弄髒屋子,伯賞下了床慢慢靠近窗口,不知眼花還是怎的,屋外某叢樹葉忽然晃得一下,而後繼續輕輕顫抖,其余盡都靜止著。

轉目四顧,眼中除了樹還是樹,不知所謂地心中迷亂,于這總會受人影響陌生的地方,突然間害怕。

會不會某天,就像離了師傅的囑托那樣,他也忘了心飛,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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