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春的敗筆 秋的紋理[十四]

作者 ︰

王老板的珍珠養殖場叫天上人間,可我明明看到的卻是人間地獄。深秋中的水面泛著冷光,似早晨又似黃昏。一些絲網狀的東西把水面分割成若干個個體,一些在水面上蕩來蕩去的白色東西,可能就是貝殼了,貝殼里可能就是珍珠了,只是可能,同志們,我沒下水。

如今的樊口,已經不再是爺爺那個年代了,人們穿著光亮,到處是酒店,招待所,門口上日夜亮著燈,而夜在一眨一眨地告訴人們,藍色火焰,紫色毀滅。

以前的碼頭現在是珍珠批發市場,到哪兒都是珍珠專業戶,樊口鎮的街道很寬,像他們的水一樣寬到淒涼。一個緊挨著一個的門面,全是珍珠,你一邊逛一邊揣不過氣來,珍珠枕頭,掛包,船只……最通常的就是那些項鏈和戒指。我挑了一個戒指,是上等的珍珠,我想蘇是喜歡的。

我在街道上走來走去,就是沒見到那個舊城牆,還有鐘樓。問了當地人才明白,舊城牆早就拆了,至于鐘樓還在那里,只不過矮了一截,現在的建築物早就把它淹沒了。世事真是無常,當年爺爺在這個地方竟然生活過那麼多年,難以想象,這兒看不見山,他怎麼忍受得了思鄉之情。

到了傍晚時分,我像一個不速之客一樣敲開了天上人間的門。

開門的是一少婦,頭發高高的梳起來盤在頂上。她很瘦,看上去嚴重營養不良,兩塊鎖骨蹦的老高,直把衣領拽得豎了起來。我問是王老板王墜哲家嗎?女人很小聲地回答是的。我想她就是王老板甚是喜愛的妻子了。

我把五子給我做好的名片遞給這個女人,女人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忙說,你坐你坐,我這就給我們家墜哲打電話。她著裝不是很講究,腳上還穿著一雙涼拖鞋,走路的時候,啪啪的響個不停。房子顯然是小了點,飯桌和床都在一塊,只是用一塊布隔開,兩個孩子大概都一歲多吧,在一張床上打鬧,一會是臉盆摔出來的聲音,一會是床單撕裂的聲音,一會是一個的笑聲和另一個的哭聲……

我問,你一個人帶著兩孩子怎麼生活啊,她不以為然,我就守著養殖場不干什麼大活的,帶孩子是俺本分不成問題,等兩孩子磨蹭大了,他爹就會帶他們到鄂城去上學,到那時俺就好了……

如果樹是帶著希望的,它的春天是不死的。如果天上真的有人間,夜晚是懼怕掉到地上來的。夜不死,天上人間只是給地上盲流取一個溫暖人的名字罷了。

我不免問起了王老板的前妻,顯然是觸到了這位的心尖上去了,她有點痛的直不起腰來,兩眉頭皺的厲害,不過還是回過神來回答著我。王墜哲的前妻是上吊死的,死時她的孩子只有四歲,他在外面亂搞女人,女人都鬧到他家里來了。我睜大了眼楮,你知道這些,還嫁給他?她不語,上前來給我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緊接著嘆了口氣,我是離過婚的人,有個兒子現在還寄養在娘家,我的前男人在外頭打工找了一個女人不再回來了,我要養活自己和那個孩子,我還能嫌他什麼啊,只要他認這個家,不帶女人回來就成了……你愛他嗎?都跟他生了兩孩子了怎不愛他呢?那他今天不回了?不回了。

女人的願望原來是可以這樣低的。張愛玲愛胡蘭成可以愛得低到塵埃里面去,但張還未曾跟胡生養孩子,可見生養孩子的女人如果愛一個男人還會低到比塵埃更低的地方,是地獄嗎?不知道。我想,只要你給她一張網,無論是易破的蜘蛛網還是不破的鞋底網,她都會一往無前,拼命地鑽進去,然後,不見她鑽出來……

在這個珍珠閃閃光焰離奇的鎮子上,你不會明白,她的眼楮為什麼總是暗淡。

第二天清晨,王墜哲把他的車直接開到旅店門口接我。還是老一套,吃飯,喝酒,然後,卡拉ok。

在酒席上,我倒了杯酒敬王老板,我說你用婚姻為代價雇了個生兒子的長工回來,廉價勞動力哦,祝賀你,你夠狠!五子在一旁嚷道,你還沒見他更狠的呢!我倒是真沒見過,不過我見過王老板的酒量了,太驚人,那一晚,我就講了那一句話,就再也沒讓我講第二句話了,別人再看我時,我已醉得不醒人世。

珍珠在五子和我相互配合下終于沒付定金就給拿下來了。一大批的珍珠被我運往淺水,只可惜淺水的消費有限,我又把它運到黃市,我到黃市電視台,所有珠寶店超市,做起了廣告,開展了女人的生命男人的愛——珍珠活動,然後在黃市搞了幾個經銷點,主打珍珠品牌淺水迷在短短一個星期就風魔整個黃市,銷量劇增不減,定單一個接著一個……錢嘩嘩的說來就來了。

五子一個勁地夸我,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他說他十年的珍珠生意還不如我十天,他僅僅是默守成規的做著他的二級代理,二級批發,真正的營銷市場還沒沾著邊。我說我不僅要在黃市做,還準備到鄂城,溫泉去做,不僅做珍珠的市場直銷,還要把珍珠做成兩個牌子的網銷……

五子更得意了,他說他的眼楮沒有看錯我,但我知道我的眼楮看錯了我自己,原本不喜歡在外過夜漫游通宵的我,已趨向這種生活的全部。我幾乎沒有一天不喝酒,人家是以淚洗面,我天天以酒洗面,我只能安慰自己,這只是暫時的應酬,過一段時間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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