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春的敗筆 秋的紋理[十五]

作者 ︰

沙啞的聲音漫過天際,我第一次放聲高歌。多爽的日子啊,人生的快樂也不過如此,事業是男人的半個生命,這話真的沒有說錯。當所有珍珠的事情被一一解決的時候,我發覺我一下就生活在了高處,小小的一片雲竟不能阻止我眺望人類。

珍珠系列產品代銷公司在黃市成立,我當然是總經理,我的名字悄悄響遍那些我不曾涉足的耳膜深處。五子準備把他的酒店轉讓,然後和我一起到溫泉搞珍珠市場開發,這主意不錯。我讓他暫時代理了我在黃市的一切事務。我回淺水了,我還是放不下淺水的。

我把我的典當行重新命名,叫淺水戀。淺水迷珍珠是我主打的品牌,淺水戀典當行將會與它一起載入我的奮斗史冊。

我給寸帶了不少禮物,說老實話,比女兒丹的還要多,但她並不高興,有時還有流淚的征象。寸給我匯報著女兒的一切,像一個稱職的保姆,但單看她臉上的表情更像一個母親,每每想到這兒,我都不寒而栗。我太害怕寸的好了,有些好我感覺擔當不起,就像要我去喝一杯同時帶著喜悅與哀愁的咖啡一樣會令我很難受。甜和苦是不能同行的,在人的宿命里要不就是先苦後甜,再不就是先甜後苦。我把還給蘇的錢給了寸,依然讓寸代交給蘇吧,但願蘇能理解,只是我多加了一萬。寸不樂意在淺水,她想和我一起到黃市,哪怕做我的一個員工,可我能怎麼說呢,蘇的剪店有特別的意義,我需要在剪店那里有個特別的標志,寸如果在那兒,就像一切都還在那兒。

我和蘇一直都沒見面,但我很自信,在蘇的內心永遠不會有第二個段永和。在世界上我是唯一的,在小蘇那里我更會是唯一的。如果我把珍珠開發再做到溫泉,我想這種唯一將會更深更遠更無人復制。我知道,我有點把自己當珍珠了,可我沒有逃避自己更好的辦法,我認為我是完美的,其實我是最不完美的。老是把自己當作珍珠,就時時有被埋沒的痛苦,把自己當作泥土吧,就有被眾人踩成一條路的危險,路就更痛苦了,只能延伸不能縮短,那又是沒日沒夜的痛苦,那就把自己當金子吧,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可我又犯難了,我擔心金子被埋在地底太長,它的發光錯過了世紀,一個沒有蘇的世紀對我也是枉然!

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掛起了我日思夜想的招牌——淺水戀,典當行頓時光輝四射。就在我骨頭都要高興散了的時候,我接到一個電話,那個電話重新把我從天堂拉到地獄,震驚慌亂得無以言說。

那個女人,那個瘦瘦的女人,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應該是有名字的,但名字早被她的婚姻亦或是年齡扼殺了,被她的孩子丈夫親人們遺忘了。我只見過她一面,至今她的涼拖鞋還在響,現在看來那響聲是淒厲的,它鞭打的不僅僅是一個秋天,秋天太短。她,那麼小聲小氣的她,在一個深夜,會摟著她自己兩個可愛的孩子跳進冰冷的水里,然後無聲無息地沉下去,沉下去,不大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那個時間,人們都在做夢,看來她是不需要夢了。我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和寸還有女兒看電視,聊天,睡得很晚。一個人去死的時候沒人知道,但一個人來到世間是有人知道的,最起碼她的母親知道,上帝在這一點上是不公平的。人死了就死了,大地仍是大地,水仍是水,千年,萬年。五子告訴我,在那條深港的旁邊,有人深夜听到撲騰的聲音,但夜太深了,誰會朝水面上去多看一眼呢,即使那里有三條生命。

我猛然想到王墜哲,他會是什麼反應,五子說他倒是睡在地上半天沒起來,但起來後就破口大罵,罵那個死了的瘦女人,罵她不該帶走他的兩個兒子,因為他還沒有認真地抱過那兩個孩子,他還沒有听到他們叫他一聲爸爸,一歲多還不會講話,這多少是種遺憾,所以他罵,罵還不解恨,他打,打破了一張桌子,他踢,踢壞了一把椅子,然後恢復了平靜,往日的平靜。我听五子一說完就開始嘔吐,不知為什麼,吐得很厲害。想想王墜哲的模樣,這就是女人死了也要帶上兩個孩子的原因吧。

五子叫我準備十萬元的現金,王墜哲要給這個瘦女人辦一個史無前例的葬禮,所以這就是預料之外地給他的珍珠結帳了。沒有辦法,原來的計劃不得不打亂。我現在已把現金挪用得差不多了,匆忙之間,我又為錢著急起來。我說葬禮能不能從簡操辦少要點錢啊,五子說不能,那個王墜哲要給這個死了的女人重新購置一套千足金首飾,目標是一百克。還要把給她超度魂靈的道場從她自盡的深港一直做到她的居所里,整整要做它七七四十九天,我想這樣死人沒發財道士該先發財了。我的天,我劇烈地想吐,一整天都不想吃東西,看到什麼,什麼都反胃,我想起了她高高盤起的發辮,一絲不苟地被她頂在頭上,烏黑烏黑的,還有那些珍珠光滑光滑的點綴其中,她的遺像將會風光七七四十九天,我想她死的時候一定是未曾想到的。

我又不得不很快地從寸那兒把錢挪過來,于是匆匆趕往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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