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維艱 第九章 火燒貞度(2 )

作者 ︰

第九章火燒貞度(2)

(光緒十四年十一月十七)十一月的北京城,風雪彌漫,有時新雪稍歇,還以為就能在天邊曙光初露的一角感受到一絲暖意,可過多的期望換來的卻只是加倍的失望,寒風沒有停止它狂肆的步伐,所過之處,一片狼藉的,皆是皚皚白雪覆蓋下雜亂不堪的陋室,或許,越了解這個大廈將傾的古老城市,就越能挖掘出隱藏其中的秘密。

初到京都,我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看似富庶的城市里親眼目睹到這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淒慘場景。

午後,冷風無情地拍打著一個面色枯黃的小姑娘,落雪飄灑在那衣衫襤褸的瘦弱身子上,她瑟縮著蜷曲在街道的一角,那雙原本應與珍兒一般純真無憂的明眸,此刻卻彌漫了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無法再對她滿眼的悲切視若無睹,我輕扯了旁月兒的衣袖,側耳說道︰「月兒,你瞧那個在角落里哆嗦的小姑娘,好可憐啊!」

月兒順著我的話循聲望去,一眼便尋到了那個蹲在角落里不斷摩擦著雙手的小姑娘。

「是她?」

納悶地看了一眼一臉訝異的月兒,我忍不住追問︰「你認識她?你們在哪兒見過?」

「不是我認識她,而是上回我與翠兒方要出府采買時,看到她正在與大門口的守衛大哥爭執,額,她好像是想在我們府上尋一份活兒干。」月兒吶吶的回著。

「人世間總有那麼多悲慘的遭遇,不是嗎?」。

看著她,心里突然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孤寂感,寒風中的那抹孤影,仿佛讓我再次看到了曾經那個孤獨蒼白的我。

我突地再也無法忍受讓那個瘦弱的身影繼續在凜冽的冷風中無助的搖曳下去,幾乎無意識的,不顧月兒的叫喊,我疾步走向了她。

「小姑娘,大冷天的,你怎麼一個人蹲在這兒,你的家人呢?」凝視著小姑娘疲憊無助的眼神,我輕柔的問道。

走近她,我才發現她是個五官相當清秀的小姑娘,鼻梁秀挺,櫻桃小嘴,只是長時間站在風雪里讓她的雙唇凍得發紫,臉色也顯得十分憔悴。

「我,我還不能回去?……若這會兒回去,我阿娘和弟妹們怎麼辦?我,我得留下來找活兒干,好心的姐姐,幫幫我好嗎?我求求您了,挑柴、做飯什麼的,只要是粗活兒我都會。不,不會的,我也能學,您幫幫我好不好?」還未從她酸楚的話語中反應過來,便見她低聲啜泣了起來。

我與方追來的月兒面面相覷,苦無辦法幫她,幫她一時容易,可若想助她一生衣食無虞,這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卻是愛莫能助啊!真是氣死人啦!

「兩位姐姐莫再為我煩憂了,既如此,那也只能怪我命不好,無論如何,玫兒在此謝過兩位姐姐了!」

看著她那故作堅強的小臉,我深感憤懣已溢滿胸臆,還未細想,便月兌口回道︰「不行,我是不會任由你再待在這個凍死人的角落里的!」一句話,卻同時讓在場的三人驚愕不已,包括呆掉了的自己。

該死,我怎麼覺得自打來了這個時代,自個兒就愈發有不怕死的俠義精神了,以前是敢想不敢說,現在倒好,直接跳級到敢說敢做了。

懊惱于自個兒的不假思索,雙頰通紅的我抬眼看了一眼一臉欣喜又熱切的小姑娘,閉上眼,深吸口氣,鼓足勇氣低喊道︰「對,你同我們一同回去吧!我會去央求小姐留下你的。」

「可,可蓉兒,府里的女眷皆是歸郝嬤嬤管的,你現在冒然領她回去,還是透過小姐留下她,你就不怕得罪了她!」月兒蹙眉看著我,一臉擔憂。

我也知道,這次肯定又會讓那個小肚雞腸的好嬤嬤反感,可比起那,我更在意自己能否兌現對小姑娘的諾言。

「算了,郝嬤嬤早看我不順眼了,反正我也習慣了,大不了新仇加舊恨,若要生氣,氣壞的可是她自個兒,與我無關!」

「呵呵,真虧得你還有這份豁達,現下我們還要繼續去買余下的食材嗎?還是,先帶她回去換身暖和干淨點的衣裳?」覷了一眼那姑娘,月兒轉頭問我。

「這,現下去買,那食材還算新鮮,如若晚些,我怕這市集……嗯,月兒對不起,今個兒能不能由……」我一陣窘然,吞吞吐吐的不知該怎麼作答。

「行了,你先帶她回去吧?對了,別忘了讓她換套衣裳,額,還有,小心些,還未獲得小姐的應允,最好別讓嬤嬤知道……」月兒附耳叮囑道。

「是,是,是,我的好月兒,你再講下去,那賣豆腐的楊大嬸都快收攤了。」

「你呀,真不知死活,這般魯莽,算了,我也拿你沒辦法,快帶她回去吧,我先給小姐們買食材去了。」

「嗯,好。」

兩位小姐皆是個挑嘴兒的主兒,一個是個地道的美食行家,另一個則是個純粹的偏食主義者,但,不諱言的是,伺候她們的下人們也因此有了口福,像珍兒小姐打小就鐘情于魚糕,為了吃得更美味的食物,她還不惜親自向名滿京城的糕點師們學藝,還自創了既美味又獨特的魚餅,直讓我這個糕點白痴欣羨不已。

「姐姐,我們現下是要去哪兒?」細微的詢問聲輕顫著從冷風中傳來。

「這,你只要隨我去就知道了,難道還怕我騙你不成?」上回她還被侍衛趕出府,也不知這回願不願隨我回去,還是先不告訴她好了。「不,我相信姐姐不會騙我的。」她忽的堅定地回道。

「哦,為什麼?」我挑眉笑問道。

「我,額,我阿娘曾告訴過我,好人都有一雙真摯的眼楮,雖然我不太明白阿娘的意思,可當我看到姐姐的眼楮時,就覺得您跟我阿娘所說的好人是一樣的人。」

「呵呵,是嗎?」。無奈的干笑了幾句,我不知作何回答。傻丫頭,好人壞人哪有那麼好分,如果單單只用眼楮識人,那滿大街的騙子們不是都賺翻了!

「對了,你叫玫兒是嗎?」。剛才她是這麼說的吧?

「嗯,我,我叫白玫瑰,阿娘喚我玫兒。」她微低著頭回著我的話。

「听你的口音應是北地兒的人,可你為何要稱自己的額娘為阿娘,是同漢人學的嗎?」。

「不,不是的,那是因為我阿娘是漢人,而我阿瑪是滿人,所以我才……」啊,還是滿漢聯姻的!

「你一直提你阿娘,那你的阿瑪……」額,難道已經不在啦?

「是,不,不是」這是什麼回答,到底是是還是不是?

「他是個煙鬼,一天到晚伸手不離水煙袋,這會兒還想把家里所剩無幾的家當都拿出去典當換銀票、買大煙,害得阿娘天天以淚洗面,弟妹們更是整日惶恐不安,阿瑪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的他,早不是當初那個我所喜愛的阿瑪啦!」哎,鴉片害死人啊!

「嗯,就快到府邸了,我們,我們還是快走吧!」側臉偷瞄了一眼眼眶已然泛紅的玫兒,我輕嘆了口氣,放緩腳步,與尾隨著的玫兒匆匆向粉子胡同走去……

牽著玫兒的手,不顧守門大哥向我投來的怪異眼神,我急急忙忙的趕往臥房為她換上我的衣裳,雖然稍顯大了些,但比起她之前所穿的,感覺已經好很多了。

「蓉兒姐姐,謝謝你,我,我從未想過會有人像您一樣無條件的幫我,我在那兒站了整整五天,還到處去找活干,可他們不是嫌我年紀小,就是推說府上還不需要婢女什麼的,我,我本已不敢再奢望什麼了,是……嗚嗚……」

「好了,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幫你可是件好事啊,瞧你哭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大姐姐欺負你這小姑娘呢?」我原想讓她听後開懷卻弄巧成拙,這會兒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不是的,我,我只是太開心了,我,我不想哭的。」看著她一個勁兒用袖子揩著早已哭花了的小臉,我頓感啼笑皆非。

「好了,你先洗把臉,我幫你去看看珍兒小姐此刻是否閑著,若然無事,我就帶你去見她。」我指著盆架上打滿水的臉盆兒,笑說道。

「嗯。」

回視了一臉靦腆的她一眼,我輕輕關上了門扉,匆匆向游廊的另一頭走去。

落雪紛紛,寒風凜冽,可這個冬天、此時此刻,我卻看到了那即將初露的曙光……

「蓉兒,這個小丫頭是誰?」與玫兒一般個高的珍兒一臉好奇的問著我。

「回小姐的話,這是玫兒,是我從街上領來的,她希望能在我們府上尋一份活干,所以……」

「若是想在我們府上做活,那也應由郝嬤嬤管這檔子事兒,怎可由我擅自決定?」珍兒懶懶的回道。

「小姐,您就別再逗我了,誰不知道您是我們府里的心頭寶兒,您想留誰,還需由嬤嬤說了算嗎?」。為達目的,適時的吹捧也是有必要的。

「呵呵,是嗎?那好,既然你這麼極力為她說話,若我不留她,那也說不過去,不過,我總得知道她會干些啥吧!」珍兒輕笑道。

「我,額,玫兒會洗衣燒飯,還會炒菜……」

「那你會做糕點嗎?或是其它甜品什麼的?」

真是我的好小姐,窮人家的姑娘哪那麼講究啊?有飯吃就不錯了,叫個芝麻大點的小丫頭學做這些,可能嗎?

「會是會些,可是手藝沒有我阿娘好。」玫兒怯怯的回道。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小丫頭似乎有個賢惠的母親。

「那好,明個兒你就到花馨閣去吧,至于嬤嬤那兒,我會派人去說的。」

「謝謝小姐!」

花馨閣是珍兒小姐為了研制新糕點而騰出來的小廚房,玫兒被召去那兒,說明我們以後就可以一塊兒服侍小姐了。

「玫兒,你這下可以放心了,小姐答應了你,就絕不會食言,現下已有些晚了,你還是先回去吧,哦,對了,明個兒早點過來,小姐最討厭做事兒拖拉的人啦!」

「嗯,我會的,謝謝您,蓉兒姐姐!」她喜極而泣。

「還是別這麼叫我了,听著怪別扭的。你還是和大伙兒一樣喚我蓉兒就行,嗯!」站在長廊上我執拗道。

「這,嗯,蓉兒。「抬眼看了強勢的我一眼,她輕聲低語。

「這才對!」

「蓉兒,那,那我先回去了。」

方看著她歡喜的離去,卻听到珍兒的調笑聲從身後傳來。

「蓉兒,你也該學學人家了,心靈手巧,將來才有人疼啊!」

「小姐,您也知道我那手藝用在煮飯燒菜上就夠了,至于其他,以後有了玫兒,您也不用愁了!」我邊作福邊輕聲回道。

「呵呵,就你愛貧嘴﹐好了,我也該去廚房備點點心了,你過來幫個手吧!」挑眉看了我一眼,珍兒轉身向花馨閣走去。

哎,春色滿園,芳馨馥郁,什麼時候我才真正能看到這番勝景,來年的春天嗎?可如今,我要面對的卻只是那矮矮的一方膳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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