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火燒貞度(3)
剎那芳華,
溢彩流光;
勝卻人間無數,沐雨城闕。
驀然回首,
蒼茫暮雪;
掩盡塵寰無數,浴火重樓。
(光緒十四年十二月十五日)清晨時分,天邊的朝霞好似被一層厚重的陰翳籠罩著,飄渺難尋。冷風颼颼,吹拂著盛開在庭院里的一樹春梅,抖落一地的飄絮。
輕呵了口氣,我使勁的摩擦著雙手、跺著小腳借以取暖。
昨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那個經過兩個多月‘千穿百孔’的繡花荷包繡完,又在我‘百折不饒’的乞求下,也順利在月兒那‘騙來’一個她新繡的精美荷包,所以此次的‘媒人計劃’一旦執行,怎麼樣都不能砸鍋,嘿嘿……
正兀自肖想著,卻听到一陣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蓉兒,你怎麼站在這兒吹風,著了涼怎麼辦?」
額,是玫兒!瞧那滿盤子的新鮮糕點,想必是這小丫頭起早趕做的。
「呵,我們家玫兒真是越來越勤快了,即漂亮又能干。珍兒小姐還說你什麼的,噢,對了,心靈手巧,將來若誰能娶到你,那他可是有福氣啦,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啊!」我挑眉揶揄,勾唇輕笑。
「蓉兒,你怎麼總愛取笑人家,月兒姐姐就不像你……」
「停,停,這話兒我可得先說明嘍。那是因為你們兩個呀,在這嘴皮子上,都是悶葫蘆一個,只是一個悶得七分熟,另一個呢,則是三分熟。」我一本正經道,堅決不讓那變調的‘牛排論’降低我的格調。
「呵,你當是在膳房煮食呢,還分幾分熟?」小心的握緊手中搖搖欲墜的托盤,玫兒抖著雙肩顫笑。
「我這話可是在理兒的,你可仔細听嘍,第一,這‘個性悶’的‘悶’與‘燜菜’的‘燜’念出來可都是一個兒聲兒的,也算是有些諧音之妙,這第二嘛,幾分熟便是區分你們現下‘悶’的深淺程度,這熟的程度越深,這悶得可就越厲害了,當然了,玫兒,我相信只要你每天堅持接受我對你的燻陶,在耳聞目染之下,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比月兒更厲害。再說,逗逗樂兒,那也是有益身心的嘛!」
「呵呵,這歪理兒還真只有蓉兒你想的出來,若是讓月兒姐姐听了,非氣壞了不可!」她薄唇微抿,笑看了我一眼。
「月兒最心軟了,哪舍得氣我,瞧!這還是月兒送我的荷包呢?美吧!」
我高舉荷包晃了幾下,才想起玫兒真端著盤子,方想放下手,卻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自身後拽住了我的荷包,嚇得我一頓,它便從我手中被人輕易奪走。
「這荷包真是月兒做的?」
慌忙轉過身卻被眼前的高大身影所籠罩,真是的,這少爺也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只是比我這軀體的主人大了三歲而已,沒事兒比她高出那麼多干嘛!
「大少爺早!」我們忙欠身作福。
「嗯,對了,蓉兒,你還沒回我剛才的話呢,這確實是月兒做的,而不是出自你的手?」
「額,這,那個我……」
看我咕噥了半天每個下文,志琮忽對玫兒示意道︰「你先下去吧!」
「額……是,奴婢這就告退!」我見玫兒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暗自叫糟。
這下可誤會大了!我說不出口是因為看到了站在少爺身後的鵬大哥,可不是嫌玫兒礙事兒,不過,現下,確實還是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好!唉,這下可咋辦才好,要送的正主兒不吭聲兒,這不想送的,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若是讓月兒知道,我不幫還好,一幫就幫了倒忙,這事兒非砸鍋不可!
「額,回稟少爺,這確實是月兒新做的荷包。」對不起了月兒,這會兒情況緊急,何況,寧可死道童,也絕不能死貧道啊!
「手工確實精細,果然只有月兒的巧手才制的出來。」志琮輕撫著荷包喃呢,好似他撫著的不是細柔的綢絲,而是那萬縷柔軟的青絲。
「呵呵,是啊,月兒是我們幾個姑娘里女紅頂好的少數人之一,想來也沒幾個能比得上她了!」我干笑著看他一臉迷醉的模樣。
「是呀,這春風喜裁綠絲絛,草長鶯飛、春意盎然的美景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使它躍然于繡布上的。對了蓉兒,那你呢?你又繡了什麼?」
他忽又改弦易轍,直攪得我又是一陣措手不及,只能吶吶回道︰「奴婢,奴婢怕自己的拙作會傷了您的慧眼,還是不要拿出來了!」
「不礙事兒,這無傷大雅,你只管拿出來便是!」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偷瞄了一眼離我還算是安全距離的鵬大哥一眼,我小心的把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拿出來。
「啊,哈哈,這是什麼?是烏鴉(老呱)嗎?這花兒繡得還像回事兒,可這鳥兒,哈哈,阿灝,你倒是過來看看這小丫頭繡的荷包,真逗趣兒!」
志琮一手拿著荷包大笑,一手揮舞著召鵬大哥過來,眼看鵬大哥就要看到那荷包了,我忙月兌口怒喊道︰「這是飛燕,才不是什麼烏鴉!」
可惡的大少爺,我還沒計較你在我初來乍到時就扣了我近半月的工錢,你倒好,先嫌棄起我的手藝來了!
「蓉兒,不得對大少爺無理。」
「是,奴婢知錯了。」哼,干嘛又是一張凍死人的冰塊臉啊?難不成在懊惱月兒的荷包被少爺奪了去?
「呵呵,好了,我得先去給額娘她們請安了,阿灝,你就留在這兒吧!」
「是,大少爺。」
目送少爺掩嘴離去,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荷包還在鵬大哥手中,正要取回,他的下一個動作卻驚得我目瞪口呆。他竟然把我那在女紅界堪稱‘爛到極點’的繡品塞進了腰帶里!難道是沒有魚,蝦也好?
「額,鵬大哥,那荷包……」我深感羞愧,尷尬的瞟了一眼他,便不知該不該再繼續說下去。
「這荷包就先放在我這兒,等你能繡出一個比這更好的,再到我這兒來換,知道嗎?」。
啊?這不是要讓我的手指再一次‘千瘡百孔’嗎?饒了我吧!哪有人這麼激勵人家的?
「可那不過是一個次品,喔,不,應該說是一只壓根兒就稱不上是荷包的‘荷包’,鵬大哥,你,你還是還給我吧,若你想要,月兒那兒繡的精致的多得是,我這就幫你去拿只過來!」
將功抵過,這下月兒沒話說了吧!嘿嘿,我真是太聰明了,一箭雙雕,耶!
「不必了,我並不是要這個。」啊,怎麼可以!你不要荷包,那藏掖著我的爛荷包干嘛?
「蓉兒,我只是想讓你學的更好些,知道嗎?」。他忽抬起未執劍的左手,輕拂開我眼前散落的劉海。
抬眼間,我再次震撼于這位經受了三年風霜洗禮卻顯得愈發器宇軒昂的男子。他的輪廓比三年前顯得更加深刻,細密的劍眉凸顯出他卓絕的英姿,剛毅而不失彈性的唇線勾勒出他不屈的意志,而最讓人難以忘懷的,則是他那雙略帶憂傷的迷人冷眸,常令人不覺沉醉其中。
「嗯,我,我明白了。」尷尬的後退了幾步站定,我展眉輕笑道︰「若鵬大哥不嫌棄,那,那這個荷包就當是蓉兒送給您了。它以後啊,隨您處理!」
「哎,你這丫頭,鵬大哥不強求你一定要學好,不過……」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也有自己的主張,所以鵬大哥也別再為這事兒擔心了,我向你保證,將來啊,一定嫁的出去,怎麼樣?」
「額,這……」
「哈哈,懵了吧,這還是蘭兒最先念叨的呢?」
「嫁人?」
「呵呵,我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那檔子事兒對即將進宮的我們來說還算早著呢!」
「蓉兒,你會怪我嗎?「他忽開口道。
「怪你,我為什麼要怪你?我進宮又不是你的錯,這是老爺們的安排,也是上天的安排,不是嗎?」。
「對,這是上天的安排……」他忽而輕聲重復著我的話,雙眼迷茫的注視著廊外茫茫天地。
梅香隨風撲鼻而來,伴隨著這一季銀裝素裹的蒼茫雪海而來的人世,好似無底的深淵,蘊藏著無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