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陰差陽錯（1）
有時候一時無端的交錯
或許是一種命運的捉弄
我們分別在繁雜的路口
走向了不同的入口
來到了彼此的盡頭
驀然回首
卻赫然發現
你早已站在我的身後
（光緒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天灰蒙蒙的一片，空氣中散布著濃稠的濕潤氣味，好似暴風雨來臨雨的前兆。那份憂郁則仿若一扇蒙上了紗布的天窗，唯有透過淡淡的月光才能看到窗外的希望，可此時，早已望不見月亮的影子，而我又該拿什麼去驅散這片籠罩心頭的陰影？
「蓉兒，在想什麼呢？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抬眼望去是月兒一臉關心的擔憂神情。
輕扯嘴角，我輕笑道﹕「沒事兒，只是對月感懷罷了！」這份即將離別的傷痛，我又怎麼忍心對你說。
「呵呵，你這丫頭又在胡說了，這種天氣，打哪來的月亮，還感懷呢！」一陣嗤笑聲赫然響起，隨即而來的是彩兒哂笑著的麗容。
自那日打架事件之後，嬤嬤就把我們幾個丫頭的寢房分開了，說是夫人安排的。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也是相看兩厭，何必湊活在一塊兒？而彩兒便是從那時起與我們一同住在了翠屏院，而冬兒她們皆搬到了隔壁的錦湘院。
「蓉兒是在想蘭兒姐姐了吧！」一道清脆的聲音自門邊傳來，玫兒端著一盤點心輕腳走了進來。
看著大伙兒一窩蜂的涌向了那盤點心，我和月兒相視一笑，不禁嗟嘆玫兒的好手藝真是太有魅力了，每回拿來的點心總會讓大伙兒哄搶一空。
「啊，巧兒姐姐，那兩份是蓉兒和月兒姐姐的，你別吃啊！」看著巧兒她們狼吞虎咽的模樣，玫兒尷尬的站在一邊叫嚷，卻起不了一丁點作用。
看著她那一臉焦急卻束手無策的模樣，我忍不住噗哧一笑，而月兒則是搖著頭無奈的干笑。
「蓉兒，老爺喚你到他書房去一趟。」方回神，卻見到芷菊已一臉凝重的站在我身前。
怔愣的瞧著她那緊擰的秀眉，我訥訥道﹕「你，你說什麼？」
「蓉兒，你沒听錯，是老爺要我來喚你的！」芷菊傾身上前，又一次附耳道。
我突然無預警的打了個激靈，整顆心惶惶跳動起來。老爺，他為什麼喚我？我一個小丫頭，需要他這個一家之主如此勞師動眾嗎？何況，自來到這府上，除了一些必要的場合，老爺可從未同我說過一句話啊！
「發生什麼事了，嗯？」察覺我神色有些失常，月兒看著芷菊問道。
「……」芷菊躊躇的皺著眉，卻緊抿著嘴無法吐出一字。
「沒事兒，只是老爺找我有些事兒要交代，我去去就來！」狀似無事的坦然一笑，我輕拍了一下月兒的肩膀，便疾步走出了房門。
方走到游廊的拐角處，突听得陣急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蓉兒，等等……」猛然回身，卻看到那張嬌容的主人正氣喘吁吁的躬身站在我身後，兩手撐在曲膝上，一臉感傷的看著我。
「怎麼啦？」為什麼那種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蓉兒，我不知道侍衛長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我，我真舍不得你，我們大家……」她忽然哽咽著捂嘴低泣了起來。
「鵬大哥，他做了什麼，你……」我恍然頓住，跳動著的心霎時跌入谷底，只剩下一片沉寂。他真的這麼做了？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這就是他所謂的時機嗎？趕我離開，趕我離開他的身邊，把我送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而此生，我們的相見之日也將變成一個遙遙無期的幻夢。
「不，不可能，你騙我的，我不信，他不會真的這麼對我的，我不信，我這就去找老爺，他會告訴我真相的！」
「蓉兒、蓉兒，你听我說，蓉兒……」不顧芷菊的聲聲哀呼，我瘋了似的狂奔向書房，希望能借此拋卻心頭那個幾近瘋狂的念頭。
他就要拋棄我了，就像那兩個自離異之後便對我漠不關心的父母。他也覺得我是一個累贅了嗎？他也對我心生厭惡了嗎？還是我已成為了他不得不拋卻的沉重負擔？
廊外的夜幕暗沉的令人悲痛，天際不時的劃過一道如狂風般肆虐的流光，隆隆的雷聲如鼓擂，每一聲都重重的敲打在我疲憊而痛苦的心上……
我一直呆站在那兒看著老爺一臉嚴肅的宣判著那最後的結局，兩眼茫然的凝視著那個一臉冷然而始終無動于衷的男子，直至一切塵埃落定，無法挽回。
拼盡全力，我晃晃悠悠的步出了書房，全身虛月兌的扶著廊上的柱子，腦海中卻不斷回放著他那無情的面孔。
呵呵，真是可笑，那時蘭兒還說他雖忠于主子，有恩必報，可對他人卻是冷漠萬分，自他阿瑪去世之後更是整天端著一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臉，但那份距離卻自「我」出現之後明顯改善了不少，而這是大伙有目共睹的。而如今，我只想嗤笑自己的那份不自量力，如果蘭兒未走，想必也會笑話我吧！
「蓉兒，你、還好嗎？」。一聲嘆息自身後傳來，而我已無力再回頭。
「……」
「蓉兒，你，你哭了！」蹙眉扳過我那不願面對他的身子，他無奈的用手輕拭這張淚顏。
想到他的決絕與無情，我忽而再也無法忍受他如此溫柔的踫觸，憤然拍開他的大掌，淚光閃爍。
「蓉兒，」輕嘆一聲，他皺眉道︰「我明白你怨我讓你一個人離開，可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想讓你有一個自由的人生，那宮里的人……」
「你撒謊，如果是為了我，那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離開，卻要我獨自離去，說什麼為我好，那只是你的借口，為你丟掉我這個累贅所編造的借口！」我痛苦的低呼，感覺整顆心都要窒息了。
他怔怔的看著我，那只好似想要輕撫我臉頰的大手呆呆的停滯在了一旁，苦苦等待著最後的釋放。
「是嗎？自私、滿嘴謊言，這就是你對我的定義，還有累贅、負擔，在你心里，我就是這麼看待你的嗎？」。他忽而淒惶一笑，停住在半空中大手猝然緊握成拳，迅速的放置在身後。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他的話，看著他那張陰沉而痛苦的臉，我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傷了他，可此刻，覆水難收，何況即使我有過片刻的懊悔，也將隨著他接下來的那句話而覆滅了。
「既然我在你眼中已是這般的不堪，那，隨你吧，隨你怎麼想，而我，從今而後，確是如你所說，將墮入那令人厭惡的無邊煉獄！」怔然的看著他全然陌生的冰冷表情，我好似听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廊外的風雨瘋狂的掠過每一片顫抖著的嬌弱，這片天地好似墜入了一片昏暗的煉獄。
空氣仿若在這一刻凝固住了，忘了哭泣，忘了呼喊，唯有以這飄渺的靈魂透過那淒涼蒼暮，凝神注視著那原是佇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漸漸消失在這黑夜的盡頭。
此刻，我的淚，卻早已肆意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