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童話 五十八 傷心人各有懷抱

作者 ︰

金映明高兆立李珠雅本來約好放學後去看電演,但現在誰也沒情緒。沒人多話,三人上了金家的私家車徑自回家。

按慣例車子先開到李珠雅家。車子停下李珠雅卻沒急著下車,邀請二人道︰「去我家里坐坐吧。」

她此刻雖恢復了平靜,臉色依然慘白,高兆立本來就放心不下,一口應允。金映明卻有些遲疑,「現在差不多是吃飯的時間,你父母應該在家,冒上去好嗎?」。

「沒關系,你們上去就知道了。」李珠雅說著推開車門下車,她背對著二人,二人沒看見她臉上那抹決然。

金映明更想做的事是回家休息,跟寧馨兒的徹底決裂讓他心情大壞。但李珠雅這樣主動高兆立又迫不及待,他說不出拒絕的話,沒奈何跟在二人後面。

李家在六樓,三人乘電梯上去,雖然因先前的事三人情緒都有些低落,高兆立還是有點興奮,「女生的家我很少去,那些家長看見男生進門就會當小偷一樣盯著,珠雅你爸媽不會這樣吧?」

電梯停下來,李珠雅邊往外走邊說道︰「我從沒請過朋友到家里來,你們是第一個。」

「第一個?」高兆立听得很開心卻又有點不信,「怎麼可能,你的朋友那麼多,怎麼可能輪到我們是第一個?」

學生時期都愛往好朋友家里去玩,他自己就三天二頭往金映明家跑。而李珠雅,平常看到她也是朋友一大堆的人,按常理也應該有很多人到過她家去玩。

「朋友,」李珠雅輕輕一笑,沒有一貫的甜意,帶著幾分苦澀幾分冷意,「你忘了童瑤的話,我是個沒人要沒人理的人。」

果然,傷人的話最難讓人釋懷,金映明安慰道︰「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爭吵時誰都說不出好話。」

說話間李珠雅走到一扇門前停下,她沒有按門鈴而是拿出鑰匙開門。高兆立很歡喜,「原來你爸媽不在家。」

門打開,李珠雅請二人進去後說道︰「你們隨便坐,我進去洗個臉。」她剛剛又哭又鬧過,形容很狼狽。她是個愛整潔的人,進屋後腳步不停直接奔進衛生間。

李家不是很大,是個只有約十八坪的小公寓。最初的格局是一房一廳,應該是主人喜歡寬敞的空間,把所有隔間都打掉,只有排組合櫃當作局部的間隔,從而使整個公寓變成一間大套房,從每個角度都可以看見整個房間。

沒有長輩在家,高兆立十分隨意,往一張大沙發上一躺感慨道︰「這房間太舒服了,如果是我一個人住就好了。」

金映明在看到這個房間第一眼時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是這房間布置得怪,相反這房間布置得很有格調,顯示出主人高雅的審美觀。但他就是越看越奇怪,正在想為什麼,高兆立的話點醒了他,這房間好是好,但不是一家人住的,而是個獨身公寓!

獨身公寓,怎麼可能?這是李珠雅的家,家里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目光停在牆上的一組相框壁飾上,上面共五幅相片,每一幅里李珠雅都笑得甜美可人,但每幅里,也只有她一人。

「珠雅好上照,笑得真甜。」高兆立也站到他身邊欣賞牆上的李珠雅,發出贊嘆,笑道︰「怎麼就她一人,沒有跟父母合照的?」

「因為我沒有父母。」李珠雅的聲音突然響起,金映明高兆立都給嚇了一跳,同時轉身。李珠雅巳梳洗好,恢復了干淨清爽的模樣,看著二人一臉的驚愕輕輕笑道︰「怎麼了,嚇著了?」

「哦。」金映明老老實實承認,「你平常都很開朗又隨和,我以為你是在友愛的家庭里長大的。」

「難道沒父母的人就一定要哭哭啼啼博人同情?」李珠雅反問,從冰箱里取出三罐可樂扔了二罐給二人,自己坐到沙發上。

「不錯,珠雅說得對,越是沒父母越是要活得開心,不讓別人看笑話,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你做得好,來,我敬你。」李珠雅的身世讓高兆立吃驚,吃驚之後更佩服她,打開可樂大步走到她面前作干杯狀。

李珠雅舉起可樂輕輕跟他踫了踫笑道︰「你敬我開心就好,不要去敬我父母,他們不在九泉,在人間活得好好的,當不起你敬。」

「你說什麼?」高兆立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金映明。金映明也是動容,李珠雅最初的話他也認為她父母巳過世,沒想到李珠雅又說他們活得好好的,吃驚之下月兌口問道︰「那你怎麼說自己沒父母?哦,對不起,是你的隱私你可以不說。」他的教養讓他尊重別人的隱私,話一出口立即道歉。

「確實是我的隱私,我從沒對人說過,但今天我讓你們到我家就是想對你們說,你們坐下好嗎?仰著脖子講話很吃力。」李珠雅說著收了笑容,懇切的望著二人。

金映明高兆立立刻坐到她對面,四只眼楮望著她。李珠雅沒有看他們,眼楮看著手里的可樂靜靜說著,「我的父母出身都很好,是一般人口里的豪門,他們的婚姻是所謂的政治聯姻,二個人沒有感情,從結婚那天起就一直在吵。我是在吵鬧聲中出生,沒有人歡迎。在我五年紀那一年,我的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都死了,再也沒有約束他們,他們毫不猶豫的離婚,家里所有的財產一分為二,只有,只有……」

說到這里李珠雅平靜的聲音有了起伏,她停下來,仰頭灌了一口可樂方繼續說下去,「我出生時沒人歡迎,他們分手時誰也不要我,童瑤說得沒錯,我就是個沒人要沒人理的人。」

「竟有這樣的混帳父母!」高兆產氣得將手里的易拉灌擠成一團,憤憤說道。

「你五年級時才多大?」金遇明計算著她的年齡駭道︰「十一歲,你十一歲就一個人住在這里?」

李珠雅點頭,「這房子是他們共同拿出的一筆錢記在我名下,我每個月的生活費他們輪流出,還算不錯,給得很豐富讓我能過大小姐的生活。」

「什麼不錯,讓十一歲的小女孩一個人過,你父母簡直不是人!」高兆立越說越氣。

金映明同意,「這樣的父母真的沒人性,在美國可你可以告他們的。」

「真的?」高兆立听得眼楮一亮,追問道︰「那在這里呢?這里能不能告他們?」

「這里的法律我不熟悉,不過珠雅你如果想告我可以請人去查查。」金映明征詢李珠雅的意見。

「可以告他們?」李珠雅一怔,驚訝的問。

「當然可以。」金映明肯定的點頭,「他們身為父母卻未盡到父母的責任,你有權告他們。」

「珠雅你放心,映明很懂這些,他說行一定行,你不要怕,要告盡管告,他一定會幫你!」高兆立不懂法律,但他對金映明有信心,揮著拳頭鼓勵。

有那麼一刻,李珠雅顯出動心的模樣,隨即搖頭,「算了,他們不把我當女兒,我也沒把他們當作父母,沒必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那就這樣放過他們?太便宜他們了!」高兆立是個為朋友十分熱心的人,流露出來的不甘心讓李珠雅感動,一直帶著苦澀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誠摯的道︰「謝謝你兆立,謝謝你為我著想。」

她這一道謝,高兆立倒有些不好意思,模模後腦勺道︰「你謝我什麼?我又沒幫到你什麼。」

「謝你的這份真心,你跟映明對我都很真心,謝謝你們。」李珠雅再次道謝。見她美麗的臉蛋恢復了幾許甜意,金映明很舒心,唇角也揚起一抹笑意,說道︰「珠雅你太客氣,朋友本來就是互相關心的。」

「朋友本來就是互相關心的,」李珠雅低低重復他的話,臉上的甜意又變成苦澀,「說來也許你們不信,雖然平常我看起來朋友很多,但這份關心卻是第一次感受到,童瑤說得對,我真的做人很失敗。」

「你不去在意童瑤的話,出賣朋友的人嘴里沒好話。」高兆立自詡為義氣男,最看不起出賣朋友的人。

李珠雅搖頭,「童瑤沒你想的那麼壞,她跟我做了近四年的朋友,其實她真是個不錯的人。」

「珠雅,你太善良,雖然原諒人是美德,但一味原諒就是愚昧。」金遇明也很討厭出賣朋友的人,勸著李珠雅。

「是你們不知道,童瑤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有很大關系。」李珠雅說著正視二人,面色黯淡的道︰「跟她交往那麼久,我從未帶她到我家來過,因為我很怕她知道我被父母遺棄後看不起我,也怕她會同情我。為了維護在眾人眼里的小公主形象,我一次一次拒絕她到我家來玩的請求。兆立,如果映明不讓你去他家玩,你會做何感想?」

高兆立想也不想回道︰「我會認為他沒有把我當真朋友看。」

李珠雅苦笑,「童瑤應該就是這種想法,認為我沒真的把她當朋友。其時她是在我身邊留得最久的朋友,我身邊的人總是來了就走,沒一個留得住的,以前不明白,現在有些懂了,是我先沒有把心給他們,所以他們也不把心給我,這點寧馨兒做得比我好,她有很多好朋友,每一個都是真心待她,我一直很羨慕她。」

「放心。」金映明伸手握住她的手,含著笑,真摯的道︰「我會一直是你的好朋友。」「還有我!」高兆立趕緊把手搭上去。

「那是當然。」李珠雅將另一只手放到他們上面說道︰「今天的事雖然讓我很傷心,但也讓我明白了很多,想讓別人真心待你,你就得先打開心扉。雖然不是很容易,但我做到了。」

離開李家,高兆立很感慨,「沒想到珠雅的身世這麼慘,她還活得這麼努力,我們都不如她,對不對?」

「對。」金映明想起崔英蓮,她也是個身世可憐卻力求上進的女孩子,還有徐思敏,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麼難以與人言的事,但他肯定她有,因為她在獨處時總是一種悵然若失的表情。這麼多優秀的女孩子,卻都有著各自的傷心事,突然他很想看到寧馨兒,想看她那肆無忌憚張揚飛舞的笑容,也許只有她,才是真正無憂無慮的青春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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