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無事,天空出現一絲魚肚白時,劉天楚才放心地沉沉睡去。沒睡幾小時,又被房間外的嘈雜聲吵醒,劉天楚走出房間,廣場上馬車在集合,原來慰問團已經準備出發了。
從宿州到伽師嶺不足半天的路程,未來的幾小時內敢死隊一定會動手。慰問團上路後,劉天楚命警衛營派出搜索隊前方探路同時,把剩余人分成雙縱隊保護在慰問團車輛兩側,警衛班則緊隨自己身邊。
而此時,中村已經預先到達伽師嶺陣地,混在川軍中等候劉天楚的到來。伽師嶺匯集了幾支部隊,周耀武一三四師的一個旅、朗逸一三六師的一個旅、蔣慧安一三三師兩個團,**旅兩個團一共四支部隊,各部隊士兵相互都不熟悉,而且調防頻繁,中村混在其中,並沒有人注意。
川軍陣地的帳篷里,中村光一小聲地詢問部下︰「上野師團長是否回電?」
部下回答︰「師團長已回電,听見槍聲,會向槍聲方向借川軍混亂趁機突圍,望我部盡量予以援助。」
中村滿意地點點頭。部下繼續道︰「外圍隊員來報,李大勇的別動隊仍隨慰問團暗中潛伏,估計會和慰問團同時到達伽師嶺陣地。」
听完屬下的匯報,中村不屑地嗤笑︰「李大勇不過徒圖有虛名,他太急功近利了,用劉天楚為誘餌,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火中取栗。」
屬下不無擔心地道︰「大佐閣下雖然棋高一著,但此一戰後敢死隊恐怕……」
中村揮手把屬下的話打斷,厲聲道︰「動搖軍心,軍法從事,以我一小隊之精英換取劉天楚的性命,解救上野師團長突出重圍,櫻花敢死隊足可名揚天下了。」
如此狂熱的做法也就中村能做得出,在川軍駐地即使刺殺成功,敢死隊也很難全身而退,屬下隊員低著頭默不作聲了,只能自求多福。中村繼續命令道︰「通知慰問團潛伏隊員,立刻動手。」
屬下面露難色︰「潛伏隊員來電,劉天楚防範十分周密,根本沒有機會!」
中村再次厲聲道︰「無需他們成功,目地是迷惑劉天楚,立刻行動。」中村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商量余地,屬下明白潛伏的三人必須要玉碎了,無奈地答應一聲後轉身去發報。
此時慰問團已經到達孟家莊,距離伽師嶺還有五華里,已經能听到伽師嶺陣地稀稀落落的槍聲。伽師嶺陣地的川軍官兵曉得慰問團的到來,已經停止對十三師團殘部的進攻,準備迎接慰問團。
孟家莊是個地處平原的小村莊,大約五十幾戶農戶,村民以務農為生。飽受戰火侵擾的村民對慰問團的到來表現的不冷不熱,與山東境內的民眾相比,顯得不是很熱情。
負責接待慰問團的是孟家莊保長孟老漢,被稱為孟老漢,但他實際年齡才36歲,或者說僅僅36歲,但36歲的臉上,卻刻滿了與同齡人不相符的歲月痕跡。
對皖北民眾的冷談,劉天楚不解。他深知用兵不如用民的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歷代政權的更換更證明了這一點,于是劉天楚對對孟老漢問道︰「孟大爺,蚌埠已收復,消滅伽師嶺的十三師團,孟家莊就可以徹底解放了,您為何不高興?」
孟大爺面無表情地淡淡道︰「是否解放能咋樣?政府軍也好、小鬼子也好、川軍也好,誰來了農民都要納糧,和我們沒啥關系。」
聞听此言,劉天楚震驚,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川軍戰士雖然也大都目不識丁,不曉得啥子大道理,但外侮入侵,對委員長保家衛國、一寸山河一寸血的號召還是絕對擁護,民眾為何這樣子?
劉天楚呆呆地看著孟大爺出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旁邊的沈依依插口道︰「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這是國人的共性,雖然國府佔領期間,組訓民眾工作也曾做了不少。可是民眾在戰地所發揮的力量,實在可說是微乎其微。皆因國府部隊紀律太壞,無法贏得民眾的好感,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民眾知識程度太低,缺乏國家民族觀念,也是一個無可諱言的事實。」
劉天楚喃喃道︰「皖北雖地處齊魯交接,應也受孔孟文化的燻陶,為何還如此愚昧不化?」
沈依依嗤笑道︰「如果沒有孔孟文化對中國人幾千年的燻陶,中國人還不至于如此奴性,逆來順受。在暴君、污吏、豪紳、地主幾千年的壓榨之下,大部分民眾已養成苟且偷生的習性,「誰來了都納糧」的觀念先入為主,想要激起他們同仇敵愾的決心,幾乎難乎其難。日軍所到之處,偽組織即刻出現,認賊作父、為虎作倀的漢奸無時無地有之,可恥可痛孰有過甚于此者?當然漢奸平日都是莠民,好人沒有當漢奸的,但是所謂好人,也多半寧願隨眾做順民,而不肯犯難當國殤。如此民眾,欲其能在戰地積極支持作戰,未免可望而不可求。」
這翻話出自沈依依之口,不禁令劉天楚對她刮目相看。皖北作戰時,各處戰場為部隊構築工事和運送給養的民夫幾乎都是山東派出的,當時劉天楚還納悶,為何沒有當地的民夫?此時他才明白了。
劉天楚張大嘴巴看著沈依依,好半天才回過神。「想不到你對國人能有如此深刻了解!」劉天楚感慨道。
沈依依苦笑,幽幽地回答︰「九年的時間,書看多了,各戰場戰報看多了,自然領悟了一些道理。」
劉天楚贊同地點點頭,再次陷入沉思。總感覺沈依依與眾不同,尤其她看自己的目光,讓劉天楚捉模不透,不曉得她心里想啥子,他忽然想起與她同房那晚兩人打賭,沈依依曾說她輸了會告訴自己一個秘密,因為是自己輸了,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問,她的秘密是啥子?
劉天楚胡亂猜測時,房間外響起激烈的槍聲,劉天楚迅速把沈依依按在窗下,拔出手槍對沈依依道︰「不要抬頭。」囑咐完道又看眼文竹和熊揀妹,房間內屋的榮華不比劉天楚動作慢,也把文竹摟在懷里,和熊揀妹等人一起躲在窗下。
槍聲中夾雜著劇烈的爆炸聲,不過槍聲很快停息了,山娃子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報告軍座,三名敢死隊員企圖沖擊您的房間,被警衛營全部擊斃。」
「爆炸聲咋子回事?」劉天楚急切地問。
「敢死隊員身上都綁著**,中槍時引發殉爆,我們士兵四人受傷,其中一人重傷。」
敢死隊明曉得戒備森嚴還來送死,劉天楚也被他們的精神所打動。眾人來到院子里,三名敢死隊員的尸體擺放在門口,尸體已經慘不忍睹。
「抬出去埋了吧,有沒有老鄉受傷?」劉天楚轉身對山娃子問道。
「爆炸波及幾處民居,損壞不大,幸好未有人受傷。」山娃子回答。
劉天楚看了眼瑟瑟發抖的那些學生和商人代表,大多數人都嚇傻了。劉天楚對山娃子道︰「給房屋損壞的農戶留些錢讓他們自行維修,我們立刻上路。」又對沈依依和文竹、熊揀妹道︰「從現在開始,遠離我50米範圍之外,讓王德明帶人保護你們。」
熊揀妹第一個不同意,大聲反駁道︰「我們是你太太,這時我們怎能離開你?」
文竹也道︰「我是不會離開的,不求同生,願與楚哥同死。」
劉天楚急了,怒喝道︰「中村的目標是我,剛剛你們也看到了,櫻花敢死隊是報著誓死決心來的,你們和我在一起,只會成為我的累贅,曉得嗎?」
劉天楚的話半真半假,有文竹等人在身邊,自己確實行動不方便,還要照顧她們,但沈依依仍然不依不饒︰「無論你說啥子,我們都不會離開,既然要死,讓我先死?」
沈依依語氣里帶著懇求,掃視下文竹和熊揀妹,倆人也是同樣的表情,劉天楚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