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兀自飄蕩,那抹青衫獨立在一邊,少了些往昔里的風情萬種,倒多了些落魄淒涼來。
蒙蒙雨一改平日里嬉笑的容顏,反倒像個做錯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君翊寒仍舊不回頭,只盯著癱軟在床上不出聲的秦卿,半晌才俯想要探她的脈搏,卻被秦卿冷冷回絕掉。
他也不生氣,只堅硬地直起身子,負手看著伏在床頭瘦小的身體。此時此刻,她是這般柔弱,不似馬背上恣意瀟灑,不似營地里狠心決絕。難得的變得柔弱起來,卻叫他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忽地,身後人懦懦地說道︰「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知道的,她體內的毒,我就該知道,和你有關!」
蒙蒙雨言罷,倚靠在牆上,雙手抱在懷里,明明是在質問,卻又沒有底氣似的越說越低沉。
君翊寒回身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再轉眸,竟見秦卿明眸正盯著自己。
忽見她微微一笑,竟是別樣美麗,帶著初晴天氣里的梨花笑,連她說話的聲音都溫潤起來,「君翊寒,從今天起,算是你欠我的債,總有一天,我連本帶利,一定會要回來。」
君翊寒微微一怔,眉間一絲隱忍,夾雜著難以言明的傷痛。聲線暗啞,終是說道︰「我等著。」
得到他的回應,秦卿並不多言,只斜倚在床邊,不去看他冷冷的俊龐。
真是奇怪,本是要命的藥,為何喝下去之後,竟連原先的月復痛也沒有了。她不知道這藥何時才會生效,只是如今唯一可以的做的,便是等待。等待那撕心裂肺的一刻。
君翊寒再多留也是無益,他回身看了眼不動聲色的蒙蒙雨,沉了一口氣,道︰「你留在這,好生照料她……」
「我不……我……」蒙蒙雨嘟囔著嘴,抱在胸口上的雙手更是要展開一般拒絕,可再一眼瞧向毫無生氣的秦卿,立時有軟了下去,嘟囔道︰「恩。」
只是這一個「恩」才從他的鼻腔里出來,那邊君翊寒身形一閃,便沒了蹤影。只留下搖曳著吱吱作響的窗戶。
蒙蒙雨氣急,使勁兒朝地上跺了跺腳才能解氣一般。等到自己累得沒了力氣,才收拾了一個自己的衣裳,甩著袖子走到秦卿的身邊,大搖大擺地坐了下去。
他正要伸手去探她的手腕,卻忽地被她反握住。
凌亂的發線里,秦卿的眸子清亮得不像話,盯著蒙蒙雨看了半晌,「你和他什麼關系?你們早就說好的?你一個采花賊怎麼和他有關系,不要告訴我你也是通天閣的人!尼瑪老娘還從來沒被人這樣耍過!通天閣怎麼淨出這樣的奇葩!」
被她緊緊握著手腕的蒙蒙雨一臉訕然,隨即轉開手腕掙月兌開來,伸手揉了揉被她捏的生疼的肉肉,道︰「我看你精氣神挺好,一下子竟能說這麼多話來,不用看也知道你能挺得過去!」
秦卿冷眼盯著他,「別打岔,說清楚了!」
蒙蒙雨揉著手腕邊扭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道︰「我怎麼早沒想到呢,你根本就是那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月姬,我怎麼早就沒想到呢!」
「想到又怎樣,想不到又怎樣?」
「想不到,我這不特地來找你了嘛,我要是想到了,絕對還是會來找你!」蒙蒙雨回道。
秦卿無語,「那不都一樣!」
「不一樣!」蒙蒙雨極其認真道︰「我要早知道你就是那月姬,我……我才不會這般辛苦奔波跑來救你!」
「……」
秦卿一時語塞,這個男人果然是奇葩,連思維都和一般人不一樣。果然是和君翊寒熟悉的人,不然不會這麼相似,前後兩秒就能變一次臉!
蒙蒙雨坐在一旁,也不去瞧秦卿,只使勁捏著自己的袖口,緊緊捏著越發皺了起來,他語氣中有絲憤恨,有絲不甘心,「月姬,原來你就是月姬!哼!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因為你,害他寒毒纏身,差點害死他!當時師傅不在滄都,要不是影電找到了我……只怕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秦卿眉毛跳了跳,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憑什麼個個都來責怪她!現在受傷的人,可是她秦卿!
「那你可知道,他為達目的,害得我堂堂相府小姐淪落為他閣中的殺人工具,生死不由得自己;你又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我從來都不曉得,那是他咎由自取;況且那件事之後,他可還將我騙得嚴嚴實實,直接把我推給了暮瀾修!這等恨,我找誰去!」
秦卿越說越難過,可眼楮里干澀之極,像是嚴冬里枯竭了的河流,寒冷而干澀。沒有眼淚,只有哀傷。
「況且,我的孩子,誰賠給我!」
蒙蒙雨這才挑起桃花眼,細細地看了看秦卿,卻見她聲嘶力竭,竟無半滴眼淚。一時間心里堵得不痛快,又沒辦法再說她。他吐了吐舌頭,道︰「這不能怪他……你這孩子,本就……」
提起孩子,秦卿的心便似決堤的壩,悲傷洶涌,她打斷他,道︰「我明白,他本來就是留不得的人……」
眼瞅著她堅持了那麼久,此時此刻,竟是要流下眼淚來,蒙蒙雨立時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立在床邊,對她急忙說道。
「不,不,不是留不得,是留不住。」
他見秦卿呆滯了一下,才緩下語氣又道︰「你身體脈象本就奇怪,加上前傷為愈,現下懷上孩子,怎有存活之理。若然將死胎留在你月復中,反倒會傷及你的性命,因此……」
「你就扯吧,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一眼便能瞧得出這蒙蒙雨與君翊寒之間糾葛至深,想要幫君翊寒推辭,她秦卿可不吃這一套!
「說了你也不信!」蒙蒙雨低下頭,嘟囔道︰「這也是他的骨肉,你以為他不難過?」
「他也會難過?你別說笑了!」無論是月邪,或是質子君翊寒,那個男人都不會難過,冷血的人怎麼會有這種感情呢!
是她太天真,也是她太無知。早在前世里,就該將自己磨練成這樣冷血的人,這樣就不會有人再傷害自己了!
蒙蒙雨本不想再僵持下去,只是聞听她這般一說,立時氣上心頭,「秦卿!我告訴你,無論他是通天閣主,還是君家的人,他都是有心有肺的人,他不會難過,不會傷心?哈!那是因為早在當初,他已經被傷得體無完膚,此刻還能叫你再剜上一刀!」
「……」
秦卿冷眼听著,原也是傷心人。這下可好,傷心人對傷心人,且看看今後的路該如何對招!
她不多做解釋,平復了下心情,問道︰「方才那藥,什麼時候能有效果?」
蒙蒙雨一怔,方才還爭得面紅耳赤,如今一下子軟糯了下來,還真不似這心狠手辣的女子的風格。只是轉念一想,如今她重傷在身,還有一個死胎在月復中,情況輕重,他自然清楚。
當即也不再冷面對峙,柔和了眸光,上前為她診脈。只是指尖一抖,俊眉便緊緊皺在一起。
蒙蒙雨盯著她漸漸蒼白的臉,問道︰「你此刻可有何不適?」
明明臉色早已蒼白似是宣紙,可是那眸子竟是晶亮到無以復加。臉頰上尤為突出的一抹潮紅,更是匪夷所思。
秦卿精氣神確實莫名的好,只是听他這般一問,也沒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勁。只是方想開口問他。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忽地喉嚨里一絲腥甜,瞬時吐了口鮮血,暈厥了過去。
蒙蒙雨大驚,立時上前封住她的穴道,再把脈,方才那洶涌的脈象,不過瞬間功夫,如今竟然尋不到一絲脈搏。
那麼一瞬間,他倒是慌了手腳。
要是放在平時,這般有趣的小娘子,他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可如今知道她便是差點害死月邪之人,立馬又猶豫不決起來。
女人皆是禍水,留下她,不定能惹出幾多禍害!
只是……
蒙蒙雨咬牙,正躊躇間,身後忽地一陣風,眼前一晃,那人便緊緊抱住暈過去的秦卿。
耳邊便傳來依舊清冷,卻是滿滿地急迫與慌亂,「秦卿!」「幾年不見,再見面竟是你快要死的時候……呵,此番再見,竟是她快死的時候。」
蒙蒙雨語氣悲戚,有股難言的酸澀之感。
君翊寒的目光只停留在秦卿蒼白如紙的臉上,竟是沒听見他說話似的。他急迫地探尋她的鼻息,她的脈搏,一切能夠證明她尚且活著的證據。
蒙蒙雨嘆了口氣,又道︰「她體內的藥物相克,這才導致她這番假死的狀態。你只需封住她的任督雙脈,護著她的心脈,之後的事情,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君翊寒現在倒是听見了,淡淡回眸看他一眼,再回身點穴,發現秦卿的任督二脈早已經被封住。當即盤腿坐在她的身後,推掌護住她的心脈。
蒙蒙雨見他和自己商量都不說,直接做了起來。一時氣急上前,怒道︰「你瘋了!用你的內功生生護著她的心脈,你不就當心自己嗎?才收拾好的身體,就能讓你這般糟蹋!」
那邊秦卿暈厥無力,全叫君翊寒生生抵住,他渾身散著寒氣,連同秦卿唇邊的呼吸也跟著冒出絲絲寒氣來。
「你當真是瘋魔了!」蒙蒙雨一步上前,抬掌便斷開君翊寒的手臂,自己緊步接掌上前,為秦卿守護。
被他推開的君翊寒伏在一旁,顧自吐納。只這一會的時間,他唇邊便是細細的冰珠。寒面臉頰上,微微泛起潮紅。
蒙蒙雨為秦卿護脈,忽地收回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玉瓶來,往君翊寒那邊一扔,囑咐道︰「趕緊服下!」
君翊寒抬手接住,拔了軟塞,倒出一粒直接送進嘴里。入口即化的藥丸,流淌進干澀的喉嚨,瞬間清明許多。
緩慢地吐納,原本混亂了的真氣開始平穩下來。君翊寒再睜開眼楮的時候,蒙蒙雨已經將秦卿放倒在床上,小心為其蓋好了被子。
再轉回頭,蒙蒙雨已換上認真的臉龐,將君翊寒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終是不肯確認,卻還是要問他︰「她就這般不一樣,要讓你連性命也不顧?」
望著他落拓的青衣孤立,君翊寒吐了一口寒氣,斜坐在床邊,轉頭看了眼安安靜靜躺在那的女子,眉目姣好,臉頰猶紅。
再看向一臉淒然的蒙蒙雨,君翊寒不禁嘆息道︰「她若是同別人一樣,你倒能連夜跑到死醫那里去尋藥?」
「我……我和你不一樣!」蒙蒙雨一時語塞,終了還是無奈道。
君翊寒嘆了口氣,站起身抖了抖蜷起來的衣角,道︰「沒錯,我和你不一樣。我身上寄托了太多,母後的希望,還有那個男人的絕望。我要做的事情也太多,自然不會因為她……而失去更多。只是你也看到了,她,很獨特。」
蒙蒙雨倒想反駁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上,似乎還是不對勁,索性又憋了回去。
君翊寒再次確定秦卿安然無恙,才道︰「她就是最好武器,暮瀾修此刻已然認定她,莫說今後的南滄皇宮,怕是整個朝廷都不會逃月兌我的視線。」
他眸光晶亮,運籌帷幄。
蒙蒙雨忽地搖頭道︰「如今她這般恨你,怎麼可能再心甘情願為你辦事,況且都會成為南滄皇後的人,哪里還會制肘于你!」
這倒是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倘若真有那麼一天,她成功進為皇後,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反口,掙月兌了他的束縛?
不!他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此時此刻面對蒙蒙雨的這般質問,君翊寒半晌地呆立,末了,終于在蒙蒙雨似是找到良藥,要將他拉回正途時,回答道︰「蒙雨,你倒想想,你也堂堂一國皇子,不也為我所用,不能解月兌嗎?」
一言話畢,只見蒙蒙雨神色淒迷,帶著絲憤恨,道︰「我,不過是已經死去的皇子,再說,我的情況哪里能和她比……你說的不對!」
君翊寒勾起唇,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詞。只是提及此事,不免又囑咐道︰「你也太胡鬧了,在北啟鬧鬧便夠了,竟還跑到南滄采什麼野花!招惹到她不說,竟還自己個兒跑到暮瀾修跟前,你是嫌自己這些年過得太安生,是不是?」
原本想借著秦卿的事情,將自己的事情給壓下去,哪里知道他還是毫不留情地責怪起自己來。
蒙蒙雨自知理虧,嘟囔道︰「你方才不也說了,她可不一樣,她可不是一般的野花!」
「再說,我跑去引暮瀾修注意,不也是為了配合她的行動嘛。如今知道她又是你的人,我配合她不就是配合你了嗎,也沒那麼不本分啊!」
君翊寒听得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只覺得自己的眉尖在不停地抖動。
「幾年不見,你嘴上功夫倒是見長。」踫上他,君翊寒也只能退避,「南滄終究不是久待之地,趕緊離開,別再逗留。」
蒙蒙雨自然知曉自己的處境,只是轉臉看了眼床上的秦卿,嘆道︰「我來的時候,北啟那邊已經開始出現混亂的苗頭,那老頭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丞相早就通知你回國了吧,可你遲遲不做回應。如今看來,你竟這般放不下她,我且在暗中守著她,她月復中死胎仍在,終歸還有一關沒過呢,我得看著點。」
君翊寒閉眼沉思片刻,算算時日,卻剩不多。他的確沒有理由再拖下去,只是她……
罷了,罷了。
君翊寒睜開眼,看著蒙蒙雨道︰「估模著明天她就得入東宮,屆時,你一定要小心。」
明明是在囑咐他的話,可以說是在關心著自己的話。可他偏偏就是碎嘴連天,不忘回嘴道︰「你倒是要告訴我小心照顧著些小娘子,還是在關心我呢?」
這貨經常這般出言不遜,只是君翊寒早已習以為常,也不多言,只淡淡道︰「自然是你小心點。」
即便是他這般無厘頭,執意要問這些沒趣的問題。要是以前,他可一定面無表情,一個眼神便帶過,或者要好一點的態度便是回以一個淡淡的笑意,便再無其他。
如今,他君翊寒竟是學會說話,反嘴來調笑他了!
蒙蒙雨目送他躍窗離開,消失在迷茫夜色里。遠處已經泛起魚肚白,夜空漸漸變得蒼茫而遙遠起來。
新的一天,這麼快就到了。
他便這般靜靜地,看著已經虛無的空氣,似乎方才那清俊的身影仍在。他忽地想著,這奇妙的小娘子究竟是什麼人呢,竟能叫他君翊寒,改變如斯!
他回眸看看床上的人,卻見她清眸明亮,一雙明眸正死死盯著自己。
那嬌美的臉龐堆滿狡黠的笑意,唇邊含花般,勾起一笑,頗是疑惑而又有一種抓住人家小辮子的欣喜,輕聲道︰「死去的皇子?吭?」
秦卿在他身後笑得陰陽怪氣,用一種獨有口音問道︰「死去的皇子?吭?」
蒙蒙雨一怔,背對著他的背脊僵硬著,半晌才緩緩轉過身。那嬌媚的臉上哪里還有初見時的妖嬈之態,變得似乎藏滿了心事般滿是愁緒。
「你竟沒暈過去?」
秦卿身子確實虛弱,可也沒虛到休克的快要死的時候,而且早在君翊寒情急之下用內力護著自己的心脈的時候,她就好了許多,甚至轉醒過來。只是因為自己尚且不知道蒙蒙雨和君翊寒之間到底怎麼回事,才裝作虛弱得暈厥的樣子。
哪里知道,這兩個人談話這般認真,竟然一個都沒有察覺出來!這才叫她听見這麼有趣的事情。
秦卿看準了此時此刻的蒙蒙雨與平日里大相徑庭,防備也倒是差極。接著柔聲道︰「我現在難受之極,你倒陪我說說話,可好?」
這個孩子,她雖想要,卻留不得。她心里雖難過,但總算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竟也極其冷靜下來。
只是那柔美的臉上滿是失落悲戚,不得不令人動容。
蒙蒙雨想著她死胎在月復,不定什麼時候要發作。當下便揉了揉眼楮,在一旁坐定,輕聲道︰「你月復中骨肉與你血脈相連,如今你竟還能這般冷靜,倒是奇怪。」
這男人,和君翊寒一樣,都是毒舌之人。而且說的話字字扎在秦卿的心里,似針尖,似劍鋒。
秦卿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瓣,昂了昂頭道︰「我想喝水!」
本想好生說她幾句,沒想到她竟這般柔弱無骨地要水喝,蒙蒙雨也無法,起身上前倒了杯水,剛要端過來遞給她,忽地想起什麼,自己上前抿了一口,眉間一皺,對她道︰「這是茶水,而且已經涼了,你不能喝。」
末了,將茶盞往桌上一放,準備開門出去。
秦卿忙道︰「你哪里去,不是說好在這陪著我嗎!」天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不舒服,要是他不在這里,只她一人,估計當真是闖不過來的!
從來未有懷孕的經歷,現下連流產的經歷也要一並擁有了……
蒙蒙雨拉開門,左右看了看,回頭道︰「給你尋水去啊。」
言罷,便頭也不回的出去,隨手將門給關上。
秦卿倚在床邊,見窗外晨霧蒙蒙,眼瞅著天色漸明,這一夜又是無眠而來。方才在蒙蒙雨眼前的淡定全是裝得,如今他一出去,眼皮子就往下掉起來。終于她還是忍不住,索性躺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起來。
許是真的累極了,等到秦卿再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大好的陽光傾灑在她的身上,直直地打在她的臉龐上,剛睜開的朦朧雙眼,又被刺得閉緊起來。
在睜開眼,確實是正午時分了。
秦卿睡飽了,剛爬起來,正想說話,頓時自己那干澀的喉嚨刺痛了一下。這才想起,她這一渴,可渴得有點久了。
在環視一周,屋子里安安靜靜,只有自己。
這麼個大中午,且不說那出去倒水的蒙蒙雨,怎麼連小桃兒都沒進來伺候著呢!
秦卿正奇怪著,奈何口中干澀,實在不願太大聲說話。可想下床去尋人,只是身子疲乏無力,竟是連床也下不了了!
她翻了翻眼皮子,無奈之下,索性就把一邊的板凳推到,霎時間 當一聲響。
門外總算是有動靜了。
只見小桃兒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還不敢進來,只露出個小腦袋來,見秦卿醒將過來正倚在床邊上,疲憊的眸光正眯的結結實實地盯著自己呢。
小桃兒見著,吐了吐舌頭,趕緊進屋來,上前道︰「小姐你可算醒了!」
秦卿乜了眼窗外明光光的大太陽,柔聲道︰「這都什麼時候,我能不醒嗎?」
她聲音柔弱無力,似乎費了老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小桃兒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臉色確是不好,忙道︰「我就說嘛,小姐你定是病了!晨間我來喚你,喚了好幾聲都不見你有動靜,要不是模著你尚有呼吸,奴婢還以為你……呸呸,烏鴉嘴,不能說!」
小桃兒忙打了自己的嘴,詢問道︰「小姐可要尋個大夫?」
「不用。」秦卿淡淡回道。這種時候可不能再出岔子,她又問道︰「我只是這些天沒怎麼休息好,你也別往外頭說,我再休息休息一兩日就好了。」
「一兩日?」小桃兒忙道︰「小姐,方才東宮來人了,囑咐說今兒個午時聖旨就會到,屆時您是要直接和宣旨的公公進東宮的!可是,現下瞧著你這般虛弱,可怎麼好!奴婢這就去稟告相爺去,讓他拿個主意!」
「小桃兒!」秦卿忙叫住她,囑咐道︰「不用和爹爹說。等會若是宣旨,你便告訴我就好,我渴了。」
小桃兒听見,想到她這一覺睡到這個時候,未進一粒米飯湯水,難免虛弱成這般。聞言忙道︰「誒,奴婢這就去準備些點心湯水來,小姐你先休息著!」
「慢著,」秦卿將她叫住,問道︰「你早間來的時候可看到什麼人了?」
「什麼人?」小桃兒想了想,道︰「沒啊,不過一些個使喚的丫頭啊!」
秦卿聞言也不多說,歪著腦袋似是在假寐,小桃兒見狀也不再多問,回身前去準備吃的喝的,小姐臉色的確不好,得好好補補才是!
秦卿閉著眼假寐間,正在想那蒙蒙雨究竟去了哪里,怎麼突然間人就不見了。難不成他在君翊寒跟前說的都是好听的假話,趁著她睡著了就一走了之?
這個混蛋!秦卿暗自後悔起來,自己早該把他的老底翻出來!死去得皇子?不論這個蒙蒙雨是哪一國得皇子,只要和君翊寒搭上關系了,鐵定沒好事!
正想著,小桃兒已經麻溜地端上飯食進來了。她滿臉得興奮,將食盒放在桌上,小心將里面得飯菜端出來。她先端了碗銀耳紅棗羹上千遞給秦卿,一邊道︰「小姐,廚房那邊人听說小姐不大舒服,說今兒個正好炖了這銀耳紅棗羹,對你最是好的!小姐趕緊趁熱吃下,墊墊肚子先!」
秦卿伸手接過,這銀耳羹極是費時間得,但瞅著這羹調得,倒是熬了好些時候才能熬得出來得!這東西又是對于她此時此刻得身子最為滋潤,真是這般巧合?
巧合就巧合吧,毒死事小,餓死事大!
秦卿雖警惕,卻實在惡極,便不再多想,低頭便是狼吞虎咽起來。
小桃兒見她這般吃相,早就驚呆,忙道︰「小姐,你慢些吃,這里還有呢!」
這羹調得極好,甜而不膩,潤而不粘。一碗熱羹下肚,秦卿頓時覺得有些熱氣來。當即又要小桃兒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又是只剩下光溜溜得碗壁。
小桃兒瞅著她滿足得樣子,不禁有些心疼起來,好不容易小姐找回來了,不用再在外邊擔驚受怕挨餓吃苦了。只是,可惜進府後被二小姐和劉夫人多番算計,還是吃了好些苦楚!如今二小姐和劉夫人可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小姐又得進那東宮,接著便就是皇宮,一進了那里面,哪里還去找自由自在得日子了?
這般一想,小桃兒竟紅了眼眶來,幾欲要哭出來了。秦卿補給食物,倒也沒在意小桃兒得失常之舉動。正好外間有人敲門,小桃兒趕緊擦了擦眼角,上前也沒開門,只問道︰「誰在外看?」
只听外間人猶豫片刻,才湊近了輕聲道︰「桃兒,是我,溫書!」
小桃兒一愣,這正午時分,他來做什麼。雖有些疑惑,不敢回頭看秦卿,可秦卿還是清楚地瞧見這丫頭片子的耳根紅得徹底。
小桃兒左右為難著,幾乎貼到門縫上問道︰「這個時候了,你來做什麼啊!」
誰知溫書語氣更急,道︰「哎呀,桃兒,你別亂想,我……你快開開門,有急事找你家小姐!」
小桃兒這才回身看眼正在吃東西的秦卿,秦卿喝了碗湯,對小桃兒點了點。溫書此番尋她,一定是他主子暮回雪有什麼要緊事。
「你等等。」小桃兒上前將碗筷收拾一番,又將秦卿的被子掩好,才回頭抬手拉開門來。
誰知見門一開,進來的不是溫書,而是他那位風度翩翩的主子,可這會兒的模樣倒似是偷情一般的落魄樣,卻依舊難掩他獨立謫仙的風華。
暮回雪一臉訕然,瞥了眼秦卿,便低下頭去。小桃兒見狀,忙昂著腦袋,果然見溫書一臉笑意地守在門外面,小桃兒一個厲眼,回身看了看秦卿,見她正示意自己出去。當下便收拾了食盒,端了出去。
溫書見狀,趕緊上前端過她手里的食盒,小桃兒將門掩好。便和他一同守在外間的隔房里。
屋子里陽光通透,只是許是因為秦卿心情的緣故,竟是提不上任何興趣。
但見暮回雪一樣愁眉不展,他幾番上前,卻又顧及著秦卿倚臥在床上,想想又不敢邁開那步子。
秦卿見他躊躇著,不禁想起方才他竟連叫開門的膽量也無,竟還叫溫書做排頭兵。真是個書呆子!
要換做別人,早從窗戶那里爬進來了……
「回雪,有什麼要緊事嗎?」
她一開口,語氣虛弱。暮回雪心頭一疼,抬眼瞧她面容泛紅,卻難掩其中倦色。他緩步上前,吱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道︰「卿兒……你還好吧?」
秦卿納悶呢,雙手一展道︰「我好的很啊,怎麼了,為何這麼問我?」
他從進門到現在,都神色恍惚,似是有難言之隱,又好像有濃濃的愁緒。
暮回雪將她從上打量到下,眉間緊皺,道︰「卿兒,我都听說了……」
「听說什麼?」秦卿納著悶,听說?听說來的東西最不可靠了啊!
暮回雪撇開頭去,雙手緊緊握著骨扇,指節泛著蒼白色,和他身上的白衣相輔相成。若不是那眉目間的愁思,倒更似無憂無慮的仙人。
「卿兒,溫書都告訴我了。」
溫書?他一個小書童,能知道什麼東西。
秦卿更加迷惑不解,這個呆子是要愁死她嗎,什麼話都不直說出來,這樣支支吾吾,反倒叫她為難。
「溫書他告訴你什麼了?」秦卿追問道。
暮回雪不去看她,顧自說道︰「你……你有身孕了?」
「啊?咳咳!咳咳……」秦卿正想著他是知道什麼天大的事情了,冷不防他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她仔仔細細盯著暮回雪,這書呆子,難不成也是月復黑級的人物!看著單純得可以,不像是什麼都知道的人啊!
誰知這般盯著他看,暮回雪似有察覺,回過頭,正踫上她的眸光。他忽地上前靠近道︰「卿兒,你實話告訴我,那孩子可是……可是公子寒的?」
他眸光清澈,藏著深深淺淺的悲涼。似乎一汪清池里,隱藏著困獸,再得不到她的一個回答,他就要發狂了一般。
暮回雪不等她回答,又道︰「卿兒,你可知道,今日冊封你為太子妃的聖旨便會抵達。皇兄為人如何,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所以,卿兒,你這般做,不僅僅會害了你自己,更有甚者,牽涉到整個秦家!」
「這事,連我都能知曉,你以為耳目眾多的皇兄,會不知道?」
他神色哀涼,卻極其認真,衷心地在關心著自己,為自己著想。
秦卿心中一寒,暮回雪看著呆,心里對任何事情都跟明鏡兒似的。那暮瀾修能得到並非生母的皇後喜愛,可見他的能力,身為一國太子,不定在哪里都布下什麼耳目呢。
這秦府,怕也少不了他的勢力。
若是這般,自己的那些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卿兒,你這般聰明,不可能想不到吧?皇兄若是早已知道你的情況,卻還是這般執意要娶你,你可知道為何?」暮回雪反道。
秦卿垂下眸子,左右疑惑不安,呢喃般道︰「好讓我入甕,來個甕中捉鱉,殃及池魚。」
見她意識到,暮回雪趕緊道︰「我雖不在朝中,卻到底知道,皇兄受制于秦相已非一朝一夕,若是想在朝中將他拉下馬,絕非易事……」
秦卿呢喃道︰「若是我出事,一定會殃及我父親!」
暮回雪上前蹲下,仰頭看著低著頭的秦卿,「我不管皇兄到底是真心想娶你也好,是要利用你也罷,但只要有一絲不軌的意圖,我也不願意你孤身犯險……卿兒,你別嫁給他!」
暮回雪翩翩佳公子,秦卿知道他對自己有情,平日里便是說上一句話,也會稍稍紅到耳根,如今說出這番話來,秦卿確實受寵若驚。
她苦笑道︰「你是要我,抗旨不尊?此番不是更能讓暮瀾修有借口,嫁罪給我父親?」
暮回雪搖了搖頭,道︰「不,不用!我有一完全之策,父皇平日里是最疼愛我的,只要我告訴他,你月復中的骨肉是我的,他一定不會阻擾。你到底是相爺之女,我到底是公子謫仙,不會有人反對的!就算是皇兄,也是無可奈何的!」
秦卿滿心溫暖起來,這個書呆子,在這個封建時代里,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事情。他身為皇子竟然能這般風輕雲淡地說過去,真是難為他了。
但見他一臉正色,雖然耳邊猶紅,卻極其充滿渴求地望著她,似在等待她的回應。
真是可笑,當初他月老祠前,執花問情,她卻狠心拒絕;轉身卻又投入君翊寒的懷抱,終是凍了她的肺腑,再無其他情思。
如今此情此景,他執意要為自己正名,竟還願意成為月復中骨肉的父親,可那位真正的父親,竟二話不說,親手殺死它……
這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可笑。
暮回雪幾乎是跪坐在地上,仰著頭盯著自己,眸光澄澈,面如滿月。
秦卿一陣心疼,伸手撫上他的臉,冰涼的指尖觸踫到他發燒般的臉頰,指尖如觸凝脂。暮回雪微微一怔,那忍了許久沒紅的臉頰忽地泛起紅暈。
「真是個呆子,你就當真不在乎?這事兒要是傳揚出去,你這謫仙公子的名聲,可就徹底被毀掉了!」
暮回雪淡然苦笑道︰「名聲這種東西,可有可無的,要它做甚?」
秦卿倦容帶笑,又問道︰「屆時暮瀾修一定恨你入骨,陛下如今身體抱恙,你就一定可以獨善其身?」
暮回雪回道︰「實在不行,便月兌了那層皇家的衣裳,只要是同你一起,山水鄉野,我都去得!」
真是這世間最好听的情話。只是她不是別人,她仍舊是個不能自己地人。縱然或許能夠與你山水相守,鄉野相伴,只是君翊寒會放過自己,可通天閣卻不會放過她!
她不能冒這個險,更不能連累眼前這個單純的呆子,冒這個險!
秦卿在心里只當他是個書呆子,沒成想,這呆子想起事情來倒是井然有序,只是這消息,他又是如何知曉的?難道,他竟也在府內安排了眼線?!
思及此,秦卿忽地收回了手,臉色有些不好,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難道,你也在府中安排了眼線?」
她這般冷眉一問,暮回雪臉色頓時陰了下去。眸子里一閃而過的傷痛,眼前的女子,究竟要他怎麼做,才會全身心的放開,不會這般懷疑他呢?
暮回雪心中鈍痛,卻還是苦笑著道︰「我的眼線?我哪里來的眼線,不過只有溫書一人而已……」
溫書?是了,他方才也說,是溫書告訴他的。可是溫書怎麼可能知道呢!
秦卿又問︰「溫書怎麼知道呢?」
暮回雪站起身來,苦笑道︰「你這個做主子倒真是不上心,溫書和那小桃兒,你竟是沒有瞧出來?」
瞧出來?瞧出什麼來?
秦卿一怔,忽地了然,微微一笑。這個小桃兒,原來是犯了桃花運啦。怪不得方才溫書在外邊叫門,她竟是會臉紅成那般。說的也是,她這個做主子的,竟是連這些都沒瞧出來……
可是,哪里不對勁呢!暮回雪眸光凝視著秦卿,只是她眉間緊鎖,似在想著什麼要緊,可是左右都想不起來似的。
秦卿總覺得此事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忽地,門外人影一閃,似乎有人在偷听。
秦卿心一冷,立時抬聲道︰「小桃兒,你可在外邊?!」
屋外人一怔,僵硬在那,不再動彈。接著又是一個身影出現,便听見小桃兒的聲音道︰「小姐,奴婢在呢!」
「進來!」秦卿不理會暮回雪疑惑的目光,將小桃兒喚進屋子里。
小桃兒也正疑惑著,進了屋正要關門,卻听秦卿又道︰「溫書,你也進來吧。」
果然,另一個身影,溫書耷拉著腦袋,也跟著邁進來,瞅了瞅自己那位主子,又看了眼秦家小姐,和小桃兒並肩站著。兩人臉上俱是潮紅,低著頭不敢說話。
秦卿哪里有心思去試探他們二人間的小心思,只望著暮回雪道︰「回雪,你說你是听溫書說的這些消息?」
暮回雪點了點頭。
秦卿不由分說,又道︰「溫書,你又是從哪里听到這些消息的!」
溫書臉一紅,此事事關重大,他知道這件事之後就立馬告訴自家主子了。自己身為下人,又不敢貿然回答,只能盯著暮回雪。
暮回雪從溫書那里知道此事,便魂不守舍,哪里知道溫書究竟是如何得知,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溫書,你可是從小桃兒那里得知的?」
「啊?」誰知他這般一問,溫書和小桃兒俱是一驚,異口同聲地啊了一聲。
秦卿立時冷下臉來,這種時候,要她全無疑心地去相信一個人,只怕已經沒人可以做到了。她冷臉問道︰「這怎麼可能,就算是小桃兒,也不知道這些事情,你究竟是從哪里得知的消息!」
眼見著這事兒越來越復雜,再看暮回雪的目光,竟是在懷疑自己來。溫書立時覺得委屈,道︰「主子,秦小姐,您們听溫書說完啊……」
「你倒是說清楚。」暮回雪坐在一旁,眸光有絲冷寒。
溫書心一抖,自家主子從來都是風輕雲淡,溫柔無限的,哪里有過這種時候。他看了眼小桃兒,咬了咬唇瓣,還是不敢說。
一旁的小桃兒著急了,伸手使勁兒在他手臂上捏了下,怒道︰「主子們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你就都說出來吧!」
得了小桃兒的首肯,溫書咬咬牙,立馬道︰「奴才不是從小桃兒這里知道的,是從後角門哪里听來的!」
「後角門?」秦卿疑惑著,這事兒怎麼還能傳揚到後角門去!
「是!」溫書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這事兒,該從前些日子說起……奴才與小桃兒,閑來也無聊,所以常常會在後角門那里……沒事聊上幾句……」
「跳過這段私相相會的事情……」秦卿冷聲打斷,這兩倒霉孩子,竟然還學會人家豪門大府里的私會來。
「是。」溫書小臉一紅,又道︰「那天我正在後角門柳樹根等著小桃兒,可左右見不到她。正想著是不是她不方便出來,就打算要會辭園去。沒成想後角門一開,我以為是小桃兒,正想著躲在樹後邊嚇她一嚇。可是,不見小桃兒出來……倒瞧見府上的四姨娘,還有一個老婆子……」
「她們躲在後角門那里說著話,那老婆子說,今日里叫看的那姑娘確實有了身孕,已經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了,四姨娘還叫她小心說話,千萬不可傳揚出去。我當時還納悶,想著莫不是府上的丫鬟……也沒多想……」
溫書抬眼,瞧了瞧秦小姐和主子的臉色,又接著道︰「之後我心里丟不下小桃兒,就又等了半晌,過了好些時候,才見到小桃兒出來,卻見她臉頰紅腫,像是被人打了。我心疼她,就刨根問底起來。」
一旁的小桃兒想起來,就跟著說道︰「然後奴婢一時氣不憤,就告訴溫書,昨兒個劉夫人是怎麼欺負小姐的,還使喚個老婆子來查驗小姐……」
溫書點了點頭,接著道︰「是的,然後我左右一想,才知道原是秦小姐你……當下想起太子殿下之事,此事事關重大……奴才知道,主子對您情根深種,若是到時候你出了事情,主子指不定要做出什麼事情來。況且小桃兒跟在您身邊,少不得要凌遲的……然後就火急火燎地趕回辭園,告訴了公子……公子只一听見你有身孕的消息,立時就跟沒了魂似的,也不問我如何得知的……才叫您這般懷疑我們……」
他說得極其委屈,連同小桃兒也低下臉去,兩人只因秦卿的一時懷疑,都心有委屈,也不再多說話了。
秦卿確實愧疚,可方才被暮回雪提醒了一下,暮瀾修此人詭計多端,指不定安排了什麼人在府里。她這人就是這樣,即便是換了副皮囊,也還是換不了自己的心思。
只是面對這兩個受傷的人,秦卿瞥了瞥臉色也同樣不好的暮回雪,大咧咧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小桃兒抬眼看看她,吐吐舌頭,正要拉著溫書離開。
誰知秦卿又說道︰「等等。」
那二人復又轉過身,疑惑的看著秦卿。
秦卿微微一笑,「那個,溫書你在後角門听到的確實是實話……」
溫書一臉那是當然的表情。
她又看眼暮回雪道︰「那孩子確實是君翊寒的……」
暮回雪一臉淒然,愁苦異常。
秦卿又道︰「可是,那老婆子看的姑娘不是我……我把秦佳人給綁了,扔在我屋子里的。」
她又回頭看了眼小桃兒,道︰「小桃兒,不還是你給我把爹爹引來的嗎?」
小桃兒一臉恍然大悟狀,點了點頭,道︰「哦……您是故意的啊……那您……」說完,眾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盯向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地秦卿的肚子。
秦卿低頭看了眼,著實不爽,但也如實回答道︰「沒有。」
確實沒有了啊,肚子里,不過是一個尚未離開的死胎。哪里還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呢?
「哦……」小桃兒了然般,點了點頭。
忽地,門外一陣腳步聲。小桃兒一怔,立時上前,本能告訴她,千萬不能開門,這屋子里兩個大男人,傳揚出去,那還得了。
外邊的人推了推門,開不了。只听得那四姨娘嬈媚的聲音道︰「卿兒啊,開開門啊,殿下親自傳旨來啦!快點打扮打扮,出來接旨啊!」
屋子里眾人俱是一驚,小桃兒抵在門口,眼瞅著秦卿坐在原處不動聲色,自己忙對外邊叫道︰「四姨娘,你先等等,小姐身體不適,還未打扮呢!」
四姨娘呵呵笑了起來,道︰「那趕緊的,接了旨再休息也不遲的,可別叫殿下久等了!」
「是,是!」小桃兒眼瞅屋外的身影離開,頓時松了口氣,忙靠在門上,轉頭望向秦卿。
秦卿驀地抬首,正瞧見暮回雪清亮的眸子,她苦笑道︰「一場虛驚,這旨意,我還是得接。」
暮回雪緊緊閉唇,不多言語。只是那眸子里的哀涼,幾欲滴落下來。
秦卿低頭淡淡一笑道︰「回雪,謝謝你,謝謝你的不在乎。」
暮回雪仍舊緊閉唇瓣,垂下眸子,負手不語。
秦卿挑開被子,索性自己昨夜里和衣入睡,此番當著他們的面也沒覺得不妥。只是溫書還是識趣的轉過頭去。
小桃兒趕緊上前,為秦卿梳妝打扮。
「溫書,你先出去……」暮回雪囑咐道,忽記起什麼,又道︰「皇兄既然已經來了,你且小心點,莫要叫他們瞧見。」
「是。」溫書瞅瞅小桃兒,便轉身離開。
小桃兒拿著梳子,正躊躇著自己是不是要出去,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暮回雪這是有話要說呢。
秦卿對鏡看著自己的倦容,確實不大好看,只淡淡道︰「你留下給我梳頭吧。」
小桃兒了然,繼續為她盤起頭發。
暮回雪在一旁,凝視著她淡然的側臉,望著在小桃兒手中的青絲,眸子里一汪清水般,映著她嬌麗憔悴的容顏。
「卿兒。」暮回雪仍舊是不甘心,就算方才的事情是子虛烏有,可是他總算知道她並不是心甘情願的要嫁給自己的兄長。
「恩?」秦卿伸手拿來胭脂,往蒼白的臉上抹了一些。
暮回雪深深沉了一口氣,執意問道︰「你究竟還是要嫁給他嗎?」
「誰?暮瀾修?」秦卿一怔,手里的胭脂一下子剜了有些多,她微微一楞,捻起指尖磨了磨。頓時指尖猶紅,泛著銀光。
她心里打著鼓,已然下定決心。今天暮回雪前來申說的這些事情,她可以感激,卻也如同當頭一棒。
前有君翊寒的通天閣制肘,後有暮瀾修的驚天陰謀。她不能再坐以待斃,若是可以,索性再要她一回性命,可是,這秦家上上下下呢?
劉夫人雖尖刻,三姨娘雖懦弱,四姨娘雖精明,秦佳人,雖無理取鬧;還有那位不善于表露出來的爹爹,到底是真心對待她這個女兒的。
她如何能夠置之不理!
她抹了又抹,似是下定決心般。
秦卿終是回身看著暮回雪,臉頰泛紅,嬌艷欲滴,「你錯了,回雪,我嫁的不是暮瀾修,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