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元卿的心已隨允琪去了,留下這份殘軀也只是因為舍不得王爺。允琪福薄,可王爺不得膝下無子。其他姨娘多半都是皇上旨意,王爺您半推半就,可這」越國夫人頓了頓,終究沒說下去,而是轉過眼,看向假左馨璇。「馨璇不像我,她還年少,論樣貌才情也都是汴京一等一的。若是王爺與」
娘過看都。「元卿,莫要說了。如今你得養好身體,允琪還等著我等送他。一切都等你恢復後再議。」晉王打斷越國夫人的話,溫柔在她額頭一吻,與假左馨璇一道兒將夫人又安置于床上躺好。「你好生歇息,既然你與馨璇如此和睦,便讓她留下陪你罷。我出去看看,晚飯陪你一同用。今夜我哪兒也不去,陪著你。你也得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了。」
王爺的話,只怕不止越國夫人動容,假左馨璇與趙璇兒也覺著心頭一熱。見過王爺冷厲,嚴肅,或是片刻溫柔,卻從沒見過他如此動情,體貼。越國夫人眼角含淚,沉重的點了點頭,合上了雙眼。晉王與假左馨璇交換一個眼神,假左馨璇微微一笑,自妝台擷過一把精致芭蕉扇,依著床沿而坐,替夫人扇起風來。
三姨娘想來是對誰也不客氣的,言下之意,這靈堂說話的人由二姨娘搖身一變成了她。二姨娘在旁听著,只差沒將牙給咬碎了。
王爺卻是狠狠一把甩開二姨娘的手,二姨娘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婢女趕忙吃力緊緊拿身子擋著,好不容易才穩住了二姨娘。晉王也不理會,大步走去棺木跟前。
趙璇兒在門口,便感覺一陣陰涼之氣。她素來最是檢點白事兒,從前若非必要,她覺不沾染這些事兒的。更何況對允琪,她也有份愧疚。答應他的還沒來得及做到,而今那聰慧嬌小的身子變成了黑底金字的牌位,直叫人無從可嘆。
臨走時,趙璇兒轉頭又瞥了瞥越國夫人。雖被假左馨璇擋著看不到睡顏,可她那副寧靜之相卻讓趙璇兒很是震動。是怎樣一位女子,愛的執著,愛的毫無自我。于天大的榮華面前,她也只是淡然而處,似濯清漣而不妖。遇上傷心至極時,縱然心底淒苦萬分也寧願自殘而保全夫家身份面子,喪子當前,還能騰出心思為夫君另謀良人。
晉王雖怒火中燒,可自個兒無理在先,也就無話可說。緊緊捏緊了棺沿,心痛至不敢再去看允琪一眼。zVXC。
三姨娘見狀,知曉此時該是給王爺一個台階下的時候,趕忙面露擔憂,上前扶住王爺。「王爺您可要撐住啊,身體重要。不如回房歇歇吧。這兒有妾身與眾姐妹在,有事兒第一時間讓下人給您通報。」
此時,靈堂里滿滿站著都是各級官員或地方鄉紳,凡是與王爺打過招呼之人,哪怕是素未謀面也都擠破頭搶著要來。吊唁金自是數不清,晉王也沒多在意。
王爺正處盛怒之中,二姨娘委屈的紅了眼眶卻也不敢出聲辯駁,卻見三姨娘不怕死的站了出來。
趙璇兒扁了扁嘴,三姨娘的話倒是分寸拿捏極好,有理有據,無半分刻意安撫之意。這突如其來的喪失將越國夫人與王爺這兩位王府內最為冷靜,有權勢之人擊倒了,群鳳無首,眼下二姨娘想上位也好,三姨娘想翻身也罷,都是大好時機,失不再來。
隨後幾天,晉王托病不上早朝,除了日日探望越國夫人及吊唁允琪之外,整日將自個兒悶在書房里,三餐也用的少。幾日下來,身子已清減了不少。
面容依舊是那般清雅月兌俗,墨黑長發高高束于茭白發冠之中。他從來是溫文爾雅,嘴角含笑,哪怕是今日這嚴肅之地,他雖不帶笑,卻依舊讓趙璇兒覺得他的出現好比夏日里涼爽的清泉,將她的生命自深淵泥潭中拉拔了起來。
高盛意一遍遍喊著賓客人名與官階。越國夫人的臉色比她身上那一身素衣還要白,由二姨娘三姨娘攙著,與王爺並排站于靈堂右側,接受賓客的行禮,寒暄。其余幾位姨娘則是一身孝服,跪于左側,張嬸子一邊兒哭著,一邊兒往火盆中撒著冥紙。
趙璇兒一大早便伺候了王爺起身,梳洗。這幾日,她也學著平復下心中每每伺候王爺更衣時的異樣之感。好在王爺倒也不為難她,多半她只需要挑選好隔日的外袍罷了,這里衣王爺通常都會自個兒穿好再讓她進屋。
靈堂,乃前廳改置。此刻白幔條條自屋梁垂落于地面,偌大廳中停著口棕紅棺木,抬頭處便是靈位居高台之中,四周焚香裊裊。二姨娘頭位,其余姨娘下人們皆列位跪著,二姨娘起頭,眾人便不間斷哭著。
兩聲尤其洪亮的通報聲響起,趙璇兒听聞那熟悉的稱呼,想也沒想立刻抬起了頭。
他瘦了。
趙德芳隨皇帝身後進了屋,按著禮數與晉王,越國夫人行過禮,待皇帝安慰晉王幾句後,又隨其身後坐了下。趙璇兒不禁淚水盈盈浮于眼眶,他擦身而過時,她似乎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氣味。可奈何良人近在咫尺,卻如同遠在天涯。
眾位姨娘,皆低下頭,縮著身子不敢言語。只有張嬸子忍不住依舊涕零難止,斷斷續續喊著︰「小少爺,你怎得如此可憐啊。小少爺你就這樣丟下嬸子了」
趙璇兒這才知道,這院子里的女子果然各個非池魚之輩。二姨娘此時這體貼入懷,溫柔無爭的模樣可與當日將她定罪時判若兩人。心中暗暗噌了一口氣。「四皇子德芳殿下到。」
晉王自屋里出來,趙璇兒立刻跟在了身後。王爺似乎欲轉頭對她說些什麼,卻始終沒說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行著,酷暑當頭,知了聲聲與那哭聲糾纏,明晃晃的日頭像無數盆炭火聚集,熱氣鋪天蓋地而來,趙璇兒只覺得頭腦發脹,眼冒金星。頭緒紛亂卻梳理不清。她最是受不得夏日的。
向前望去,那本是頎長偉岸的身影,如今卻好似盛夏里如何也化不去的寒冰。陽光灑落于他漆黑長袍之上,雖泛著上等絲綢獨有的亮光,卻是那般森森不得靠近。趙璇兒不知,也猜不透,王爺心中究竟想得是什麼。
「王爺,二姐姐自然是知道您心疼允琪的。可往者已矣,若不早些入土為安,豈不打擾了允琪早登極樂?允琪這孩子此生福薄,四姐姐卻一直吃齋念佛,甚懂佛理。若讓四姐姐早些念往生咒,超月兌了允琪,指不準還能投生再給王爺當兒子呢。」
趙璇兒立于晉王身後,從辰時站至未時,兩腿已是麻木難當。
王爺依舊不留情面,將三姨娘挽上他胳膊的手拉了下來。他對著所有人,沉聲道︰「允琪是本王長子,所有事都必須辦的風風光光,覺不得將就。任何事兒都得得了我的準才得,若發現有人為了一己之私任意妄為,家法伺候絕無轉圜!」說這話時,王爺的眼神牢牢釘在二姨娘臉上。對方本是蒼白的小臉頓時因眾人的眼光換上火辣辣的紅,二姨娘垂首不去看王爺,只附和著眾人答應。
「皇上到。」
「王爺」自有下人認出王爺立于門檻邊兒上,眾姨娘這才停了哭聲,回頭望去。
冥紙紛飛中,那明黃身影率先進了屋。眾人皆偷偷瞥向那九五之尊,哪怕是晉王府內,除了越國夫人以外的婦道人家也都甚少得見天顏。而趙璇兒的目光卻是急切地向皇帝身後望去,搜索那望斷星辰,盼了許久的身影。
「王爺,您不多歇歇?身子可好些了麼?」二姨娘抬手讓婢女扶著晃悠悠的站起身來,一步一踉蹌的來到王爺身邊,看樣子像是跪了許久,腿腳都不好使了。臉上還掛著清淚道道,二姨娘柔聲靠向王爺。
趙璇兒倒是清閑,懸崖處沒有吩咐,她便常常借著去後院采花泡茶之由找阿里聊聊天,打听打听府里的情況。只有允琪出殯前日,是臨別之日,按理眾親朋好友皆需前來拜別,以晉王的名號,前來吊喪之人將王府門檻都要踏破了。
頭七未過前,棺頂並未合上。晉王伸手輕撫允琪的額頭,那病懨懨的小臉並未因死去而褪下枯黃之色,晉王瞧著心中猶如重錘猛擊,厲聲道︰「本王離開前,允琪的身子還尚有余溫,你們竟如此迫不及待將他入棺麼?你們一個個都是他姨娘,生前未見關心過他幾分,此時的哭喊又從何而來!」
趙璇兒倒是糊涂了。究竟這越國夫人是愛或不愛王爺。若愛,想她愛德芳哥哥那般,又怎可能將他拱手于他人,更是在自個兒最傷心需要慰藉之時。若是不愛,又怎會處處為他著想,甘之如飴將青春葬于這四方宅中。
「丞相左普攜愛女左馨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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