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7
發生在奧斯丁的天變,在第一時刻傳到了大陸各大掌權者的手中。
波西米亞黑衫騎兵駐地。題圖斯一身戎裝,端坐在營帳中,看著手上的情報。僵硬的面孔略有點抽動。
他不說話,但眼神不斷變幻。從瑪利亞到卡爾,奧斯丁主帥的變化,直接影響到整個戰局。卡爾大公,這個名字,放在十年前的大路上,那是無人不曉。白衣軍團元帥,歐根親王之後最有能力的奧斯丁天才將帥,一夜之間被女皇卸掉所有權力職位,卸甲歸田,這段往事,又曾讓多少人唏噓。
獅子黯淡地交出權力,離群遠去,瞬間好像蒼老了數十歲。
十年了,對被流放的獅王來說,那是與世隔絕的十年。他還活著嗎?甚至有情報不靈通的人這麼發出過疑問。沒人知道,沒人在乎,他就像流星一樣崛起,可那又如何?十年前,是大陸整體趨向和平的年代,他沒有力挽狂瀾過,沒有不可一世過,即使親王生前對他贊不絕口,可那能代表什麼呢?
在眾人的眼中,他是一個有才能,卻生不逢時的可憐人。這樣的天才,太多了,人們談及哈布斯堡的無情,更願意提及那位拯救了哈布斯堡,卻最後被其毀滅的聖徒華倫斯坦。
可題圖斯不同。
黑衫騎兵所活躍的地區,就在巴伐利亞,不時掠進奧斯丁邊界。題圖斯是個細心的人,他一直在觀察,或者說,他身負使命。正是這些觀察,讓他隱隱埋下憂懼,因為那生死之間鍛煉出來的敏銳直覺不時提醒他,有人,在窺伺他的一舉一動。
是誰?題圖斯木然的面孔是最好的掩護,在淡然無情的外表下,他在暗中查訪。顯然,探子與女皇本家沒有聯系。那是「鍋匠」阿勒萊恩?也不對,那些前來刺探的人,無一例外是有著豐富過往經歷的老軍人。
題圖斯開始調查。而最後的線索,全部指向了那頭獅子。
這一切,讓他悄然記住了卡爾這個名字。
當齊騰嘲諷奧斯丁已無英雄時,那個名字下意識地跳進他的腦袋。
現在風向變了,局勢,又會出現什麼變化?
「將軍,我們需不需要做什麼?畢竟,卡爾,似乎是您一直吩咐留心的人。」親隨在一旁問道。
「把我們這些年整理出來的資料,有關卡爾大公的那部分,全部交給陛下。」題圖斯想了想。「我相信陛下與軍務大臣有足夠的智慧做出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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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條頓王國臨時行在。
卡爾?馮?克勞塞維茲與埃里森一同低著頭,站在議事桌前,那一頭,腓特烈正坐在那里,陰晴不定。
「說說吧,什麼看法。」
埃里森吐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陛下,這個人,很危險,遠比特雷西亞女皇危險得多。」
「接著說。」腓特烈不動聲色。
「單單的政變。顯然證明不了什麼。我之所以感到危險,是因為他後續的行為。」
「陛下,原諒我的無禮。我想問一句,如果先王,或者說您,對帝冠唾手可得,還願意反出神聖凱撒帝國嗎?」
腓特烈沉思了一會兒。「不會。」他很肯定地說。「如果帝冠落在勃蘭登堡。我們在帝國內部就掌握著主動權。利益的根基應該是維護帝國的完整,甚至促進帝國用和平方式統一。我,不可能自己肢解掉一個帝國。」
「所以,我才覺得卡爾這個人危險。」埃里森似乎早已料到了國王的答案。「放棄終身的獨裁大權,這是大毅力。放棄帝國與皇位的虛名,這是大智慧。放棄故有的傳統政治模式,這是大決心。」
「臨時獨裁官。他堅持采用這個名號,實際意味著他已經放棄了一切個人私欲,單純為這個國家而活著。」
「而……」他說著,眼中放出欽佩的光彩。「當一個人沒有私欲,他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像神一樣難以擊敗。正如先王,凡人的**可以被摧毀,但那大毅力所留下的精神財富,必將遺澤萬年。」
腓特烈默然無語。
「恰恰是這場戰爭,讓奧斯丁拋掉了阻撓集權國家形成的反面因素。貴族,掌握著世襲權力的大貴族,他們的利益是與王國的利益部分相左的。如今原本支持貴族派系的女皇一敗涂地,中層砥柱坍塌,平民,就看到了晉升的機會。」
「如果卡爾有足夠的政治智慧,那他就能很輕易地把奧斯丁變成一個跟我們一樣,不,或許是比我們更先進的集權政體。」
「到那時。」他略微有點口干舌燥。「我們就不再是與帝國的貴族封建體系作戰,而是要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抗了。」
腓特烈輕輕拍了拍桌子,一時沒有說話。
「那依你的看法,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進攻!」埃里森毫不猶豫地說道。
「必須發動一次攻勢,而且是大攻勢。速度,就是我們的武器。現在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卡爾剛剛上台,還沒有時間完全整合全國。而哈布斯堡的盟友們,也因為這個攪局者的出現而態度曖昧不明。現在是我們最好的時機,通過一次大攻勢,就算無法徹底擊垮奧斯丁,也要建立足夠的戰略主動權。如果卡爾發現反攻的成本足以讓奧斯丁傾家蕩產,他即使整合了全國的力量也不敢輕易發動。」
「那時,我們可以選擇談判。用輿論優勢把他再度掀下來,也可以轉入拉鋸,消耗奧斯丁人的激情。」
「可……」腓特烈略有猶豫。「大貝爾塔的彈藥還很不足。」
「不。陛下,我們只需要消滅敵人的生產能力與有生力量就可以了。不需要用到大貝爾塔,關鍵是要癱瘓奧斯丁的造血能力。讓卡爾意識到再打下去得不償失,逼他和談!簽訂喪權辱國的協議,到時候憤怒的奧斯丁民眾會代替我們終結他的統治。」
腓特烈的手捏了又捏,最後還是爆發出了力量捏緊拳頭。
「告訴齊騰和塞德利茲,加速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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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丁東南方,阿奎萊亞地區沿海。
一支疲憊的隊伍正在行進。
奧托靠在戰馬上,眼簾低垂。身體晃來晃去,雙腿隨著戰馬行走不斷搖擺。
好累……他想道,不斷低聲自言自語告訴自己要堅持。但牙也幾乎咬不動了,看看旁邊的斯芬克斯,已經兩次把頭靠到了坐騎上,隨後又閃電般彈起,一臉疲態,難以掩飾。
身體上的疲勞,都能支持。但心靈上,他們依然只是新兵。
游擊轉戰一整月,已經耗干了他們的精力。這里不是馬扎爾平原,這里密布敵人。看不到希望的奧斯丁平民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力,那些拿著農具、沒有訓練、沒有斗氣的農夫,居然比白衣軍士更讓條頓騎士感到棘手。
殺,殺,殺光他們。這個念頭執行起來很簡單,難以承受的,是屠滅百人之後的迷茫與疲憊。
刀刃依然寒光閃爍,但心中的刀,已經不再鋒利。
奧托睡不著,他一躺下,就會想到沖天的火光,無盡的哭叫聲,還有那癲狂的大笑。
他們的一個戰友,就這麼狂笑著沖進了火堆。
主啊,奧托突然變了,他模著脖頸上的鐵十字,第一次感到神是如此遙遠,地獄是如此接近。
罪孽還洗的清嗎?鐵十字上也沾著風干的血跡,奧托摩挲著那紫紅的一片,眼神越發迷茫。
力量還在,手臂依然強健,不斷的戰斗讓他們的實力飛速成長,奧托現在已經是高階守護騎士了。可那又如何?他現在抬一下劍都覺得費勁,不是因為對手太過強大,而是因為要斬殺的對象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
他們在迷茫,可敵人沒有。
戰局越來越白熱化了,失去逃生希望的人們,為了保護家園,爆發出了可怕的力量。
人煙密布的阿奎萊亞地區,條頓騎士在這里難以找到一個可供休息的地方。到處都是敵人,到處都是眼線。
他們不得不舉起屠刀,為了形成的隱秘性,他們只能選擇殺光每一個看到他們的人。為了獲得補給,他們只能選擇劫掠,選擇屠村。
好累……這是與整個世界為敵的無力感。沒有一刻可以放松,沒有一刻可以安心睡覺。即使前一刻在吃飯,下一刻就要拋掉食物拔出武器。奧斯丁人紅了眼,這邊居住的人都有互相姻親的關系。親人的死讓他們忘掉了恐懼,每當條頓騎士被發現,就是人潮前僕後繼的圍堵。
十二個兄弟在這樣無力的情況下死了。3個,來自七班。
麻木嗎?奧托記得埋葬最後一位戰友時,他似乎已經感受不到悲傷了。
人赤條條地來,穿著軍裝而去。這是他們的歸宿,遲早有一天,他們也會這樣故去。
人們會傳頌他們的故事嗎?或者按他們所學到,這是榮耀的歸宿,這是騎士應有的結果。
天色越發陰了,奧托抬頭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又要下雨了,可世界雖大,他們卻找不到一個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