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回答韓籍質問的，是季復生這听起來太過理所當然的四個字。
韓籍顯然很是失望，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到，「復生，你還是——」
「是麼？好巧，我也是。只是可惜，無法做到啊。」
說到這里，季復生忽然低下頭來，眼神直直看向韓籍的眼楮，慢慢說到，「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做這麼多，卻全部做錯了。」
司徒衣看了兩個人一眼，想了想，說到，「我無法把時間拉回去。本來可以制造一個幻夢給你們，只是夢醒之後，一切都沒變，或許韓兄和季公子還是痛著。」說到這里，司徒衣頓了頓，才接著說到，「所以，這個願望唯一的實現方法便是……洗掉你們自相遇以來的關于彼此的所有記憶。」
看見那兩人，司徒衣面色微變，轉頭就見韓籍轉目看了過去，目中隱隱浮著什麼。
同樣驚訝的還有一旁的司徒衣。
「自然可以。」司徒衣二話不說便應了下來。zVXC。
只是，這一筆，再重，也是要抹去的。
「妹子，動手吧。」
他做不到祝福，做不到咫尺天涯，做不到相逢陌路。他能做得，便是離開。離開之後，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他仍是可以在想起來的時候，還覺得是最初的模樣。
卓衍笑，「那是自然。」
司徒衣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你迷茫什麼？」韓籍心忽而懸起，像是那日酒後的心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夫人，小心些。」街道的另一邊，有白衣公子引著新婚的妻子，笑容溫柔。
「季公子——」
過了這一夜，便再也不會為難了吧。
韓籍笑了一聲，似是沒有異議，可季復生卻不忍。
「嗯，那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路上注意安全。」
崖邊，韓籍和季復生相視許久，忽而都笑了出來，可這笑容里卻半分釋然都沒有，反而愈發沉重。
听到這話，韓籍默然片刻，笑道，「是啊。這種感情，你和我自己都尚不能接受，何況別人。」
「是很殘忍……」听到卓衍的話，季復生終是開了口，「我季復生的生命中，再也沒有韓籍這個人，多殘忍。」
季復生也沒等他說話，只是接著自己的說到，「當我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心里感覺到不妙。于是，我便急著向柳家下聘，早早定了婚期。做這些與其說是讓你死心，倒不如說是讓自己把那些想不清的感情給埋起來。」
「真的必須走麼？」季復生開口說到，語聲低啞。
可是——
听完所有，又听到這樣一句話，季復生自然明白韓籍的意思，「你要用這片碎片，換我們從不曾相遇？」
說到這里，季復生忽然笑了笑，抬起頭來，看向墨色天空，聲音也微微低了，「我以為這樣會好，卻沒想到一點兒都不好，對你不好，對我不好。一直不曾聯系的那段時間，我竟然滿腦子都是你那日醉酒後和我說的話，再將之前相處的片段一一的想一遍，我忽然也迷茫了。」
「然而我也知道，只能這樣了。至少我和他，都不會痛苦了吧。」季復生說完這話，像是忽而想通一般，語氣雖弱，卻含著一絲釋然，「韓籍，之前是我自私，以為不答復不談及，就能一直保持你我的摯友關系。如今想來，不如當時一刀斬斷，至少，我還記得你。」
聞言，卓衍卻是一笑，很是篤定地說到，「這可不一定。」
「你若是早些和我說這些，這些日子我也不必時時買醉了。」韓籍先開了口。
洗去彼此的記憶，果然是徹底的忘記。
韓籍將事情和季復生說了一遍，末了，說到，「復生，不如拿這片碎片……做交換吧。」
季復生听得迷糊，開口問到，「什麼碎片？」
韓籍回頭，笑了一聲，說到，「沒什麼，只是覺得那位公子有些面熟。想了想，好像真的不認得，哈哈。」
沉默一刻，韓籍點頭。
季復生身體一顫，卻是苦不能言。
韓籍沒有回答季復生的話，而是轉頭看向司徒衣，說到，「妹子，你能做到麼？」
季復生看了他許久，忽而苦笑，「若是能回到之前，該多好。」
世俗之言，太過可怕。韓籍自己可以無所畏懼，可是，他不能讓季復生被人嘲諷一句。
「我不知道我對你是不是同樣的感情。」
「韓兄，怎麼了？」
韓籍不忍，讓這一段世俗不容的感情，毀了季復生一輩子。
沉靜許久後，韓籍輕聲說到。
那些感情不曾錯位的日子，他們只是至交好友，可以舉杯暢談，無關風月。
韓籍默了片刻，輕笑道，「我卻要感謝你的自私，好歹在失去你的記憶前，我還是知道了我要的答案。」
韓籍終是笑了一笑。
「韓兄，謝謝這些日子你的照顧。」
韓籍看他，「若是知道如今這局面，想必當初的我，定然是願意的。」
「我迷茫，我對你，在什麼時候開始，竟然也不像是最一般的朋友了。」
季復生沉默片刻，如是說到。
「所以復生，你明白的，我只能離開。」
「妹子。」韓兄走到司徒衣面前，神色歉疚，「抱歉牽扯到你們。」
晨光灑落街道，司徒衣和卓衍在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住，對著身邊送別的韓籍拱手告別。
韓籍張了張口，目中震驚，卻問不出任何話。
一抹記憶換徹骨之痛，似乎，也是值得的。
韓籍的心思，季復生自然懂得。
韓籍哈哈笑了幾聲，笑容爽朗，「妹子和卓兄弟客氣什麼，這些日子你們來，我這宅子倒是熱鬧許多啊。若是以後在別處遇到，定要再喝幾杯。」
韓籍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人，听著他繼續說到。
如季復生所說，說了又如何，這個親，他還是要結。他們在外人眼中，終歸只能是朋友，他可以一生不娶，可季復生不能。
季復生笑，只是他的笑容不知道何時也變作和韓籍一般的苦澀了，「韓籍，那日酒後你的話我確實听得一清二楚，也為此驚訝甚至惱怒，惱怒一個男人怎麼可以對另一個男人有這般心思。于是，我選擇了忽略，當做不曾听說過。」
「不曾遇見過……听起來真是殘忍。可是，比起現在倒也真的不殘忍了。」季復生接口，情緒沉到谷底，「你願意麼？」
不得不承認，韓籍說的對。
司徒衣很誠實地搖了搖頭，說到，「沒想到。」頓了頓，像是舒了口氣後說到，「雖然這種事情很是……唔，令人驚訝。但是令人欣慰的是，他們兩個人該不會太苦了吧。」
「嗯。」韓籍頷首，「那妹子，復生身上的碎片可以換一個願望麼？」頭半在氣。
兩人相視許久，似是要將記憶刻上最後的一筆。
季復生的話響在耳邊，韓籍心下慘然，正欲接話，忽而想起之前司徒衣和自己說過的話，頓時抬起頭來，說到，「或許可以做到。」
「之後，我听聞你將自己關在家中，每日只知道喝酒，明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卻再不敢冒然闖進來。便想著，離開一段時間，或許就好了。」
听到這話，季復生有幾分奇怪，本來相問，卻看見韓籍轉身朝一旁走去。這時他也才發現，剛剛自己和韓籍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忘了司徒衣和卓衍還在一旁。
在韓籍的注視下，司徒衣和卓衍轉身朝城門走去。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見季復生扶著自己的夫人和韓籍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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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復生卻退後一步，道，「取出碎片我無異議，本就是他人的東西，我佔著確實不好。可是，你真的要做交換？」
她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听完他們所有的對話，雖然對季復生的態度猜到幾分，可當他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她仍是驚訝無比。
季復生微微垂了眼，道，「說了又如何，能改變什麼？我作為季家少爺，還是要娶妻生子。那麼，何必不說？」
韓籍忽而無言，胸口卻如驚濤駭浪，一陣一陣拍過他的心頭。
季復生接下去的一句話，不僅讓韓籍後半句話卡在喉嚨里，也讓另外旁觀的兩個人心頭一驚。
夜色如潑墨，躲在雲後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又露出了半張臉，淡淡的月色從天邊灑下，落在崖邊對站著的兩個人。
「若是能回去，那倒不如你我不曾遇見過。」
韓籍听得心痛，卻只能點頭。
「沒想到？」一旁的卓衍看見她的神情，笑了笑，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問到。
他韓籍一人，將家中舊僕都遣散後，也沒有什麼拖累。而季復生身後還有整個季家，有生他養他的父母，有剛娶進門的妻子，將來，他也會有屬于他的孩子。
如韓籍所說，他離開，或許真的是最好的。
一旁一直不曾說話的卓衍忽然開口，「季公子，雖然這事我們不該插手，可是，洗去記憶，可能是對你們最好的方式。雖然，也很殘忍。」他知道自己對韓籍的感情真的可能超越了什麼，可是，他做不到義無反顧，也知道韓籍不可能讓他做到拋棄一切。
或而是想到過去，韓籍心下也是一片感嘆。可他知道，那個點太難掌握，縱使回到那時，一個不慎，還是會到如今的局面。
韓籍愣怔許久，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是隱隱有些顫抖，「復生，你說什麼？」
司徒衣搖頭，視線轉過韓籍身後跟著走過來的季復生，開口說到，「也不算牽扯。韓兄知道的，我也是有想要的東西。」
晨光在他們身上灑下淡淡的光輝，一轉身，便不見。
最熟悉的人，終歸是變成了陌生人。
卷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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