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續紅樓溶黛情 第五十二章 只手遮天

作者 ︰ 竹泠然

「既然如此,北王,孤先行一步。」宇文承彥不無得意︰「勞煩北靜王將林姑娘好好的送回府,可千萬不要再有任何的疏失,否則父皇怪罪下來,孤也吃罪不起。」

這是要水溶看著黛玉,若是出了差錯,便是水溶也會犯下欺君抗旨之罪,水溶微微的笑著,拱手道︰「溶謹遵太子殿下之命。」

宇文承彥再次微微冷笑,留了四五個侍衛留下「幫忙」,徑自拍馬回轉,十幾匹馬緊隨其後,揚起陣陣煙塵。

煙塵散去,水溶仍立在原地未動。一直掛在唇角的溫和笑意,此時一點點的隱去,眸色沉靜而冷冽,然後躍上馬背,決然一揮手︰「回京!」

長風倒卷而起,馬車轆轆,循著原路而返。水溶放轡緩行,連帶著馬車也走不快,仿佛真的是歷盡沿途風景。

但是,無論車內馬上,沒有人有心情去看一眼那草色煙光。

路,很遠,又很近,不過須臾便回到了林府。

馬車行入轎廳,二門外,水溶靜靜的看著她倩影如冰,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向垂花門內。

黛玉明明知道那雙眼楮在背後逐著她,從下車那個人一直跟在後面,卻也懶得理會,顏如冰玉清冷,平靜,仿佛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仿佛根本沒有這個人。

那人是「奉命」看管她的,如此而已。

水溶眉間一沉,在她跨過門檻的一瞬阻在了她的面前。

黛玉終于緩緩的抬眸,望著他,冷冷道︰「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

「稍安勿躁。」水溶也並不知道為何會攔住她,薄唇一動,溫聲道。

「多謝王爺提醒,只是時時刻刻被人盯著,誰也安不了。」黛玉輕輕一笑,有些嘲弄道︰「不過,請王爺放心,小女會謹遵聖意,足不出戶,絕不會再草率行事,令王爺為難。如果王爺還不放心,大可日日派人在門外把手,可好?」

說完便也不再理會,徑自入門,也許是連日休息不足,今日又奔波了一日,身體就踉蹌了一下,水溶一步上前,輕輕扶住她的手臂︰「怎麼了?」

黛玉目光微垂,望著那總是會適時而至、修長而有力的雙手,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抽回手臂,卻都不肯看他眸中的歷歷關切︰「王爺只是奉命看著我。我怎樣,不是王爺需要管的。」

手落空,心也空了一下,水溶望著她倔強的面容,點點頭︰「好,我不管。」好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黛玉唇角一動,笑意涼薄,終于在邁進院門的一瞬,眼前一黑,身體便向前栽倒。

「姑娘、姑娘……」的一疊聲驚呼之中,七八雙手一同伸出來,卻終究未能快過一人。

那白影如迅雷驚徹,一步而近,氣浪如劍,逼的眾人紛紛退開,那嬌軟的身體一下子便落入他的臂彎里。

緊闔的睫毛,臉色蒼白。

水溶閉了閉眼,苦笑溢出唇角,說了不管,如何能做的到,她的一顰一蹙,都早已牽扯了他的心神,嘆了口氣將她抱起,向房中走去︰「去請大夫來看看。」

其實,黛玉也無甚大礙,大夫看過,也只是開幾幅安神補氣血的藥罷了。

一時,大夫走後,水溶卻沒有離開,一直守在黛玉榻前,隔著輕垂的紗簾,等待她蘇醒。

紫鵑和雪雁雖然覺得不妥,但對方是王爺,卻也不能開口趕人,只好守在前頭,不敢走開。

這時,雲姨娘走進來,向水溶行禮道︰「民婦參見北靜王爺,王爺萬安。」

水溶知道她是黛玉的姨娘,也就點點頭︰「起吧。」

雲姨娘不但不起,反倒是跪下道︰「王爺,請恕民婦大膽余逾越,民婦懇請王爺離開。」

「為何!」

「姑娘是閨閣女子,王爺留在這里,一旦傳出去,不單有礙姑娘的閨譽,對王爺也無有益處。」

雲姨娘語氣平靜,說完重重磕下頭去,等待著這位王爺的雷霆之怒。

水溶皺了皺眉,卻並沒有生氣,只是道︰「她對你來說,很要緊是麼?」

「是的。」雲姨娘道︰「姑娘對于民婦來說,是主子,也是親人,民婦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可是,心里頭,早就將姑娘當做自己的女兒了。」

「好,我出去。」水溶索然的吁了口氣,轉過了身,卻又頓住︰「她對本王,也很要緊--好好照顧她。」

這里紫鵑扶起雲姨娘,輕聲道︰「這位北王爺,似乎真的對姑娘很用心。」

雲姨娘嘆了聲,也有些迷惑了︰「用心倒不妨,只要不是別有用心,就好。」

水溶緩步走出來,腳步沉重而緩慢。剛才還晴朗的天氣,卻漸漸有陰霾聚攏。

雪兒不知何時跑了過來,那前爪扒著水溶的衣擺,嗚嗚咽咽。

水溶彎下腰,將它抱了起來︰「她還沒醒過來,我怎麼能放心,是不是,雪兒。」

像是和雪兒說話,卻又更像是在自語。

雪兒慵懶的將腦袋拱在他的臂彎里。

忽而一陣疾風掃來,將他的白衣輕輕卷起,水溶眯了眯眼,望著天色。

豆大雨點頃刻落下, 啪的落在那一身白衣,侍衛過來撐傘,卻被水溶斥回。

雨中,白衣染了幾分瑟瑟的淒清。

黑發輕輕的粘在額前,水溶緩緩的閉上眼楮,水滴順著前額,摩挲過他的眼窩,雙頰,下頷。

房中,紫鵑和雪雁湊在窗內看著,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好……」

黛玉緩緩睜開眼楮,听到的就是這句話,蹙眉道︰「什麼怎麼好?你們在說什麼……」

紫鵑和雪雁回過頭來,雪雁尷尬的笑了笑︰「沒什麼,姑娘醒了……」一面忍不住將目光仍向外瞄著。

黛玉撫著仍痛的額角,支撐著坐起來︰「你們又在弄鬼,到底是什麼。」

紫鵑咬了咬唇︰「姑娘,北王爺在外面。」

黛玉目光簌簌一跳,緩緩的閉上眼楮,听著外頭一滴滴的雨聲越發的緊促,輕嘆一聲,待要不理,按捺了幾次,卻仍是心不由己的下床來,慢慢踱到床邊,隔著窗紙看著那在雨中模模糊糊的身影,喉嚨里只覺得哽塞,輕輕的抿著著唇。

風帶著些許秋意,透過窗欞,清寒徹骨。

紫鵑體貼的從身後給她披上衣服︰「要不要去說一聲,姑娘醒了……」

黛玉仍然是默不作聲。

雨中,雪兒終于熬不住那冷意,從水溶臂彎里掙月兌出來躥到檐下,甩掉腦袋上的雨水,哆嗦。

雪雁低低的咕噥︰「這王爺也太傻了。站在檐下也好,就那麼直通通的淋雨,不風寒了才怪。」

紫鵑連忙用胳膊肘搗了她一下,雪雁抗議道︰「干嘛,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

黛玉蹙了蹙眉,全無征兆的轉身向外,紫鵑愣了愣,追到門邊,遞上傘,黛玉卻在接過來的時候,忽然遲疑了一下,動作也慢了下來,然後將傘還到紫鵑手中︰「把傘給他,告訴他我已經沒事了。」

說著籠著衣服,重新走回了內間。

紫鵑苦笑了一下,開了門打著傘出去。

水溶望著門開,目光輕輕一漪,當發現是紫鵑時,慢慢黯了下來。

紫鵑走過來︰「王爺,姑娘要奴婢把傘給王爺,姑娘已經沒事了,請王爺放心。」

水溶點了點頭,並沒有接那傘,聲音有些啞︰「沒事就好。」然後轉身離去。

紫鵑遲疑了一下,一聲王爺並沒有叫的出來。

黛玉仍在窗下,看著那蒙蒙雨霧中的白影,如浮冰碎雪,緩緩融散在雨水之中。

仰起臉,讓眸中的漉漉濕霧聚攏,壓下。

水溶走出那黑漆的大門,侍衛連忙將傘撐在身後,他卻一臉沉郁,似毫無所覺,躍上馬,一夾馬月復,馬撒開四蹄在雨中的街巷狂奔起來,濺起水花如蓮。

迎面,亦是一匹馬狂奔而來。

水溶猛力一收韁繩,馬前蹄高高揚起,然後才重重落下,水點混了泥四濺開來。

對面的人同樣是險險收住,全賴二人不相上下的精湛馬術。

「北王!」

「魏王殿下!」

宇文禎披著簑笠,漆黑的瞳眸里因冷雨而更顯得寒意逼人,打量了一下水溶一身的雨水,揶揄道︰「吃了閉門羹?」

水溶毫不覺得狼狽,仍是淡淡一笑︰「這似乎不是素日殿下言辭風度。」

空寂的街道,除了雨聲,再無其他,宇文禎呵呵的笑了一聲︰「才在宮里,听父皇和母後談起,和番人選大約已定,不知北王還能力挽狂瀾否?」

「盡人事,听天命。」水溶神色不稍變。

「有北王這句話,本殿就放心了!」宇文禎眸色一銳,狠狠的一夾馬月復,兩行人馬,擦著而過,各不相擾。

剩下的幾日,黛玉果然在家中足不出戶。那個未定的結果,仿佛一把隨時都可能落下來的劍,讓所有人的心都是高高懸起,連雲姨娘都是愁眉不展。

而黛玉,仍是如舊。水溶來過,但是她不見,一次也沒見。聞說他在院外徘徊一陣便去,她也只似若不聞。

偶爾在院子里,命人焚香支起琴架,卻是一整日未撥一下琴弦,只是痴痴的出神,直到日頭西斜。

誰想,聖旨並未等來,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司徒兒。

蜜合色的衣裙,嬌艷的面容,杏眸流盼生輝,她確實是一個令人一眼便難以忘懷的美人。

黛玉淡淡的行禮︰「不知郡主駕臨,黛玉有失遠迎,失禮了。」

司徒兒忙上前去挽住她道︰「是我不讓人報的,免得林姑娘勞碌了,我和姑娘一見投緣,都是閨中姊妹,何必那些虛禮呢。」

投緣就是,想方設法要自己身敗名裂?

黛玉垂了垂眸,一絲譏誚悄然隱沒在眸中︰「郡主抬愛,黛玉不敢當。」

司徒兒笑道︰「這就見外了。」頓了頓又道︰「今日來,是得知一件事,要來恭喜林姑娘的。」

黛玉輕輕道︰「黛玉愚鈍,素日足不出戶,卻不知喜從何來?」

司徒兒輕嘆了口氣︰「想必林姑娘知道,西羌和番之事,你我都在遴選之列。」

「知道。」

「我從來掐尖要強,沒想到這次卻敗在林姑娘手里了。不過無論是才情氣量,兒甘拜下風。」司徒兒似乎很是惋惜,可是眸子里卻是流過一絲喜色︰「恭喜林姑娘了,不日聖旨就下,封姑娘為公主,西羌為後,當真是莫大的榮寵。到時候,兒見了姑娘,也要行叩拜之禮了。」

黛玉的心被戳了一下,隱隱而痛,卻仍淡淡微笑︰「聖旨未下,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大約明後日的事了。听父王說,聖意已定,再無更改之理。」司徒兒道︰「此時恭喜,也不嫌早。」

一面說一面窺察著黛玉的神色,不禁有些失望。

「那多謝郡主。」黛玉聲色冷淡。

「謝什麼。」司徒兒又嘆了一聲︰「只是到底是太遠了,背井離鄉,好在,林姑娘不像是我,在這里也沒有什麼牽掛,如果是我,恐怕會牽掛爹娘。」

雪雁在旁听著,已經忍不住想要罵人了,卻被紫鵑死死拽住。

「郡主道的極是。」黛玉輕輕的笑,言笑如常。

司徒兒漸覺得有些失望,卻又加碼道︰「對了,說完姑娘的事,卻要說說我了。」

黛玉抬眸望著她︰「哦,倒是不知郡主可也有喜事?」

「也不知道算不算喜事。」司徒兒的雙頰浮上一團淡淡的緋色︰「听父王說,太後做主,已經準備給我和北王賜婚了,就在送走西羌使團之後,只是可惜,那喜酒林姑娘是沒機會喝了。」

她說完,眉眼含笑,望著黛玉,試探著她的情緒。

一句話,讓黛玉的手腳皆褪去了溫度。

原來如此。

袖中的小手微微顫栗了一下,她緩緩抬眸看著司徒兒,嫣然微笑︰「那真的是要恭喜郡主了。我的事不算什麼喜事,不過是聖命難違罷了。郡主的事,多少年的心願達成,才是真的可喜可賀,到時候,黛玉雖不能親至,卻定要將賀禮奉上,聊為恭賀之意,希望到時候,郡主和王爺不要嫌菲薄。」

司徒兒愣住,那雙清澈的眸中看不出分毫的情緒變化,莫非,她真的不在乎?

而那心願達成幾個字,似乎若有所指,令司徒兒心中十分難堪。

「司徒郡主果真在此。」一個低澈溫和的聲音響起。

黛玉和司徒兒都是一怔,望著那白衣清雋的男子穩步走進來。

司徒兒立刻起身,向前幾步道︰「北王怎麼來了?」

黛玉緩緩起身,反倒是退後了幾步︰「小女給北王請安。」

「林姑娘不必客氣。」水溶望她一眼,目光里並無多少情緒,轉向司徒兒道︰「听見郡主到這里,所以就跟著過來。」

話里的意思,讓黛玉心頭如針刺一般的縮了一下。

司徒兒臉上有幾分喜色,抿唇輕笑一下︰「我是來找林姑娘說話的。」

水溶點了點頭︰「話說完了?可以回府了?」

司徒兒的臉上簡直是驚喜︰「已經說完了,正要告辭呢。」

「那我送你回去。」水溶的聲音很冷,如冰,微垂的眉睫里隱隱透出陰沉。

司徒兒連連點頭,便向黛玉道別。

兩個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消失。

黛玉的身體緩緩的滑落在椅上。紫鵑過來抓著她冰冷的小手,想勸,卻是無詞,一急之下,不禁落下淚來。

「哭什麼。」黛玉聲音在微微顫抖︰「命中注定而已。」

南安王府。

司徒兒下了馬車,向水溶道謝︰「多謝北王相送。」

水溶面容清冷,一點笑意止于嘴角而已︰「不必。本王本來也要拜會南王。」

司徒兒行了一禮道︰「那就不耽擱北王了。父王應該是在書房。兒告退了。」

水溶淡淡的點頭,目光里的厭倦,滿心喜歡的司徒兒卻未能察覺,歡歡喜喜的走了。

水溶看著她的背影,眸中掠過一絲冰冷。

北靜王到訪,和南安王在書房中談了足足一個時辰。南安王出來送的時候,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面色不對,額間沁滿了冷汗。

水溶笑意溫和道︰「本王所言之事,還請南王仔細斟酌,孰輕孰重,我想,南王心中一定有數。」

南安王苦笑道︰「多謝北王指點,容我好生想一想。」

「時間緊迫,還請南王早作決斷。」水溶道︰「我言盡于此,告辭。」

白衣曳曳而去。

南安王的臉色青紅不定,剛才水溶跟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不斷的回旋在耳旁。

和南方邊將互通的信件。

在邊城為將時,殺良冒功,擅自處死了投誠白夷族的族長。

甚至是,南邊的一處宅院逾制。

樁樁件件,都是有證可循,有據可查。

而那夷族族長的唯一僥幸月兌難的血脈,就在北王手中。

水溶說,這些事,本王都知道,皇上怎可能不知。南王若無分毫功績于朝,一旦皇上要追究起來,恐怕……

一想到這里,冷汗涔涔。

立功,怎麼立功,除非舍了兒出去和親,嫁給西羌王。這樣就算是皇帝要追求,也要念這一點功績,而不至于趕盡殺絕。

南安王左思右想,便令人備轎,向魏王府去,想要向宇文禎求援。

可是卻吃了閉門羹,門子道「魏王殿下往城外山上去打獵,恐且回不來呢。」

這一夜,南安王書房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滿面疲憊的他,入宮請見,稱女兒司徒兒自幼有明妃之志,願效明妃嫁入西羌,請皇上無論如何照準。

皇帝本來就覺得令黛玉和番有些對不住仙逝的重臣,對太後要給司徒兒和水溶指婚的事也不太樂見其成,畢竟二異姓王聯姻,對宗室不是什麼好事,當即拍板,加封司徒兒為長平公主下降西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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