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痕 憶往昔 桂花孔雀東南飛

作者 ︰ 塵事

更新時間︰2012-12-15

前方有一村戶,稀稀拉拉的住著十余戶人家。

林逸約莫著,要上去騙些吃的,肚子著實餓得慌。

林逸坐一四足參差不齊的凳子上,擺弄這桌上留著的兩根筷子,這四周實在有些窮,該說是家徒四壁,一桌,兩椅,兩幅碗筷,就是這四周之景。

這村中幾所矮房。人氣很少——

老道著實有些不是人,將其丟了下,自顧自的走了,林逸一人來尋覓了個地方,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古稀老婦,林逸想著討要一些菜,這老婦見其一手握戟,背後背劍,衣著襤褸,也不忌諱,開門便讓其進來,此刻說是去給他準備了些吃的去了。

這還能有什麼吃的!

林逸搖頭想到,這老婦家中應該是沒什麼吃食了,而今這樣,只怕是叨擾了人家,既來之則安之,不禁想去探探這老婦在忙些什麼——

老婦一人在另一屋內,不停倒弄這些什麼,或許手腳有些不便,走路顫顫巍巍,林逸在其身後,見其在那米缸中,掏了很久,才掏出那小半碗的米,最後小半碗,還不夠林逸一口吃,這僅剩這麼點米,老婦依舊未有遲疑,將這米數倒盡鍋內,倒了些水,燒起火來。

火不旺,沒加些松油,燒的不利索,老婦手拿一大蒲扇,不停的吹著,終于好一陣子,火光燎起來了,很是不容易。

房子有些漏風了,秋風中老夫有些瑟瑟發抖。

家中無長物,只有那放于那破籃內的小幾捆野菜,好像是荇菜,林逸在林內見過,味有些苦澀,他不喜吃,師傅就說他吃不得苦,這物都不吃,林逸只能笑著搖了搖頭,早知他也吃一些,不過那荇菜尾部,還真是不好吃,葉子沒些個嚼勁。

老婦將這菜摘了些葉子,水沖了沖,一起放鍋里蒸了起來。

家中應是沒吃食了。

老婦這弄一頓,怕是她下一頓該從何處去尋?

他只是個過路的人兒啊!

林逸越笑越是開心。

妙人兒!

並未上去阻止,將這一切看在心里,若是那小半碗米飯吃不飽,他也會說飽,若是那菜苦他不喜,今兒他也會盡數吃完!

其實真切的,林逸這頓飯吃得很香,就是那鹿腿上涂些個蜜,也不如這一小半碗荇菜來的甘甜,好吃,林逸將那碗底舌忝的干淨。毫不忌諱。

老婦坐一旁微笑著,見其吃完,很是滿意,二人如同兒孫兩一般。

放下碗筷。

林逸輕聲問道︰「女乃女乃一個人?」

老婦人眉毛舒展開來,看著林逸眉目間多了些慈祥道︰「好久了,記得以前是一個人,而今也是一個人,這麼數十年下來,想走也走不動了,老胳膊老腿的,你說往哪去?倒是你,背著這一把大武器,就不會累?」

林逸擺弄了兩下筷子,畫了一個大大的鬼臉,笑道︰「不累呀,很輕的,不信,我一會耍兩招給你試試。」

老婦搖了搖頭道︰「我看得出你很厲害哩,怕是那山上那猛虎都能打好多頭。這兒好久沒來人了,前些年兵荒馬亂的,走哪都能見到什麼衛國兵啊,陳國兵啊,打這過,村子里有好些個男人,都被拉去做了壯丁,這些年,大家都跑了,誰也不願呆此處,你看我這樣抓去也沒用,若是死了也就死了,年老都止不住個熬,能熬一天就是一天,哪天該走了還是得走,這就是命喲,最近也算有些太平,今兒你來,也沒什麼好吃的,家中的那只雞前些日子死了,不過還留了個蛋,晚上煮來給你吃。」

林逸蹲下去, 里啪啦的在這木椅上敲了敲,鼓弄了好一會兒,終于將這椅子給擺了齊,樂呵道︰「這椅子不齊,坐著不舒服,哪天我走了,也不能讓你坐著不舒坦不是,你就別惦念著熬呀熬,這日子過一天是一天,就是賺了的,像我這年紀不懂,老來約莫著就後悔咯,那蛋呀,煮著更好吃些,不過現今我吃飽了,晚上太陽落了,你就給自己加點菜,一會我出去打只野兔,晚上吃些肉啊。」

這老婦的茅屋約莫著會有些漏雨,一會上去給其修葺一番,這老婦腿腳不好使呢,不過院子內倒是種了些菜,菜園子被她打理的還算合理,不過這秋季,也沒見其能收多少,最後一些米都給林逸吃了。

好人有好報,林逸不信這個,好人當真有好報了,那世人壞人逍遙自在的多,好人當受欺負,這才是真理,好人啊,好人。

老婦好似有些回想道︰「當年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年紀大了,听到這話,就想起些事兒,都不知多久了。」

林逸兩手拄著臉,拖著腮幫子道︰「女乃女乃給說說唄,我呀最喜歡听人講故事了,要是說著傷心吶,您就別說。」

這老婦好似多久沒說過話了,膝下沒一子,住這處怕是什麼親戚什麼的也跑光了,估計死了連個送終的人也未有,她是寡居一人,年輕時候,父母倒是再,幾畝田地,有父母相伴,吃喝不成問題,但幾十年前,父母去了,就留她,風風雨雨幾十年一晃而過,她還是一人,姑娘家家時候不嫁,再嫁就晚了些。

這寡居的女人,總會被人說閑事,不過這小村子,倒顯得很太平,大家都是年老為伴,不見得誰會寒摻誰。年老了,得了點風濕,腿腳不利索那是常事,誰家沒老人,估計這吃的也不好,床上蓋著些薄薄稻草,能過的冬?約莫著不能。

老婦世面見得少,這一輩子就這麼在這巴掌大小的村里,守了一輩子,他見過陳**隊,見過那昭武校尉,銀盔,鐵甲,怕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兒;見過那打過來的衛**隊,這村子沒啥事,也就沒搶,一群老人,怕是這家有老小的兵頭頭們也不稀罕動手;見過那戍卒來村里抓過壯丁,那村里十六七歲的娃兒們,被抓了不少,這輩子算是看過許多東西了。老人家心眼小,坐井觀天這麼一望,就是一個春夏。

老婦語態幽幽,好似說著那麼一個故事。

仁宗三年,剛繼位不久的仁宗打算這開闢疆土,將一副不世基業,那時候就喜歡跟大梁打,梁過國勢不弱,這一來二去,國家打的是不富了,百姓越打越苦,只差沒造反了,兵不夠,就到處抓些戍卒去守邊,怕那後方陳國打來,還得多拉壯丁去修城牆。

那仁宗說是仁,但沒有一絲仁,說是攻了那泰安郡,就是大梁平原曠野,再無門戶之限,怕是在那泰安郡就耗費了十余年,未打下來。

那時這老婦還是小姑娘家家的,人們都喚她芳芳,就是那花香芬芳之意,那時候還是有些美貌的,上家來求親的人兒很多,不過她倒是心有所屬了,對門那家的憨厚小子,好像喚作阿牛,兩家說了個親事,鄉下沒那麼多顧及,郎情妾意的,就這麼嫁過去了。

老婦的娘親那是還給她梳妝問,不後悔嗎?

不悔,不悔。

嫁了也就嫁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仁宗五年,泰安郡還是拿不下來,攻防戰一年有余,城牆下光是尸體就能堆個好幾尺高。仁宗自然不服,四處抓壯丁,芳芳還沒過幾天好日子,那阿牛就被強制抓去做了壯丁,與她一起被抓的還有好一些的人,當時村子不小啊,幾十戶的人家。

這抓去打仗的能回來的還真不多,芳芳苦笑著,這下怕是要做了個寡婦。

等啊等,一年又是一年。

對門的收來消息,三兒子都死于戰亂中,那時候還來了個有讀書人,住在那家中,寫了首詩,第二日就走了,還將那老漢抓了去。

記得那詩中一句念做。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約莫記得那讀書人姓杜,認得字少,也沒多看——

這下還真成了寡婦。

當時種的桂花樹,都半人高了,人還沒回來,小娘子變成了俏寡婦,村里沒那麼多規矩,什麼貞節牌坊什麼的皆是無謂之物,父母年事又大了些,想著將他嫁出去,畢竟有人照顧不是。說了幾門親事,她還是不想嫁。

家里拿她沒轍,問了,悔嗎?

依舊是不悔。

不過眼眶多了些淚。

盈眶了,就有布擦干,對這風,突覺有些冷意。

阿牛沒消息,約莫著連消息都不傳了,人死那麼多,哪能都留個信,應該是多了些無頭尸體罷了,埋骨青海頭呀。

仁宗二十三年,芳芳娘走了。仁宗二十四年,爹也走了。只留下她一人,幾畝田地就留著給她守了。

仁宗抱憾而死。迎來了顯宗。

十余年前,終于拿下了大梁國,天下大赦,記得好多兵回家了,留著淚不知有多高興,能活一天是一天啊。

阿牛呢?沒有消息,其實芳芳早就放棄了。

那桂花樹也有一人多高了。

樹蔭下顯得特別蔭涼。

年老了,走不動,就喜歡去那村頭的桂花樹下,數數桂花,以為數的盡,但數著數著發現自個學的數不夠多,數著數著就忘了。那就從頭開始數,數著數著迷糊了,眼花了。

想想也該走了,或許那黃泉上能踫上。

…………

到時候,共枕三生石,齊漱不老泉。

要多好就有多好。

不悔,不悔,也就這麼幾十年,多的要不來,少了自己不情願,寧願多熬幾年,數數桂花,數盡了或許是個頭。

林逸望了望門口,輕輕道︰「那桂花樹葉子落光了。」

老婦站起身來,這時候顯得好麻利,朝那伸了伸頭,沒看清,又看了下,還是沒看清,年老了。只得坐下低低了回了句︰「是啊,這天也該落光了,花瓣很美,就喜歡那葉子落在頭頂的感覺,他說我很美。」

林逸並未回頭,只是緩緩道︰「你很美!」

老婦笑了,這些年,很久沒笑的這麼開心了,真的很美!

是啊!

他也這麼說!

桂花落光了,那就有花瓣數不是,樹上的太多,數不清,數不來。

傍晚林逸抓了只兔子回來,肥肥的,胖胖的,烤起來肯定香,不知那老婦會不會咬的動,咬不動,那就撕碎了給她吃,這下肯定能咬的動,卡牙了就那根草捅捅就出來了。

老婦此刻靠在床上閉了眼楮,有些安詳。

………………

這村頭,桂花樹下,多了個矮墳,無字無名,墳頭埋了些桂花。

這就能數盡這桂花了,好好數它一輩子。

……………………

當初聚散。便喚作、無由再逢伊面。

近日來、不期而會重歡宴。

向尊前、閑暇里

ps︰算一鑒賞文吧。內容算不得正文。

=====縱==橫==中==文==網=====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逆痕最新章節 | 逆痕全文閱讀 | 逆痕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