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天牢一眼望去,鐵柵石壁,黃須節級,麻繩準備吊繃揪;黑面押牢,木匣安排牢鎖鐐。殺威棒,獄卒斷時腰痛,撒子角,不如地獄真地獄,
謝家婦媳皆出身富貴,長于閨閣,金嬌玉貴,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連氏一進門便暈倒在地,還未等其他人回身,幾位獄卒如狼似虎涌了上前,謝母一見不好,出口攔到︰「則,快把連氏抱來——」
則三步並兩步,上前推開一位獄卒,把連氏的腰一攬,運氣于心,閃身便把連氏拖出男人的包圍,幾個男人眼見未逞,正要惱怒,忽見到那少女更是漂亮,互相使了個眼色,心念正起,卻听旁邊那老婦陰森森道︰「謝家還未定罪,聖心難測,說不得有那麼恩賞的一天,諸位想要亂來,思那後果便是……」一句話倒是嚇住了,遲疑之間,則已經把連氏抱回了謝母旁邊。幾位婦人見此,越發恐懼,一時牢房之內哭聲震天。
則怕祖母身子頂不住,先把連氏交給旁邊嬸子,扶著謝母走到牢房中稍明亮處,讓她坐在干草上休養,自己把眼打量這牢房,見此地四五丈寬,黑牆如漆,排排鐵鏈,木欄大鎖,南邊靠窗有一馬桶,散發著陣陣臭氣,北面鐵床,其余皆無,心下稍定,吩咐晴雨看好祖母,也不管那哭泣嗚咽的女乃女乃們,靠著牆壁盤腿坐下,閉目凝神,默念剛剛習得的幻術訣,從耳語中已知謝家無望回天,要改變滿門抄斬的命運,拼了性命也要博上一搏。想到這里,則向那人群深處飛快藐了一眼,又閉上眼,盤腿打坐,氣聚丹田,呼吸吐納……
恍惚中,突然耳邊傳來尖銳的女聲,「小姐——」睜眼,見兩個獄卒模樣的男人不知何時入牢,正在撕扯晴雨的衣服,則「嘩」地站了起來,凝氣于指,突又有所思,生生忍住,高喝道︰「你們要做什麼?不想活了嗎?我們謝家還未定罪!」
那男人鼻子一歪,斜藐了則一眼︰「你們謝家女人不能動,她不過是丫鬟,賞給我們玩玩吧,大小姐……」月光斜照,那張充滿yin欲的臉如魔如鬼,猙獰萬分。
「祖母——」則看向謝母,見謝母閉著眼,臉如白紙,嘴唇微抖,斷斷續續道︰「則,如此田地,只能保住我們謝家自己了,晴雨這丫頭……是好孩子……」
晴雨听出謝母之意,心神俱喪,瘋狂掙扎喊道︰「不要,小姐,小姐……救我……不……殺了我,殺了我!」清秀的小臉在人影綽綽里顯得出淒厲無比的聲色,則一咬牙,抬起了手指,卻听人群里突然傳出一聲︰「放開她,我跟你們玩……」聲音淡淡宛若平日,慵懶中帶著萬種風情,嬌媚里帶著飛揚,蕩漾在這可怕的夜牢中,靜了所有人的沸騰與血液,呼啦啦,
人群驟然分開,款款走出一女,膚白映雪,素顏白衣,似笑非笑,嬌媚奪人,正是二娘。
那兩個獄卒見此女要比那可愛小娘子更美上三分,心花怒發,但又有幾分不信︰「你可當真?」
二娘咯咯嬌笑,如玉的臉龐在昏暗的油燈下散發出詭異的艷麗︰「你們說呢?」
那獄卒便看向老婦人,見謝母緊閉其目,一行清淚,緩緩流下,卻也不發一言,心中大喜,拖著二娘的手「快走。」卻見二娘使了個眼媚,嬌笑道︰「別急嘛——」如許麗色,如許嬌音,男人頓覺渾身酥麻,不知不覺里把手放開了。
「二娘……我絕不能眼睜睜……」則邁步向前,正要繼續說下去,卻見二娘沖她擺了擺手,對視之間,便千言萬語,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則身前,俯身之間低語入耳︰「老爺和則慧……都拜托了,放心!」說完,霍然掉頭,跟著兩個獄卒出了柵門。
「二娘——」則踉蹌地把住柵門,語音里已帶著淒厲的嗚咽。
二娘回頭,艷烈如花,淒涼一笑,如蓮盛開……
黑夜,從來不曾這樣濃重地籠罩過每個人的心,沒有叫喊,沒有說話,沒有哭泣,所有人都被這夜的濃色死死壓住,則死死抓住柵門,瘋狂的沖動與大局的計量天人交戰,只覺丹田涌出不是氣,卻是血,不管了,不管了,神識之中,兩個男人已經拽開二娘的外衣,她謝則寧肯全家傾陷,也不能眼睜睜看謝家女兒受此侮辱,正要卸開柵門沖去,卻見二娘撕扯之間猛然張口咬住一男人的手指,男人大怒,一掌下擊,拼命甩手「臭娘們,放開——,放開——」女子如何承得此力,可二娘仿佛生在那手上,怎樣擊打都無法甩開,獄卒平日多浸暴戾之氣,巨痛之下不哪里顧得,隨手拿起鐵鏈便擊打在二娘身上,「踫」地一聲,那個嬌艷如花的女子已然腦漿並裂,白色的液體混合著血跡,傾灑在陰暗幽深的牆壁上……
則只覺喉頭血腥,一股氣息逆行上身,蹬蹬後退坐下,腦海里,陣陣回旋著那略帶諷刺卻也慵懶的嬌音——
「吆——大小姐」
「認命?如何認命」
「我不走了……」
「我亦有所執……」
「老爺和則慧……都拜托了!」
鮮血從嘴角緩緩涌出,點點滴滴的流出,順著下頜,脖子,深深浸染在衣襟上,那個氣勢飛揚的嬌艷女子,那個為情舍命的剛烈背影,那無邊黑夜里如蓮初綻的微笑,二娘二娘……
正熱血沸騰,心魔入心之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洞府之時,曾經之教徐徐入耳,「這修為之道便是逆天而行,舍棄一切,絕情棄欲,在生生死絕中闖出一條生路來!」
心念到此,忽然一股清涼的氣息馬上從丹田涌出,覆蓋住了周身八脈里的熱血,與從前以火土雙靈修出來的熱氣兩相**,回到丹田互相扭轉,竟生出模模糊糊仿若太極陰陽之圖狀,或隱或現,沉浮其中……
則睜開了眼,心沉,面靜。
牢中默默,謝母到底年紀大,一天折騰之後,昏昏睡去。其余婦人皆互相依偎,低頭閉眼,偶或有幾聲壓抑的絲絲嗚咽,很快,便悄無聲息,
晴雨側坐其旁,埋著頭,衣袖遮臉,肩頭微抖,則伸手拍了拍其頭,她霍然抬臉,那俏麗的容顏上早已掛滿了晶瑩,嘴唇咬出了珠珠血滴,眼眸深處不再是一派爛漫,卻是深邃烈然,帶著血,帶著決然,發出滲人的光芒來,「小姐——」她低語囑道︰「如果那些男人再來,請恕晴雨先走一步。」則閉上眼,點頭,道︰「好……」
鐵柵外透出的點點月色,月影沉沉,曙光初露,遙遙天際里出現了一抹紫紅色的朝暉,像綻開的紅玫瑰。昨夜,二娘香消玉殞,今日,該她謝則了……則吸了口氣,拉起晴雨的小手,附耳低語,晴雨臉上起初訝然,繼而沉靜,最後肅然點頭,輕語諾諾︰「小姐,放心吧——」
主僕兩人的手,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