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里雖然是貴州,但並不是黃果樹瀑布附近。沒用幾秒,我們已經從瀑布之上滑到了底端,水的深度萬幸能盛下我們,要不磕到水底的石頭上,也會五髒六腑俱裂吧。不過呼嘯而來的水面幾乎把我拍暈,而來自頭頂瀑布水柱的巨大壓力砸在我後腦上,更讓我的神經近乎麻木。
恍惚間,我感到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然後一使勁把我的頭托出了水面。我貪婪地吸了口空氣,用盡力氣睜開眼,浮浮沉沉間看見蕭煥,他一臉焦急,但是聲音卻是異常鎮定︰「若水,保持清醒!跟著我往前游!」
就這樣,他拽著我的手,我茫然地跟著他,不知道游了多久,水流緩了下來,視野里也開闊起來。我和蕭煥往岸邊靠去,他用手把我托到岸上,然後自己也爬了上來。
我環顧了下四周,確定不會再出現能危及到我們生命安全的任何東西後,整個人仰面躺倒在地上,腦子里還會不時泛起一陣眩暈,但正在慢慢好轉。
這時,耳旁響起了蕭煥開玩笑的聲音︰「我這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你別忘了知恩圖報哦。」我听聞此言,顧不上頭暈騰的一聲坐了起來,嚇了他一跳,道︰「我可沒讓你救我,是你自願的,所以不用報!」他好脾氣地笑了笑,道︰「摔的這麼狼狽還能說出這麼不近人情的話,應該是沒事了。」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頭發散亂,不過蕭煥也不比我好到哪去,身上臉上還有幾道擦痕。這時一陣秋風吹來,蕭煥還好,他自幼習武,身體自然強健,所以沒有什麼反應。而我則是開始感覺渾身發冷,哆嗦起來。
蕭煥看我嘴唇凍得發紫,道︰「我們別坐在這了,這是風口。走,找個別的地方!」
經過這番折騰,已經是傍晚了,我們沿著河岸終于在一塊很小的空地前停了下來,蕭煥在身上模索了一陣,掏出一塊打火石, 兩下在兩塊石頭上摩擦出火花,然後找了些枯草干木的弄燃了篝火,對我道︰「快,月兌衣服!」說完,自己先徑自開始解外衫。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心里一驚,這荒郊野地的,他要干嘛啊?!是以我立馬轉過身,尖利地叫道︰「不許月兌!你要干嘛?」
身後傳來蕭煥很無辜的聲音︰「喂,你不要思想齷齪,想歪了,好不好,我可是正人君子!我是想讓你把衣服烤干!你看咱們衣服濕成這樣,涼冰冰的,我無所謂,你能不能捱過今晚就不知道了?」
我還是沒有轉身,躊躇著,蕭煥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也沒有暴露癖好!我只是月兌了外衫而已!」
我臉上開始發燙,緩緩轉過身來,小心地抬頭看他,怕看到什麼非禮勿視的東西。他確實只月兌了外衫,用樹枝架著衣服在烤,而他的內衫實際上也濕了,透過白色的內衫能看到他的麒麟紋身若隱若現。我走過去,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道︰「我沒說謊吧?」
我白了他一眼,臉上更加發燙。他道︰「你去那邊草叢里把衣服都月兌了給我,我這外衫烤干了,你先披著,我幫你把衣服都烤干,你再換回來。」
「不用了,只烤外衣就行。」
「別爭了,我看你這身子骨,不烤透估計會落下病!雖然呢,上次在尋找石中花時蜘蛛爬到你身上,你用眼楮‘佔’了我便宜,但我是不會這麼做的!」
我被他逗笑了,接過他的外衫,鑽到後面的草叢里。一邊等著衣服烘干,我一邊擔心地問他︰「你說,我哥和沐哥哥能化險為夷嗎?」
他沒有回頭,在火上晃動著我的衣服朗聲道︰「你放心吧,我大哥的身手千蠱教無人能及,你哥哥想來也不差!那幾只孟極也就能把你逼的滾下馬,掉下水……」
我氣的撿起一粒小石頭砸向他,他像腦後長了眼楮一樣,快速一閃,沒砸到。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聞到空氣中隱隱飄來一股香氣,深深吸了下,居然是烤魚的味道!我驚訝地從草叢里探出頭,看到我的衣服還在烘著,旁邊幾條魚被架在火上烤,不遠處的河里,蕭煥正卷著褲腿衣袖在用他的軟劍叉魚。
我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渾然不覺仍在緊盯著水中,我心里則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和幸福。
片刻之後,我穿戴梳洗整齊,坐在了蕭煥邊上,狼吞虎咽地吃著烤魚,還時不時地含糊著「味道不錯哦,沒想到你武功不錯,烤魚也拿手哦。」蕭煥則笑嘻嘻的看著我,目光溫暖柔和,即使在秋天荒野的夜里,也讓我分外安心。
夜空碧藍,月光浩渺。蕭煥來了詩興,誦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我笑笑,說︰「‘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現在北邊雖然蒙古人勢力強大,遼蒙盤踞二虎相爭,但我可沒有你這麼憂國憂民。」
他笑問︰「那你想到什麼了?明月松間照嗎?」
我莞爾一笑道︰「我只想到了‘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精簾,玲瓏望秋月。」他笑接到。
之後,我們好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我看著蕭煥的側臉,搖曳的篝火把他的臉映襯地忽明忽暗,我問道︰「白天我掉到瀑布里,為什麼你想都沒想就跟著往下跳?」
他側過頭,深深地看著我,道︰「我相信聰明如你,一定知道原因。」
「你不害怕嗎?」
「不怕,」蕭煥斬釘截鐵地回答︰「其實,當時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是什麼?」
「我在想,如果這樣死了也算值了。」
「為什麼?!」我十分驚訝。
「以前有個人說過‘一個人被別人記住,可能不是因為他偉大,而是因為他再也回不來了。」蕭煥看著篝火,火焰在他瞳仁里跳動,有著說不出的神采,只听他繼續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死了,也許你就可以記得我一輩子。」
「別胡說!」我趕緊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他壞笑了一下,拉下我的手,然後輕輕反手覆在我手上。
我揚起臉看著他,他的目光遠眺,澄淨淡然,嘴角泛著一抹淺笑。此時此刻,什麼繼承人,什麼家族約定,我都不想想,只想這樣靜靜地,靜靜地和他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