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你在這兒呢。」一個慵懶的聲音忽然插進來,靖毓身上一僵,回過頭去。墨汐雙手揣在袖中,靠在門框上。原本市儈的動作卻被他做的優雅高貴。
這人來的無聲無息,一點預警都沒有……
靖毓連忙行禮,「靖毓參見皇兄。」
梨裳忽然覺得什麼東西攝住她的心髒,恐懼,無限的恐懼,睜大眼楮看著那孩子,他仍然幽幽地凝視著她,只是從鼻子和嘴里都滲出血來,源源不絕,詭異而淒慘。
梨裳心里忽然慌了一下。沛頊跟念情走得那麼近,如果念情是假的,他會有危險嗎?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
如果念情是假的聖女,那她必定是北王朝的人。如果是北王朝的人,而且又身負假&扮聖女的重任,應該會有機會接觸到皇帝身邊的人。
梨裳意識到,墨汐現在還不想讓她知道。說明靖毓剛剛要說的事,跟她有一些關系。
已經是中午了……
那是一個很美很可愛的孩子。瓷白的皮膚,臉上有健康的紅暈,微微上挑的大眼楮,睫毛又密又長,眸子是銀灰的色澤,仿佛有水光瀲然,漆黑的頭發垂在肩上,有微微的蜷曲,小手支在下巴上,好奇一般的凝視著梨裳。
吃過早飯,梨裳忽然有強烈的出去走走的。總在這個屋子里悶著,只怕再過不久她就要瘋了。那些侍女連忙跑出去請示墨汐,最後的結果就是,梨裳可以出去,但要有四名侍衛跟著。
這個念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果她是假的,那真的呢?
「那你們五個人里有沒有老大什麼的?」
「哦∼那朕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她想往後退,又動彈不得……
「沒什麼,只是一些瑣事。」
「是。」
看起來,有機會她一定要再找靖毓問問清楚。
她問身旁的一個影衛,「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看來墨汐果然還是把核心人物留下了。
她看了看跟在身邊的四個穿黑衣服的人,他們也都是木偶,不似活人。她走到哪,就跟到哪。最後梨裳讓其中的三個都隱到黑暗中去,只留了一個在身邊跟著,就是那個她問過話的影衛。
「謝謝陛下關心了。」梨裳輕飄飄地說。她無法做到那些人人對墨汐就誠惶誠恐的樣子,所以連裝樣子都裝的怪異。
墨汐隨即又轉向垂眸立在一邊的靖毓,「皇妹,朕有公事要跟你商量。不知靖公主有沒有空閑?」
出了神殿大門,是一條長長的山路,曲折著向下,浮著一層淡淡的銀輝,像一條懸浮在虛空中的階梯。梨裳御雲順著山路向下,泛著星輝的城市越來越近,可依然像沉睡著一樣,沒有生氣。
梨裳記得這是她自己起得名字……
是血!!!
那個影衛似乎沒想到梨裳會跟他說話,愣了一下,才答道,「已近午時了。」
「對。」
那個影衛的面上沒有絲毫改變。
孩子沒說話,只是對她笑。
手伸開,仿佛還能感覺到那孩子的氣息。
抑或是……他死的那天……
不過就算讓星輝跟著出來,梨裳若想從他那種人嘴里套話,估計也沒多大希望。
梨裳把這人留下,是因為他身上仿佛還稍稍有些活氣。雖然也板著個臉,但是眼楮深處有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不是那麼一潭死水。
墨汐看看梨裳,笑著說,「小裳,你臉色看起來好多了。要是下人有服侍不到的地方,可以來告訴朕。」
梨裳原本是想出來散散心,可是看到這副光景,再加上四處都是綿延無際的黑暗,反而更加煩悶了。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鎮靜了一下。好像,是做夢……
這個情,面容俊朗,不過不是那種耀眼的相貌,放在人群里可能就找不著了,灰藍的長發高高束起,身材瘦而不弱,身上有種內斂的氣質,似乎還有點稍稍的憂郁在其中。靠警沒原。
這就是北朝,永遠安靜,人們似乎永遠都沒有太多的表情,就連笑,也只是無聲地咧咧嘴,縱使繁華帝&都,也猶如空城。
梨裳走得累了,便在路邊一個茶莊里坐了一會兒。周圍都是安安靜靜的,時不時會听到低低的交談聲。
梨裳又繼續說,「那個聖女倒是個可愛的女孩,很單純,只不過看到她的樣子你絕對想不到她就是大荒神第三神識。有時候真會懷疑是不是找錯人了……」zVXC。
梨裳去感覺墨汐來的時間也太過「恰巧」了,莫非他听見什麼了,想阻止她知道什麼東西?
可是念情符合預言天書上的一切特征,怎麼可能是假的?就連梵塵都承認她了。
「沒有……天色不早。我也快回去了。」
她笑著問他,「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什……什麼孩子?」
這樣半晌,終于恢復平靜。翻過身,虛月兌一樣平躺著。
她把臉埋進被子里,用力地埋進去,直到無法喘息,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星輝。」
看來這件事,跟北王朝一定有關系……
「你一直都跟在你們皇帝身邊?」
「靖毓不敢。一切但憑皇兄安排。」
心下一陣柔軟,她伸手,想模模孩子的頭,他很乖巧地趴在那里,像一只柔順的小貓。
這讓梨裳越來越能肯定,自己對墨汐來說肯定有某些重要的利用價值。否則他不會這麼重視她。
不過那人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只是梨裳這一想,那暗沉的身影卻越發清晰,墨畫般的眉眼間,盡是漠然的無情。一想到他,就全身發冷,控制不住地發抖。
「你叫什麼名字?」梨裳問。
梨裳看了情一會兒,突然沖他笑,「你知道麼。南王朝的那個聖女,名字里也有一個‘情’字。」
難道這個影衛叫「情」只是湊巧麼?
可第三神識……她跟第三神識能有什麼關系?
可是梨裳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從那孩子的眼楮里卻開始滲出紅色的東西。順著眼角留下來,兩行殷紅的痕跡。
狐疑地看著這一對兄妹,梨裳總覺的每次靖毓見到她哥哥,就有點戰戰兢兢的感覺,氣氛很奇怪。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繼續追問的好,免得給她惹上什麼麻煩。可是,什麼叫「那個神識是假的?」她是不是听錯了?
星輝?梨裳想起,那不就是上次跟著「朔風」的那個人。這回跟著她出來的四個人里,好像沒有他。
念情……思念,情……
該不會是一直到她死的那天……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姑娘你醒醒!」
梨裳倒是沒料到,墨汐如此舍得,一下子借給她四個,自己只留一個。既可以防止她出事兒,還可以防止她逃跑。
跟南王朝相比,相差甚遠。所以北朝的人憎恨南朝,憎惡雲神。
而那四個侍衛,竟然是那次跟梨裳交過手的墨汐的影衛。四人都穿得一身漆黑,在這個沒有陽光的地方,倒是很適合隱蔽。
不過梨裳似乎在他目光深處看到什麼一閃而逝的東西。不知是不是錯覺……
如果是在迦藍城,正是熱鬧的時候……
墨汐為何不讓靖毓告訴她?怕她向南王朝告密麼……
那個影衛面容上還是沒有什麼改變。
「很好。」墨汐滿意地看著他的妹妹,然後抬腳往外走,靖毓又向梨裳看了一眼,擔心之色溢于言表,但很快就隱到眼楮深處,跟在墨汐身後匆匆離去了。
靖毓最後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念情是假的?
大概是早上的時候,梨裳睜開眼楮,卻被嚇了一跳。一個孩子蹲在床邊,看著她。
什麼時候,一切才能過去?
梨裳不明,既然已經沒有信仰了,為什麼還要留著這座神殿,而且還有這麼多人在這里打理……
「那個孩子呢?」梨裳抓住一個侍女的衣領問。
她張開嘴,可是什麼都喊不出來……
這個時候,孩子忽然張開嘴,聲音輕輕,沒有音調,「娘親,救救我。」
能眼睜睜看著,窒息一般的感覺,心都停止跳動了一樣。
北王朝的建築跟南王朝有很大區別,都是嚴謹的規格,沒有那種張揚的飛檐華壁,只有青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石牆,以及精美卻深沉的壁雕。到處都有夜明珠,空中浮著的,牆上嵌著的,燈座上頂著的,排列成各種各樣的圖案,雖然明亮,可那光都冷冰冰的。梨裳在南王朝的時候,晚上只覺得這熒光挺夢幻的,可一放在這種黯淡陰沉的背景下,卻有點人了。
「情?只有一個字?」
北王朝的神殿總是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這里沒有神侍,因為沒有信仰,自然不需要神侍,來來往往的都是低著頭如幽靈一般的侍者。高大的神殿被紫色藍色的珠光蒙著,黯淡而肅穆,仿佛一座空蕩蕩的墓穴。
「不必多禮。」墨汐淡淡笑著,走上前來,「姐妹兩個聊什麼呢?」
梨裳睜開眼楮,發現兩個侍女正按著她的手腳,一臉關切。她連忙環顧四周,什麼也沒有找到。
憶景……
「情」
……
看到別人能如此輕易的擁有自己窮盡一生也看不到的光明,而自己只能蒼白著臉行走在漆黑冰冷之中。
她一直不懂,那兩個人,為什麼不給這些人光明?就算犯了再重的罪,這樣延續幾千年的懲罰也該夠了吧……
原來,他們對所有人都是這麼絕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