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侯,情突然站起來,向著門口的方向行了個禮。梨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結果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稍稍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誰。
星輝,仍舊是那副肅穆的面容。
他走到梨裳面前低聲說,「梨裳姑娘,陛下請您入宮一敘。」
墨汐目光殷殷,絕麗的面容竟顯得有些可憐,一時竟叫梨裳不忍發作。
那一雙魅色橫生的眼一時竟將她攝住,令腦中空白……
墨汐正在等她。
梨裳皺起眉頭,「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你都把我收留在這兒這麼久了,肯定是因為我能幫上什麼忙吧?」
梨裳想著,墨汐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麼開始說瘋話。
雖然梨裳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能輕而易舉用出禁術,而且力量強大,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不及梨裳說話,墨汐便繼續說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沒听錯。朕剛才說,你才是真正的雲荒之神第三神識。是你,不是念情。」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同意?反正梨裳現在都已經不知道自己往下的日子要在哪里過了。她不是天生的南王朝人,也跟北王朝也頗有淵源,可以說她沒有多麼明確的立場。
墨汐直視著梨裳,目光灼灼,與她的視線踫撞在一起,沉聲道,「其實,你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識。」
但她一定不是!
她回過身瞪著他。
梨裳倒覺得,這樣的環境,跟墨汐那種華麗慵懶的氣質實在很不相配。
「呵,假話。」墨汐玩著右手上的一個指環,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說,「這個國家什麼樣,朕還不清楚麼。」
「是朕太心急了。實在是現在……」墨汐欲言又止,最後說,「這個苑子原就是為你備下的。神殿離王城太遠,照應不到。你先在這里安住幾日。神識的事,先不提,可以麼?」
梨裳只覺得如果真的可以幫這個地方重見光明,她也算是終于做了點有用之事了,總不至于白活一場。
只是想要陽光麼?梨裳想起那些幽靈一樣的人,那些一輩子沒見過陽光,眼神空洞的人。
「你是說……南王朝那一本是假的?」
這一句話進了梨裳的耳朵,她卻怎麼都听不懂了。
她張開嘴,上下翕動嘴唇,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凝不成整句,「你……你說什……什麼……」
梨裳走近了,仔細看著墨汐手中的書。褪色的字跡,脆弱的章頁,仿佛真的是很久以前的古籍了。
如果她是的話,沛頊……他怎麼會如此對她……
「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奪回本來應該屬于我們的東西。」墨汐說,「我想讓這個國家的人,能每天都見到陽光,像南王朝的人一樣。」
墨汐看看她,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一個卑鄙小人?」
他卻搖首道,「這是秩序,是天意。你身上的第一道疤是為了救玄灃。你與他無親無故無恩無仇,卻舍身相救,是為善。後為不傷琉璟,不惜犧牲自身性命,是為愛。兩道傷痕正好交疊成十字。此種傷,天下惟你一例。」
十字的……標記?梨裳忽然想到,她月復部那兩道交叉的傷疤。
梨裳笑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你!」
「不用你管。」
他看向她,神態間略有疲色。他沖她微微一笑,「今天玩的好麼?」
「念情,不是神識。她是北王朝故意設的局。目的,就是把真正的你藏起來。」
「我對你做過的事,你不恨我?」
她怎麼可能是雲荒之神?若她是神識,怎麼還會被命運如此玩弄?
一想到那人,梨裳不知他如果得知自己打算幫北王朝,面上可會有一絲波瀾?
梨裳大驚,書……竟然是假的?!
墨汐正色道,「自然是希望你能夠成為北王朝新的信仰,帶著臣民們踏過歸墟,奪回我們的光明。」
墨汐合上書,神情有些許無奈,「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你也看到了,這座城,這個國,都跟死了一樣。」墨汐輕輕嘆了一口氣,「那次去中州,第一次知道真正的陽光是什麼樣。真是很美。沒看見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來生活在多可怕的地方。」
半自嘲的口氣。听得讓人不舒服。
墨汐有些驚訝地看了梨裳好一會兒,半晌,笑著說,「早知道你這麼容易就能同意,就早些讓你出去看一看了。」
梨裳說,「你到底打算做什麼?」zVXC。
梨裳說,「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這本書上說有個白發叫梨裳的人就是第三神識吧?」
那,尋找神識的依據也是……
「你找我?」梨裳問。
「我們換給南王朝的假天書,乃是臥霄貼身近僕仿照真書所作,之後藏于大師家中密室之內。南王朝人查探得辛苦,殊不知一切艱難,蛛絲馬跡,都是布下的局而已。」墨汐來到桌案前,緩緩打開書頁,神情專注,仿佛那書一陣風就能給吹碎了。
「你去哪里?」墨汐在她身後問。
剛剛從神殿出來這又要入宮,梨裳狐疑地看著星輝,但仍站起來,「現在就去麼?」
怎麼可能呢?她是大荒神?她是個連個可歸之處都沒有的傻瓜!她這樣的都能是救世主,這雲荒才真的要完了……
此時侍者呈上一個紅玉盒,墨汐一邊掀開盒蓋,一邊說,「不錯。他們從沒見過真正的天書。臥霄臨終之際完成此書,書一成,便已經被朕的人換走了。」
「朕為什麼要騙你?」
墨汐從盒中取出一本雲錦縫制而成的書籍,不厚,單薄得隨時會散架一樣,暗金色色的封頁,上邊用有些暗淡的筆觸寫著四個大字︰臥霄絕言。
墨汐淡淡掃她一眼,「很多。包括趕在預言大師臥霄過世之時調換出一本預言天書。」
听到梨裳的話,墨汐倏然抬起眼楮,很認真地看向她,「你是說你願意幫助北王朝?」
梨裳有時候真是好奇,這些影衛是怎麼能把自己在一瞬間就變沒的……
她什麼也沒多說,順從著就跟著往外走。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明麗的玫瑰色,金色的花紋,在這陰沉的背景下分外惹眼。梨裳轉過頭,看到星輝跟情說了什麼,情便向著別的方向走遠,眨眼間就消失了。
「恨,不過玄澤當時畢竟還沒有得手,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後來幫我通過神侍大試,我們也就算扯平了。再說這次也不是單單幫你。不過,我不一定能幫到你們北王朝。如果能做到,我會盡力。」
「還行。」
「自憐幽薨,三識始出。兩千載後,尋其于萬化之中,身負善愛之朱痕,狀形似‘十’。」墨汐忽然念出這句話,尤其在最後兩句上加重語氣。梨裳不由停下,轉過身伏到桌案上看著他念的那句話。相聲姑稍。
梨裳一個人走上階梯,推開大門,邁步進去。
梨裳愣了一會,卻還是沒明白過來墨汐的話,「什麼意思……」
她有些疲憊的看著他,「你到底想要干什麼?我真的已經很累了。」
「那兩條疤是被匕首刺出來的啊?怎麼能當標記?那我要是刺你兩刀你也可以當神識了?」她鎮定心神,如此問墨汐。
墨汐笑意不褪,目光流轉,「憐幽聖女修復一部分歸墟是在兩千年以前,而北王朝先于南王朝至少一百年便發現這一點。一百年的時間,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不過她到現在也想不出來,她能做什麼。陽光這種事,好像只有雲神什麼的做得到吧?墨汐總不會讓她去找沛頊談判吧?
「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要我做什麼了麼?」
但,終還是沒說出口。
墨汐看著她的樣子,微微一笑,「朕知道你不信。來人!把預言天書呈上來!」
這都是些什麼謬論!梨裳往後退了幾步,「就算你這麼說。我怎麼知道這書是真的還是假的?」
在一座兩層的樓閣前,星輝停了下來,「陛下就在里面。」
「預言天書?不是南王朝的東西麼?」梨裳終于找著一個完整的句子,連忙問出來。
北王朝的皇宮厚重而神秘,不似南王朝海王宮的金碧奢華,這座宮殿是用暗沉的巨石鑄成,宮牆石柱上都盤繞著藤蔓一樣的植物,妖嬈的形態似乎是故意修剪出來。樓閣林立,中有游廊相連,到處都有精心雕制的花紋塑像。
「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我!」
她很想說「是。」
梨裳轉身就想往外走,想著連北王朝也不要呆了,所有的人都是瘋子!
與憐幽相戀的他……怎麼會連誰是大荒神的神識都認不出來?
「朕和皇妹一開始以為你不是雲荒之神,就是因為沒在你身上找到這個十字的‘善愛之痕’,可是沒想到你去了一趟中州,這標記就出現在你身上了。」
星輝領著梨裳一路往里走。身邊時常經過成隊的侍衛,戒備森嚴的感覺。
「陛下在宮里等著您。」
他卻追上來,一把拉住梨裳。
「對不起。」墨汐低聲說。那樣仿佛從喉底發出的語氣,讓梨裳有些怔忡。他垂下眼簾,斂去神色,「你先安頓休息吧。朕就不打擾你了。」語畢便不再看她,轉身竟是要走了。
梨裳突然說,「我想見靖公主。」
墨汐頓了一下,半晌說,「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