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木門,進了院中,秦巧雲便是喚了起來︰「阿姊,我回來了。」
听了秦巧雲的聲音,從一間茅草房中,馬上出來一位身穿淡黃色粗布襦裙服的年輕少女,雖然她身上衣裳極為破舊樸素,模樣兒卻生得極為清秀,有種清塵月兌俗的味兒,不過看這年齡,也最多只有十五六歲而已,比這秦巧雲大不了幾歲。
看到秦巧蓮居然只有這麼點年紀,蕭楓又是一愣,他方才听著秦巧雲對她姐姐的描述,以為這秦巧蓮至少應該是二十多歲了,卻不料只有這個年紀。
如此一想,蕭楓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這等年紀的女孩子,放在後世,還是賴在母親懷中撒嬌的年齡,但是在這個時候的大唐,她卻要用稚女敕的肩膀,扛起了一家子的生計。
也難怪走投無路之下的秦巧雲,會去做這些事情了。
看到秦巧雲之後,她姐姐原本有些憂愁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如釋重負之色,但是她隨即板起了臉,正要說話之時,卻又看見了蕭楓,臉上便是有了幾分奇異之處。
邊上,秦巧雲連忙替兩人介紹了起來,秦巧雲這一介紹之後,秦巧蓮方才注意到她妹妹身上的奇特之處,看她故意將臉上涂抹得髒兮兮,又是穿了三郎的舊衣服出去,她便知道自家妹妹這是去干什麼了,肯定不是去干好事。
頓時,她不管還有蕭楓在邊上,又是臉色板了下來,橫眉倒豎之間,她冷冷地問道︰「巧雲,你一大早地跑了出去,是干嘛去了?你不知道阿姊今天找你有事麼?」
秦巧雲顯然是怕極了她的姐姐,又加有些心虛,囁囁嚅嚅之間,便是不敢說什麼,然後她突然想起一事,便是獻寶似地掏出那個銀元,小心翼翼地遞到她姐姐的手中。
「這是何處得來的?」一看這個銀元之後,秦巧蓮臉色變得更為蒼白,然後她不容秦巧雲開口解釋,便是沉聲喝道︰「你給我跪下。」
秦巧蓮顯然極有威嚴,秦巧雲臉上委委屈屈之際,還不敢開口解釋,便是先跪了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蕭楓,秦巧蓮臉上露出帶著苦澀的歉意笑容︰「蕭郎君,倒是讓你見笑了,我先教訓教訓這不學好盡學壞的死丫頭,居然敢去偷人家的東西。」
一邊說著,秦巧蓮一邊拿起門邊放著的掃把,掉轉個頭,來到秦巧雲的背後,就是狠狠地抽了起來。
一看姐姐這架勢,秦巧雲早就嚇哭了︰「阿姊,這個銀元不是我偷的……啊喲……阿姊不要打我……」
雖然口中哭著叫著,秦巧雲卻是絲毫不敢躲閃。
一邊打著,秦巧蓮想起心中悲傷之事,便也是一邊哭了起來︰「阿母當年是怎麼教導你的?你現在膽子變這麼大了,居然敢去偷人家的財物,若是阿姊走了,能放心把阿弟交到你手中麼?」
傷心之下,秦巧蓮便是忘了還沒有和她妹妹說起自己賣身之事。
听了阿姊如此說來,秦巧雲也是嚎啕大哭了起來︰「阿姊,我就是不想你離開我,你走了,巧雲和小松該怎麼辦?」
巧雲說得如此可憐,讓她姐姐听得更是悲由心生,但是手中卻是絲毫不停,一邊哭著,她一邊狠狠地教訓著她的妹妹,她要把她妹妹打清醒,讓她以後不能再這麼做事,她要她的妹妹,從此能堂堂正正做人。
人可以窮,但是怎麼可以去做乞兒,怎麼可以去做三只手?
雖然秦巧蓮成了他人家中為奴婢,她還是能隔三差五地出來,見上自己的弟妹幾面,但是以後終歸只是他們兩姐弟生活在一起了,她自然不想讓巧雲走上「歪路」,帶壞了自家弟弟。
「叫你忘記阿母的話,叫你再去偷東西……」一邊哭著,秦巧蓮一邊更是用了幾分勁。
秦巧蓮沒有冤枉她妹妹,秦巧雲確實是想偷人家的財物,來替她姐姐贖身,替她弟弟治病,所以可憐的秦巧雲,雖然嚎啕大哭著,卻是不敢開口分辨。
她只是在那里哭著喊道︰「阿姊,你饒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看了這一幕,蕭楓心中極是難受,上前幾步,他伸出手去,輕輕一抓,便是抓住秦巧蓮手中那掃把的柄兒。
驚訝地看著蕭楓,秦巧蓮臉上,淚珠兒斑斑駁駁之下,卻是一副不解之色。
「蓮娘,這銀元不是雲娘偷的,是我給她的,你就莫要打她了。」
蕭楓暗中嘆了口氣,若說要教訓,這些教訓也就夠了,這掃把不細,秦巧雲的身子也是柔弱,這麼打下去,只怕會好幾天動不了身子。
「蕭郎君……」秦巧蓮猶有難以相信之意,只當蕭楓是替她妹妹說好話。
否則為何明明是蕭郎君給的,她妹妹卻是不敢說自己沒偷過財物呢?
秦巧蓮自然不知,她妹妹確實是因為想偷蕭楓的財物,才和蕭楓結識的。
听了蕭楓替她解釋,秦巧雲也是停了嚎啕大哭,抱著姐姐的大腿,抽涕著說道︰「阿姊,這銀元是蕭郎君給我的……你都不听我分辨……不過阿姊你也打得沒錯,我確實是想去偷些財物,替阿姊贖身的,我不想阿姊離開我,巧雲好可憐,小松好可憐……」
秦巧雲如此說來,她的姐姐終于忍不住了,便是甩了掃把,跪到地上,也是抱著她妹妹哭了起來。
「阿妹啊,你怎麼知道阿姊賣身為奴的事情了……阿姊本來今早便要和你說了這事兒的……以後阿姊不能經常在你身邊了,但是你也要記住,人可以窮,卻不能沒了骨氣……」
「阿姊,我又不是傻瓜,那楊三昨晚偷偷來找你,說起什麼鄭府的事兒,我還能不知道這事麼,阿姊你可千萬不要離開我啊……」
看著兩個姐妹抱頭哭泣,蕭楓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天空。
蕭楓的心智,總算是夠成熟了,他的心態,也是極為沉穩,但是便在這一刻,他的眼中,還依舊有一絲絲熱淚盈眶的感覺。
今天,他踫上了這姐妹倆,是她們的幸運。
但是,他沒踫見的人呢?
這姐妹兩人,只是一個縮影而已。
現在的大唐王朝,表面的繁榮之下,到底有多少人,隨著高麗商人們的掠奪,而被迫要走上這條路?
有多少父子要離散?有多少母女要分離?有多少兄弟姐妹被迫從小分開,從此天各一方?
又有多少華夏民族的子民,被轉賣到高麗王朝和它的各個屬國之中,在那昏暗的作坊工場,在那骯髒的勾欄妓院,在那不見天日的礦場坑洞,在那見不到頭的莊園田間,替那吸附在華夏民族身上的吸血鬼們,耗盡青春年華,被他們榨干身上的血肉,死後的尸骨都無法回到故土?
這不是應該有的大唐,這也不是應該有的華夏民族啊!
整個華夏民族的屈辱史和苦難史,難道要整整提前一千兩百年,出現在這個原本應該是華夏民族雄踞東方,傲視各國的時代麼?
不,我蕭楓,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任何一個有良知,有血性的中國人,也都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蕭楓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低下頭,再次看向那抱頭痛哭的兩姐妹之時,他心中閃過一絲絲絕然的念頭。
這兩姐妹的事情,我蕭楓是管定了!
從這刻開始,整個華夏民族的苦難,我蕭楓同樣也是管定了!
我不管,誰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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