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3
石軒軒的話,字字如重錘般,敲擊在了葉少緣的心靈深處。「女子無才便是奴」,好個敢想敢做的花魁娘子,她的女權意識遠勝當代女性的認知。葉少緣有些後悔,妄自對這樣一位出淤泥而不染、不甘屈服于自身命運的堅強女子下定論。
石軒軒幽怨的目光如同鋼針般扎在了葉少緣的身上,令他感到刺痛難當。葉少緣竟有些理虧的低下了頭,不敢直視石軒軒的眼楮。從來沒有哪名女子,能讓他產生如此莫名的負罪感。
絳紅臉上的神情有些錯愕,自家小姐的涵養功夫極深,在人前,從不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今日卻有所不同。絳紅走到石軒軒的身旁,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喚道︰「小姐。」
石軒軒的身體因情緒激動而有些顫抖,她回頭看了眼不知如何是好的絳紅,才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何以會對一名素昧平生的男人大動肝火,這很不像自己。
石軒軒自嘲一笑,留下了那「木頭」書生和羞愧難當的葉少緣在屋中,自己則隨絳紅快步離去。
葉少緣在石軒軒走了一段時間後,才抬起頭,抓起玉桌上的茶壺,猛灌了幾口熱茶,平復了一下大受震撼的心神,暗道︰原來世間女子也不盡是些索然無味的清水,還有石軒軒這樣外苦內甘的香茗。只不過她這苦,就算天下之大,怕也沒幾人能夠忍受。
石軒軒走出房門的那刻,美輪美奐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招牌式的自信微笑,完全不像剛剛真情流露時的模樣。那時的石軒軒才更真實,現在看來,她的微笑更像是強迫自己鍍上去的保護色。
石軒軒扶住欄桿,望了望棋館一樓的開闊大廳,方才離去的人們,已經陸續歸位。她和「棋聖」徐紀的下半局比賽,終于要開始了。
二樓的一間客房。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身著天藍色長袍的長者,在數名弟子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那數名弟子中,竟還有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子。
石軒軒看著這名德高望重的老人,卻想起了那可惡的葉少緣,冷哼一聲,道︰「你眼倒賊,上兵伐謀麼?」
石軒軒千嬌百媚的走向了徐紀,徐紀微眯的眼楮,瞳孔竟暗自放大了一圈,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尤物。
石軒軒動人一笑,身體靠向徐紀,紅色的薄唇貼在了他的耳邊。
徐紀貪婪的嗅著石軒軒發絲上散發出的沁人香氣,感受著她身子的溫軟,老臉變得通紅,身體的某個部位直立了起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石軒軒輕聲道︰「徐先生,你若能勝我,那麼晚上請到玉女樓一敘,我等你。」
石軒軒說話時吐出的熱氣,搔的徐紀心癢癢。這老而彌堅的徐紀,早已沒了下棋的心思。他現在只想快點勝了石軒軒,好嘗個鮮,一親她的芳澤。
徐紀寬大眼鏡下的色眼迷離,再無棋匠宗師的風範,和街上的老流氓無異。他點點頭,猥瑣答道︰「晚上,我定然會叫姑娘滿意。」
兩人進了對局室,各自的心境卻起了變化,石軒軒觀的是棋局,而徐紀觀的卻是她。
棋,乃養心之道,心亂則棋迷。徐紀色心驟起,自然無法專注于棋局。他越想早些獲勝,下出的昏招卻越多。本已被徐紀牢牢掌握的局勢,漸漸被心思縝密、步步為營的石軒軒片片瓦解。
待徐紀驚覺棋局的時不我待,從石軒軒**橫塵的幻想中月兌離出來之時,他腦門上已驚得全是冷汗。徐紀的棋子完全被石軒軒困住,已經是無路可走。
徐紀緊閉雙眼,一陣鑽心的頭疼襲來,暗道︰好狡猾的女子,竟故意亂我的心志。我打拼多年的顯赫名聲,竟被一時起的色心所破,致使晚節難保,悲哉痛哉。
徐紀痛苦的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了手托香腮、微笑著等待自己落子的石軒軒。石軒軒的樣子可愛至極,但在徐紀眼里卻是無比可恨。他氣色灰敗無比,長嘆一口氣,從棋坪中抓起一把棋子,投在了棋盤上。隨著,徐紀的投子認輸,唐朝第一位「女棋聖「誕生——石軒軒。
從此,石軒軒的才名轟動長安城。當今天子感其才華,親封她為「花魁棋聖」,王侯將相莫敢欺辱。
葉少緣在棋局還未結束時,便先行離開了觀星樓。
那書生隨是意猶未盡,但還是追著葉少緣出了棋樓。他望著葉少緣那看不出喜怒的臉,問道︰「你不等棋局結束了再走嗎?」
葉少緣側過臉,看了他一眼,戲謔道︰「你居然活了!知道結果的棋局,還有必要再看嗎?」
書生面上一紅,充滿疑惑的道︰「哦,誰勝了?」
葉少緣笑了笑,拐了個彎子,道︰「你希望誰勝便是誰勝。」
書生听了這句話,再榆木疙瘩的腦袋也開了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他心中卻是喜憂參半,喜的自不必說,愛慕的女子得償所願;憂的卻是石軒軒和他的距離越拉越遠,怕是今生也難再有交集了。
葉少緣看書生的神色陰晴不定,隱約明白了一些他的心事,問道︰「兄台,看你也不是長安人,不知是為何而來?」
書生收回心神,道︰「實不相瞞,我此來長安是求功明。當今天子聖明,不拘一格降人才。明年春天,我朝將重開科舉考試,使吾輩這種無權無勢之人,有了出人頭地為萬民謀福利的一線之機。」
葉少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他道︰「我看人最準,你是天生的讀書材料,來年或可高中。」
那書生木訥的笑了笑,道︰「多謝兄弟吉言,若我孫伏伽真能榜上有名,一定會登門拜謝。」
葉少緣壞笑一聲,道︰「別別別,你還是去拜謝石軒軒來的實在些。狀元和棋聖倒也算是良配」
孫伏伽無奈,嘆道︰「葉兄,你又取笑我。我對軒軒是發乎情,止于禮。她只是我的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夢而已,能望到便好,從未奢求擁有。」
葉少緣听他一言,也生出了好奇之心,心道︰真不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子,會喜歡怎樣的男人?
葉少緣和孫伏伽出了文樂坊時,天色已晚,兩人雖覺投緣,也只好互道珍重,改日再敘。
葉少緣回到醫館之時,已是月上枝頭,晚街寒涼。葉少緣裹緊了長袍。抬頭望了望那漆黑夜空上、掛著的缺角月亮,憶起了小時候在戰場中死去的同袍,生出了一絲悲涼,嘆道︰「缺月、缺人……」
「更缺錢……」醫館門口傳來了一道清脆的童稚之聲。
葉少緣收拾起悲思,看著那雙大而明亮的眼楮,正是侯文節的親弟弟——侯紫。
葉少緣略顯尷尬,道︰「小弟0弟,這麼晚,還不睡。」
侯紫雙手托腮,坐在了門口的石階上,眨著大眼楮,道︰「顯而易見,特意在等你。」
葉少緣以為他是來討要醫治艾錢的藥費,心情忐忑,道︰「哦,最近手頭比較緊,那藥費可否寬限幾日?」
侯紫看了眼葉少緣,哭笑不得道︰「我不是來討藥費的,醫館可沒窮到,需要大晚上來追債的地步。我等你,是因為我要替我哥哥給你傳句話,我不幫哥哥把這件事情辦成了,便睡不安穩。」
葉少緣知道侯紫一向最听侯文節的話,以他的個性,不辦成侯文節吩咐給他的事,的確是會寢食難安的。
葉少緣松了一口氣,心道︰只要不是來要賬的,那就是好消息。」
葉少緣坐到侯紫旁邊,道︰「我現在長安,舉目無親,倒真有點思念你哥哥了。侯大公子有什麼事找我嗎?」
侯紫道︰「我哥今天來找你,你卻沒在。下午的時候,他便隨太子殿下,去了外省考察民情,須得個幾日才能回長安。他讓我轉告你,先留在醫館,他辦完事後,馬上給你們安排住處。」
葉少緣心道︰這侯文節公事繁忙,還惦念著自己,實在是個好朋友。
侯紫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楮,道︰「話已經傳到,我去睡覺了。對啦,以後早點回來,醫館關門關的早,若不是我等你,你就得喝一夜冷風了。」說罷,他拍了拍,走進了醫館。
葉少緣點點頭,道︰「知道了。」他隨侯紫進了醫館,侯紫突然想想起了什麼一樣,轉過身,望著葉少緣,道︰「對了,我問過師傅了,你可以在這里打工還錢,一天10錢。」
葉少緣道︰「好,我明天就上工。」
葉少緣走進後院,回了客房,看見艾錢也沒睡下,又在把玩著核桃。
葉少緣好奇這「小人精」怎麼會對這些東西有了興趣,問道︰你天天拿著這麼些核桃做什麼?」
艾錢沒好氣的道︰「誰似你那麼閑,一溜達就是一整天,我當然在想辦法掙錢,要不然就要露宿街頭了。」
葉少緣嗤之以鼻道︰「就憑你手里這幾個核桃?」
艾錢白了他一眼,道︰「現在還是初始階段,等到我有了本錢,開始大規模加工之時,你就等著數錢數到手抽筋吧。」
葉少緣身體有些累,看著大病初愈,精神卻好過平常的艾錢,沒精打采的道︰「休息久了,就是閑不住。我不陪你,先睡了,祝你早日發財。」
艾錢沒搭理他,手里依舊握著一只核桃,不知道在上面刻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