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來意經蘇致道一說,茅庚就明白了原委。
如今外地商戶慕名而至,當然不單是沖著蠟紙刻印而來,既然來到了白溪,康老發明的黑板粉筆也是斷然不能錯過的,黑板可以自制,但粉筆則是非買不可。如此,粉筆的行情也一路上漲,只可惜蘇家沒了水泥作為一項關鍵的輔料,面對火爆的市場行情,蘇家負責造粉筆的蘇致道束手無策,只好報知蘇員外,此事務要讓原來的西廂主人茅庚出手相助才好。
鑒于如今事態有所緩和,官面上茅庚文元之事也已經大事化小,蘇員外便準了蘇致道前來,找茅庚設法。
茅庚本就計劃在燒制水泥上與蘇家合作,這是此前就許諾過蘇致義的,當下也不推辭,痛快答應了蘇致道,讓蘇致道在這里停留幾日,直到掌握水泥燒制之法。
蘇致道和茅庚說話時,蘇致妍佇立一旁,神情冷傲,仿佛此事與她無關一般。茅庚心中嘆氣,不知道蘇致妍到這里卻又是為何,蘇家好像不需要施展美人計吧。
蘇致妍並未在工坊這里多耽擱,隨同扶國鋼一道去了扶國錫那里。蘇家和扶家來往密切,蘇致妍到扶家做客,也屬平常,不過蘇致妍這次來得突兀,恐怕不是到扶國錫這里做客這麼簡單,難道是來看白蠟蟲吐蠟的麼,抑或是要看滿樹蠟花?不過茅庚事情纏身,也不及多想蘇致妍之事。
這期間茅庚的工坊又添了新的竹樓和竹棚,升級版的油印機已經試制成功,這款新機不光是完善了功能,在做工和外觀上也有了大幅改進,檔次上與第一代油印機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款新機的成功,除了茅庚在設計上費了許多心思,也有譚成竹父子精湛手藝的貢獻,而水力圓鋸機和水力車床的投入使用,更是大幅提升了制作效率和制作精度。第一批十台油印機已經制作成功,下一批就是批量投料,一次性批產一百台。
這都是按照茅庚設計出的圖紙按圖加工的,茅庚這些日接連熬夜,幾乎通宵達旦在構思、畫圖,畫好圖之後,然後教譚成竹父子識圖、制作。好在譚成竹的小兒子譚其悟性極高,很快就學會了識圖,三視圖先交到譚其手上,由他解釋給父兄听。有幾次譚其還就設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茅庚采納了其中的兩個。這譚其不過十六歲,培養一番,前途不可限量。茅庚有心好好栽培譚其,有意無意的都會多提點一些。
油印機之事茅庚已不需要太操心,但茅庚手頭上的事情實在太多,沒轍,只好將坩堝煉鋼推遲,先教會蘇家燒制水泥再說。
扶國鋼已經掌握煉焦之法,既然坩堝煉鋼要推遲,茅庚便與扶國鋼商量,讓他先回去一心一意煉焦,等燒制好焦炭,再用焦炭煉鐵,加上離心式鼓風機,煉鐵便可提升一個檔次。
扶國鋼帶著扶家煉鐵的兩個手下離開後,騰出地方,正好讓蘇致道和兩個手下住進去,茅庚便張羅起燒制水泥現場培訓之事。按照茅庚的計劃,其一是要手把手教會蘇致道燒制水泥,其二這一次好歹也要先燒制好一兩百斤水泥,好讓蘇致道帶回去趕制一批粉筆,估計有商戶早已等不及了。
燒制水泥,最費事的便是碎石磨粉,批量生產必須上水力機械,茅庚覺得上鱷式破碎機還為時尚早,上水碓最為簡單,此外可以試一試設計一款簡易的水力球磨機,看看能不能做得出來。至于離心式鼓風機,譚家父子做出的離心式鼓風機越來越好,只須在變速上再下點功夫,將旋轉速度再提升一級,鼓風效果便會更為完美。
譚其和鐵匠黃旺財被茅庚抽調過來,趕制水碓,又教蘇致道和兩個手下砌一個稍大一些的微型立窯。整個下午,茅庚一刻都沒有閑下來。
傍晚的時候,扶貞來到了工坊這邊。扶貞和譚繼學不用制蠟紙,時不時會跑來這邊工坊,兩個小孩會為飛旋的圓鋸和翻飛的木屑而一驚一乍,為緩慢轉動的大輪帶動小輪飛速轉動而好奇,茅庚有時也會解釋兩句,很明顯譚繼學有著更勝一籌的理解力。
扶貞附耳跟茅庚說了聲,然後領著茅庚朝竹林中走去。
蘇致妍早已在竹林中等待,蘇致妍一聲翠綠色的漢裝,立在竹林間,裊裊婷婷,更平添幾分動人處。扶貞走到竹林邊,就知趣地離開了,竹林里只留下茅庚和蘇致妍兩個。
蘇致妍又往竹林深處走了走,茅庚也不遠不近緊緊隨上。
走到竹林深處,蘇致妍這才回過頭來,說道︰
「茅哥兒,我與你說幾句話。」
茅庚但覺翠綠的竹林正是說情話的最好地方,當下心跳加速,不爭氣地有些臉發燒的感覺,口中小聲回應道︰
「好,我听你說。」
蘇致妍遞過來一疊紙,有些幽怨地說道︰
「《白溪學刊》上這篇東西,是你寫的吧!你咬定就是奉三哥陷害你的麼?就算是奉三哥對你不住,那也用不著這樣寫,在這上面登出來讓許多人都看到吧!」
茅庚一看,什麼時候又冒出《白溪學刊》了!茅庚讀了蘇致妍所指的那篇文章,卻是一段爭風吃醋的八卦故事,是寫某某不擇手段陷害情敵的影射文章,明眼人一看就是暗指奉三郎陷害茅文二人的,難怪蘇致妍懷疑到自己,可自己壓根就沒有寫啊!
「這不是我寫的。」,茅庚出言辯白道。
「你不承認是麼!呵呵,扶婆婆說你一大籮筐的好話,爹爹哥哥也說你這人好,非要我跟你好!不過扶婆婆越說你好,我就越覺得你是一個騙子。你這人,沒有一句真話,盡說假話。我問你,黑板粉筆明明是你做出來的,蠟紙刻印也明明是你做出來的,為甚麼要說是康老所創!又將康老吹得神乎其神,有何居心!還有,本來沒有金礦銀礦,為甚麼要造謠!你到白溪之後,究竟說了幾句真話!你這人謊話連篇,沒有幾句真的,我又如何能信你!」
蘇致妍連珠炮的說開來,這一下擊中了茅庚的痛處,自己還真是一再造假說謊,連自己的師尊也是編造的,嗯,自己的身份也有假,可自己是穿越來的這事總不能公之于眾吧!想一想,扶婆婆在蘇致妍面前,自然要著力突出茅庚,告知蠟紙刻印和黑板粉筆的真相也就不奇怪了,正好可以顯示一番茅庚的才能,以此打動蘇致妍。可是不說還好,一說此事,就變成了自己謊話連篇,叫自己哪里還解釋得清。
茅庚很是無奈,就這樣在蘇致妍眼中變成了無良男兒,真是冤哉!可自己作繭自縛,又怨得誰來,苦笑了一聲︰
「這篇東西,真不是我寫的。」
蘇致妍很明顯情緒已經有些失控,哪里听得進去,眼中似有淚光,沖口又說出一大段話來︰
「奉三哥對我好,你又要來爭作甚!我和奉三哥斗斗氣,那不關你的事,卻又為何寫那勞什子文章將奉三哥寫成卑鄙小人,搞得如今整個新化都傳奉三哥的不是!只有我才知,你才是那---那奸詐之人,偏偏爹爹看中你,哼!我要跟了你,與其到時被你哄得不辨東西南北,還不如跟了奉三哥,奉三哥本事雖不如你,可他是真的對我好,可不是虛情假意。」
蘇致妍說到激動處,顯得格外委屈,索性說個痛快︰
「我們女兒家,要嫁就嫁康老那樣的君子,人家情深意重,是專情的好男兒,決不會三心二意。象你這樣的,謊話連篇,就知道騙人,現在對我好,誰知道將來如何!等到那時,三妻四妾的,還要尋花問柳,我可受不了!」
說到此處,蘇致妍泫然若泣,讓茅庚心生萬般憐憫,卻不知道如何勸說。蘇致妍一抬頭,拿淚光閃閃的眼楮盯住茅庚,說道︰
「你可知道,隨便我要甚麼,奉三郎都會為我去想法子,千方百計都會幫我弄來。而你,多花半個時辰為我畫一幅畫都不肯!嗚嗚,嗚嗚,嗚嗚---,我圖個甚麼!」
是啊,人家圖個甚麼!唉!女人就是個情感性的動物,判斷力有時會低到難以置信,哪怕是壞男人,只要對她甜言蜜語,她就滿足,漂亮的女子尤其如此!自己又不是那種善于哄女人歡心的人,再說自己來大宋也確有炒作弄虛作假的過錯,沒想到在蘇致妍眼中變成了謊話連篇的騙子,想到此處,茅庚心中五味俱全,待要解釋這文章可能是文元或者張海三所寫,忽又想到那奉三郎報復心重,到時報復起他們兩個,可不是好玩的。
茅庚見蘇致妍氣苦,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心中憐惜,可又實不知如何解釋,心中郁悶不已。
忽然覺得四周冷風嗖嗖,只覺四體生寒,恍惚之中,一根根竹子在眼前晃了起來,茅庚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穩,一頭撲到地下,暈厥了過去。
蘇致妍見狀,一開始還不以為意,口中還挖苦道︰
「這麼魁梧的一個大男人,也要裝可憐嗎!」
可隨即一看茅庚臉紅耳熱,口中呼吸分外急促,這才慌了神,連忙呼叫起來︰
「來人啦,快救人。」
等譚成竹帶了人過來,將茅庚抬到床上,急急喚來譚修竹把了脈,才知茅庚中了瘴氣之毒,茅庚這一段接連熬夜,本就疲勞,而那竹林深處平時甚少人去,瘴毒甚重,茅庚貿然走進去,中了瘴毒,這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