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來得及哭爹喊娘,林桓逸趕忙松手,然後向著邊緣處迅速跑去,卻哪里有出路?縱使有出路,那也不是自己所能夠把握的,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方,自己敢情得走一遭陰曹路了。
就在林桓逸以為今天非要葬身此處不可的時候,卻是平靜了下來︰「我不是贏了棋局麼?為什麼還是死局?難道哪里不對了?算了,是命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沒做錯事,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也須找那閻王爺理論一番。」
這樣一想,林桓逸當即靜下心來,閉上雙眼,充耳不聞那震耳的轟隆聲,也不理那似在晃動的周身事物,卻是置身事外般原地盤坐起來。
一時之間,林桓逸微妙地進入了一種澄明的境界。
此刻若是報痴大師站在這里,必然被他的表現所震撼!
卻是何如?
視之而弗見,名之曰微;听之而弗聞,名之曰希;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一者,其上不漻,其下不忽,尋尋呵不可名也,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隨而不見其後,迎而不見其首。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
此是佛家坐禪的征象,卻又是道家心法之所在,林桓逸竟然在以九星為棋,以自身為子,以穹頂為星羅,以步法為征伐之後,莫名其妙地進入了這微妙的境像。
只是這樣的情況卻是沒有維持多久,遠遠沒有達到老僧入定的地步,卻遠勝千籌萬倍。
待到林桓逸覺得心如止水之後,驀然睜開了雙眼,迷茫中帶著點困惑。
再看周圍景象時,哪里有什麼地動山搖,哪里有什麼弈棋殘局,這分明就是自己剛醒來的時候的模樣,坍塌處依舊,變動的只是自己由躺在石床上變成了在地上盤膝而坐。
這一切,就如同秦老鬼進入星宮時候的幻像一樣,心智不定者自然是備受紛亂,最終演變成自己和自己之間的天人交戰,乃至走火入魔,不堪重壓而亡。
不過林桓逸哪里懂得這些道理?興許他只是踫巧進入那玄妙無比的境況罷了。
接著,林桓逸茫然地站了起來,又行尸走肉機械般地向著日晷處走了過去。
既然剛剛是假的,那麼現在難道還是假的嗎?
那凹槽依舊,只是這次林桓逸卻是覺得再真實不過了。
林桓逸嘴唇微動,干吞了幾口唾沫,眼巴巴地盯著那凹槽,雙手摩挲著,猶豫著要不要按照剛剛冥思中感覺走。
咬了咬牙,林桓逸還是決定冒險一回,只見他將頭別向一邊,臉上的緊張毫不掩飾,最終還是決定閉上雙眼,右手迅速地向著凹槽處擠按了下去。
沒有絲毫聲響,也沒有想象中的劇烈震動,林桓逸左眼微微眯開一條縫,見周遭還是沒有變化,再稍微睜開一點,最後卻是兩只眼楮猛然睜開。
林桓逸失望地嘆了口氣︰「唉,原來是假的。難道我一直在做夢?不過這夢還真奇怪,為什麼我在夢里還能這樣真實?」
嘻嘻一笑,林桓逸覺得其實也蠻好玩的,反正不是真實的,那麼無論怎麼樣自己都是不會損傷分毫的,最後醒來,不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嗎?
想到床上,林桓逸突然覺得這里好冷清,而且肚子也好餓,偏偏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吃的。無奈,林桓逸雙手按著日晷的中心,撐起自身,一沒好氣地坐在了日晷上面。
只听林桓逸‘哎喲’了一聲之後,整個人就沒有蹤影。伴隨著不見的,還有那日晷以及底座。
不到一會功夫,整座日晷又浮了起來,然後恢復原樣。
只是林桓逸卻已然安然無恙地置身于一處昏暗的所在。
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楮,林桓逸臉色肅然起來,這會兒如果還堅持這只是個夢的話,那自己怎麼解釋這荒唐的一切?
林桓逸心情復雜地四處環顧著,伸手入懷,模出秦老鬼留下的帛錦,怔怔地用手感受著上面的每一個字體。
如今這謀面未久卻拼了命保全自己的成爺爺,還有那面冷心熱的秦伯伯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也唯有眼前這帛錦算是唯一的紀念物事了,只是林桓逸撫模到「附帖一章,性命珍藏;星宮之中,留待有緣」的時候,渾身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應該就是秦伯伯說的‘留待有緣’了。哈哈,哈哈,我居然誤打誤撞找到這個地方了。」
此刻的心情哪里是一個暢快可以形容得了個?
林桓逸和林桓致一直都夢想著有一天能出現那傳說中的橋段,諸如得到隱世高人的指點,尋到絕世秘籍,然後功成之後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其快哉樂也?
難道說此處有自己夢想的東西不成?一聯想到秦老鬼留下的話語,林桓逸就激動不已,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那體弱多病的頑疾,須當尋出一番機遇不可。
見牆壁上有油燈盞,只是年事已久,不知道還能不能點著。林桓逸左手在懷里一陣模索之後,卻是拿出了一對打火石。
卻說為何林桓逸隨身帶著火折子呢?原因自然是一大早林念露吵鬧著晚上要放花燈,還特地讓林桓逸別忘了這重要的事情。林桓逸無奈,只好依著林念露的要求,事先將打火石放在身上了。
誰知道這會兒卻派上了用場,難道還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燈光亮起,林桓逸這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正中央處,掛著一幅泛黃的人物肖像圖,里面一人黃袍朱帶,蠶眉鳳目;背坐一樸素的背靠椅,只見那背靠椅半圓形末端設計成三段弧形雲紋,座屜下牙條兩端也飾以雲紋,足承為四柱足式框架結構,兩側飾有鏤空靈芝紋。坐椅與足承均髹紅漆,與那雍容富貴之人相得益彰,愈發顯得一絲不苟,形神逼真。
林桓逸略微一看,那肖像右下角依稀還有著題注。肖像下面,是一只鋪滿灰塵的案幾,案幾右側放著個方形的物事,旁邊是一本舊書,封面上的灰都有幾十頁紙那麼厚了。再往左,則是一封金瓖封面的似是折子又似是帖子的物事。
最為顯目的,還是一張羊皮地圖。之所以說它顯目,是因為這羊皮地圖上面一塵不染,與周圍的畫檐蛛網格格不入。
然後就是一堆散亂不堪的紙張,有些還落在了地上。
林桓逸隨便撿起其中一張,看了看,只見上面寥寥數字︰「劍,古之聖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本王于江南一帶,尋得秘藏,以為天下法,大喜,記之。」落款卻是‘端王’二字。
林桓逸搖了搖頭,繼續拿起另外一張看了起來。
「崇寧四年,九成宮中,九鼎成。中心鼎曰帝鼐,余者,北邊寶鼎,東北方牡鼎,東邊蒼鼎,東南方風鼎,南方彤鼎,西南方阜鼎,西邊皛鼎,西北方魁鼎,自成中(中),坎(北),艮(東北),震(東),巽(東南),離(南),坤(西南),兌(西),乾(西北),以為天下大勢氣運所在。然,世人只道朕荒奢亡國,卻不知其中利害,今日五國城中舊時事,天下誤傳,其中隱情,朕引為憾焉,痛心不已。」
見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之乎者也的同時也莫名其妙的東西,林桓逸無奈只好舍棄了看下去的興趣。
至于崇寧四年,林桓逸卻是心里奇怪著,不知道為何這里的物事和本朝已故顯孝皇帝聯系了起來。
不過既然想不明白,林桓逸也不再想了。拿起那本有著灰塵的書,深吸一口氣,朝著書本吹了過去。
不料一時吹得太大力了,那灰塵反撲了回來,登時林桓逸滿面土灰,樣子十分滑稽。
終于露出了書皮的本來面目,卻原來是本藍皮封面的書。
封皮上就單單寫了個類似拉長了的‘天’字,寫得極像是畫押般。
翻開來,林桓逸當即目瞪口呆了起來,只見首頁赫然寫著︰
——天子法術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