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金燦燦的鐲子在丫鬟白生生的小手里顯得格外刺目,可是那東西,黛玉確實認得,是她賞給春縴的沒錯。舒虺璩
黛玉的性情,若是愛惜起來,一個線頭一張紙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歡的,便是值千值萬,也看不在眼中。因她自來不喜歡金飾,平日人孝敬的禮物若有金飾,或者收起,或者便隨手賞了身邊的丫鬟。而這只鐲子是舊年壽誕之時,西寧王妃送來的一套頭面里的一件,因春縴剛到身邊,那會子叫紫鵑取出來給了春縴,只是,這件東西,怎麼會落在這個粗使的小丫鬟手里?這件事,只怕唯有春縴才能解釋的清楚。
可是無論怎麼說,這件事,她已經難逃干系,可心里還是希冀著,他會信她的。
抬起頭,望向水溶的時候,水溶也正好望了過來。那雙眸,沉靜若明淵幽潭,帶了些許安撫,然後開口,聲音微涼︰「玉兒,春縴現在哪里?」
黛玉目光微微垂了一下︰「春縴這五六日染了風寒,不能上來伺候,一直在房中歇著。」
水溶點了點頭︰「能否叫她來一趟,當面對質?」
黛玉道︰「既然有這個話說出來,自然該叫她來當面問清楚,紫鵑,你和王爺的人一起到院子里去把春縴帶過來,听著,什麼都不許和她說。」
最後一句,聲音頗為嚴厲。
紫鵑低眉答是,便同祁寒一起往院子里,不多時果然帶了春縴過來,春縴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精神也是萎靡不振,跪地行了禮道︰「王爺,王妃。」
水溶只是向那個小丫鬟道︰「把你剛才說過的,再說一遍。」
小丫鬟依言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並且,將那枚金釵高高的舉了起來。
水溶道︰「春縴,你可認得這件東西?」
「這,這是,這是王妃賞奴婢的……我一直放在錦盒里,從不舍得戴的。怎麼會,怎麼會在你手上。」春縴眸中沒有分毫的閃爍不安,只有震驚︰「什麼藥啊,這幾天奴婢病的昏沉沉的,根本沒有離開過房間,不知道這東西……王爺,奴婢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會到了別人手中。」
說著,她重重的磕頭。
小丫鬟急了︰「春縴姐姐,你不能害我啊。這東西明明是十幾天前,就是王爺離府的第二天晚上,你到客院說是王妃要你來給冷姑娘送東西……」
小丫鬟說的頭頭是道。
王爺離府前的第二天晚上……春縴使勁的皺眉回想,然後臉色越發慘白。不獨她一個人,連紫鵑和雪雁想起來都交換著驚駭。是沒錯,那天王妃確實令春縴去過冷如煙那里,就是那天回來之後,春縴便頭沉發熱的。
春縴這個時候卻仍未向黛玉求助,只是搖頭道︰「是,沒錯,我那天去過客院……可是……可是我沒有給過她毒藥,沒有,絕對沒有。」
她用力捂著腦袋,似乎是十分痛苦。
黛玉亦記起這點,于是一言不發的看著兩個人,兩個人說話時的神情,都不像是在撒謊,而且,春縴的人品,亦不可能做出這件事,嘴角扯開絲無奈,這個布局的人還真是不遺余力,細枝末節都想到了。
水溶的臉色越發沉冷起來。
一時氣氛陷入了僵持之中,小丫鬟見眾人都不語,急急忙忙的繼繼續道︰「春縴姐姐,你不能為了自保就不顧我的死活,這樣誰還敢給你辦事,就是那天,你把那藥粉交給我的,你說那冷姑娘很得王爺喜歡,若是進了府,會奪了王妃的寵,所以要先下手絕了後患……對,那東西還有剩,還有剩……」她胡亂的模了模腰間,卻忽然想起什麼,求助的望向祁寒。
而這時,祁寒遞給黛玉一個歉然的目光,然後將一個紙包遞上來。
水溶拿在手里打開,嗅了嗅,然後一言不發的遞給黛玉,黛玉看也不看,聲音里已經透著淡淡的厭倦︰「不必看了,這紙包用的是我案上的蘭花箋,這府中,只有我才用這樣的花箋。」
話說到這里,已經非常清楚,布局的人是要將矛頭指向黛玉。
水溶將東西丟還給祁寒︰「各執一詞,春縴,你是王妃身邊的人,本王願意相信你是清白無辜的,不可能做這件事,只是,也要堵住悠悠之口,不知你可願意讓本王的人,搜一搜你的房間?」
此言一出,黛玉嘴角微起一絲苦笑。
春縴磕頭,然後抬頭道︰「請王爺盡管搜查,春縴沒有做這件事。」
「好!」水溶點頭︰「宗越,祁寒,你們二人親自帶人去。」
「是。」宗越應聲,和祁寒再度退了下去。
滿室靜默,只听得春縴偶爾壓著聲音咳嗽著。水溶道︰「紫鵑,給她倒杯熱水。」
「是。」紫鵑便到了熱水來,春縴謝過飲下。
說話間,宗越和祁寒已經回來,兩個人的臉色都是十分不好。祁寒便令宗越將東西呈上︰「王爺,屬下在春縴姑娘的床底下,找到了這個東西……」
那是一個三寸高的黑色瓷瓶,拔開塞子,和剛才蘭花箋紙包里的藥粉,是一模一樣的。
春縴先是震驚,繼而變作絕望,苦笑了一下︰「王爺,事已至此,春縴辯無可辯,可是請王爺不要錯疑王妃,王妃待王爺,待冷姑娘都是一片真心,春縴甘願一死以證清白。」她忽然起身,聲音慘烈︰「王妃,春縴不能再伺候你。」
一頭向旁邊的牆上撞去。
「春縴不要……」
「春縴不要……」
幾聲震驚痛心的呼喊,來自紫鵑和雪雁。說時遲那時快,宗越眼疾手快,一躍而近,抓住了春縴的胳膊,可是她的頭仍然撞在了桌角上,血頃刻滴落下來。
紫鵑長出了口氣,感激的望了眼宗越,然後急忙上前欲扶,誰想,有個人比她更快的起身走了過去。
黛玉從宗越手中扶過春縴,聲音平靜清晰︰「春縴,你好糊涂,你若是就這麼死了,事情更加不明不白,你不干淨,我也不干淨。」
「王妃……」春縴哭道︰「可是奴婢……」
「你是我身邊的人,和紫鵑雪雁俱是一樣,你的人品,我更加信的過。」黛玉道︰「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何必輕易尋思?」
說著,黛玉深深的嘆了口氣,將春縴交給雪雁和紫鵑扶著,轉身,對著水溶盈盈跪倒︰「王爺,這件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妾身。妾身無話可說,只是請王爺看在夫妻情分上,徹查此事,若當真是春縴做的,妾身願領此罪。」
水溶緩緩起身,走過來,輕輕的扶起黛玉︰「玉兒,別這樣,這件事,我一定會想弄清楚。不過,春縴要暫時不能在你身邊了。」
黛玉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是,王爺。」
眾目睽睽之下,水溶毫無顧忌的擁了她一下,然後松開︰「來人,將春縴關進柴房,派人看守,事情尚未清楚之前不許任何人探視。」
沉默良久,無人應聲。
「宗越!」水溶聲音陡然一抬。
「是,屬下知道了。」宗越開口仍是听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眸中微微有些不忍。
「玉兒,你……」水溶長出了口氣,是從未有過的艱難︰「這幾日,你也先留在房中罷。」
黛玉身上劇烈的一顫,錯愕的看著他,而水溶只是避開了她詰問的目光。
黛玉緩緩後退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點了點頭,聲音微微有些顫︰「是,王爺,妾身知道了,這幾天,不會離開房間一步,請王爺放心。」
她福了一禮道聲告退,便緩緩而出,遍體生寒,仿佛有什麼東西,扎在了心口,痛不可抑。
水溶將手曲握成拳,薄唇緊緊的抿起,目光追著她的身影,看著她一步步走出門去,風卷起她單薄的衣袂,顯出淡淡的淒涼。
心中揪痛了一下,水溶快步走過去,奪過紫鵑手里的外氅︰「玉兒……」
黛玉緩緩的轉過身,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多謝王爺關心,妾身不冷。」
然後亦不接,轉身便離開。
水溶一直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之外,微嘆,然後一個人踱下石階,往書房去。
卻想不到,歐陽絕從里屋出來︰「主子,這毒藥里面有種成分太過蹊蹺,屬下以為,現在就下斷言,為時過早。」
水溶听見,嘴角微微勾起,腳下卻是沒停。
歐陽絕和祁寒對視一眼,祁寒便趕忙快步跟上水溶,一直跟著水溶到了書房。
水溶坐定,方道︰「說吧。」
祁寒沉吟一下,近前幾步︰「王爺,屬下以為如此,對王妃有失公允。」
從未反對過自己的祁寒,居然也跳出來反對,水溶眯眸,緩聲道︰「祁寒,這是你第一次對本王說這樣的話。」
祁寒昂聲道︰「是,但是屬下不得不說,拋去王妃對王爺的一片真心不說。單是王妃的人品,便不容否認,至于冷姑娘這次中毒,其實疑點頗多,最大的疑點就在于事情太順了……」
水溶挑了挑眉︰「太順了?」
「是。」祁寒道︰「王爺不覺得奇怪麼,從冷姑娘毒發,到小丫鬟被查出來,再到從蘭花箋的紙包,以及從春縴姑娘房中找到的毒藥,一切都太過順暢了,順暢的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一般。」
水溶嘴角緩緩勾起︰「還算清楚。」
「王爺……」
「你能想到的,難道本王想不到麼?」水溶道︰「听著,這件事,不能拖,我只給你今日一晚的時間,給本王把燕都清理干淨了。」
祁寒愣了一下,立刻釋然,然後又皺眉︰「雖然如此,可是王妃怕是對王爺有了芥蒂,畢竟冷姑娘在王爺心里和旁人不同。」
最後一句話,語氣竟然帶了些不平。
「什麼不同!」水溶怔了怔︰「祁寒,這不像你平日了。」
祁寒臉色有些疏淡︰「是因為祁寒忘不了,燕都危時是怎麼渡過來的。王妃的沉穩睿智,大義凜然,以及仁愛胸襟,都讓祁寒不能不感佩。冷姑娘是救過王爺,可是王妃卻是救了一城,以及王爺數年苦心經營的基業。」
水溶覺得額角隱隱作痛起來,嘆了口氣︰「本王收服你們這些刺頭用了數年,沒想到本王的王妃居然只用了幾日。」臉色一沉︰「還不快去辦差,本王只給你三個時辰,必須給本王有個結果!否則,本王恐怕有的應付了。」
「是!」祁寒應聲而去。
水溶長吁了口氣,可能,都用不了三個時辰,就會有連鎖反應。
這件事,傳的飛快,裴兆、魏子謙很快也就得到了消息。
「王妃會給那個西羌女人下毒?放他娘的狗屁,我找王爺去!」裴兆一听完立刻暴跳,大步奔了出去。
「哎,老裴,三思啊。」魏子謙連忙道。
「還思個屁!」這句話遠遠的甩過來,仍然頂的魏子謙耳朵嗡嗡的。魏子謙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因攔不住裴兆,索性一頭一起跟了過去。
裴兆在書房門口被宗越攔住。宗越道︰「裴兆,王爺現在休息不會客!」
「我有急事報。」裴兆不耐煩道︰「宗越,你讓開!」
「抱歉,裴將軍,這是我職責所在,不能讓開。」宗越硬著頭皮繼續道。
裴兆吼道︰「你讓還是不讓!難道你要讓王妃白白蒙冤受屈?你還真以為你的新主子有戲啊,我呸。」
宗越被這句話激的跳起來︰「裴兆,我敬你是沙場中人,可你別給我信口胡言。」
「反正我一定得見到王爺。」裴兆寸步不讓,就要硬闖。
「不能從命!」宗越拔劍道︰「除非你先把我砍倒。」
「呦呵,給我動劍,知道你宗越劍法好,但我裴兆可怕你!」說著也拔劍迎了上去。
刀劍砰的一撞,兩個人便在書房外的院子里大開大合,你死我活的打了起來,直斗的天昏地暗,旁邊的人這才知道倆人是玩真章。不過這兩個人一個用刀一個用劍都是高手,高手過招不常見,所以侍衛們都很快的聚了過來,看熱鬧。
祁寒路過,目不斜視的裝沒看見,憑他們打個酣暢。
歐陽絕听見動靜,也過來,斜依靠在松下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不時的鼓掌叫好外加鼓勁,生恐不能驚動水溶出來。
魏子謙跟過來看著這一幕,假惺惺的勸了兩句,便攤攤手︰「勸不好。小生無能為力也已。」
退到一邊找個熟悉的侍衛將領外頭說話去了。
等水溶臉色陰沉的的從房中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頭痛的揉了揉額角,這些家伙越發無法無天了,一把折下一根松枝,飛身一躍,對著兩個人刀劍相抗的地方就是一擊,松枝折斷,兩個人也被震的飛開。那些侍衛見事情不好,連忙各自開溜。
「膽子見長!」水溶面色沉冷如冰︰「敢在本王的書房外動手?」
裴兆斂衣一跪,大聲道︰「王爺,那姓冷的女人中毒中的蹊蹺,說不定就是苦肉計,王爺不可中計,錯怪了王妃。」
「這件事,不需要你們來說三道四,本王自有處置。」水溶沉聲冷然道。
「王爺……」
「閉嘴!」水溶呵斥著,瞥了眼雖然不發一言卻是一臉認同的宗越,感情這倆在唱雙簧,心中好笑,臉皮緊繃著,嘴角慢慢的晃過一耀花人眸的笑︰「不過,本王看,你們是鐵了心要分個高下。本王也很樂意知道,是宗越的劍法強,還是裴兆的刀法高一籌,也就成全你們,但是給本王滾到城外去打,一直打到分出高下為止,輸了的,去給本王守一個月城門,現在,滾出去!」
裴兆和宗越彼此對視了一眼,有些悻悻然,抱了抱拳,怏怏的出去。
那歐陽絕見事情不好就要溜,被水溶一只手捉著後頸拎回來︰「熱鬧很好看,是不是。看你這麼閑,本王交給你的事,可都辦好了?」
歐陽絕堆起一個諂媚的笑︰「王爺息怒,小的正在苦思解藥。」
話未說完,被水溶一腳踹飛,弧線落地,擦著光滑的冰面擦了有幾丈,起來之後,揉著一瘸一拐的出去。
把人都打發了,耳根子總算是清淨,水溶轉身回書房,揉了揉自己剛才繃的有些發緊的面皮,嘴角隱隱帶了一絲笑。這是什麼時候,身邊的人都變成了統一口徑,全部倒戈,弄的自己倒是跟孤家寡人一般了。
輕嘆一聲,自嘲的搖搖頭,然後眸色漸成深寒,一切都在今夜。
那些趁亂混入城里府里的西羌細作,宇文禎的眼線,都該趁這個機會,一鍋端了。
水溶握起拳,指節咯吱作響。
北疆的晝日極短,轉眼便夜幕沉沉降下,大風陣陣,如戰鼓喧擂。
回到房中,黛玉一直在房中靜坐,一語不發。紫鵑和雪雁看的十分不忍,又不知怎麼勸,只好小心翼翼的伺候。
燭火搖曳,紫鵑近前剪了剪燭芯,不自覺的微嘆一聲。這一聲驚動了黛玉,黛玉從沉吟中回過神來,看了眼紫鵑,再看看臉上寫滿了沮喪的雪雁,笑著搖了搖頭︰「紫鵑雪雁,你們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愁什麼?」
紫鵑便道︰「王妃,其實奴婢倒是覺得,王爺想清楚了一定會明白的,王妃不必傷心的。」
黛玉一怔,反倒是笑了︰「你們覺的他是沒想清楚麼。」
一句話令紫鵑和雪雁怔怔的彼此對視。
黛玉輕嘆一聲道︰「王爺萬事于心,都是一清二楚,這一次,又焉能例外。只是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做樣子罷了。」
紫鵑和雪雁忽然覺得自己是白擔心了,王妃和王爺根本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個眼神便知心知意。
黛玉轉壓低聲音道︰「我倒是覺得奇怪,那個丫頭不像是說謊,春縴也沒有說謊。如果那個小丫鬟是從春縴那里拿到的毒藥,那春縴又確實沒有給過她毒藥,那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紫鵑皺眉。雪雁狠命的撓頭︰「這是什麼啊,我怎麼一點都沒听懂。」
黛玉凝著飄忽搖曳的燈火,凝眉沉吟︰「這幾日春縴病中你們都去看過她麼?」
雪雁道︰「她的房間我和捱著,我去看過幾次。可春縴總怕把病氣過給我,叫我不要去了。」
黛玉道︰「你可覺得她有什麼不對?」
雪雁苦思道︰「也沒什麼,只是聲音有些沙啞,風寒麼,都是難免的……」
「還有麼?」
紫鵑想了想道︰「如此說,我倒是想起來,我也去看過她。王妃知道的,春縴性子極愛潔淨整齊的,東西從來不會亂放,就算是不用的,也會好好收起來。那天我進她的房中時,卻覺得她房中有些亂,當時是覺得她可能是病里,不十分留心也說不得。」
黛玉思忖一時,嘴角慢慢的揚起︰「一個人的習慣,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改的了。我能想到的,他也會想到……我只是擔心,這里的天氣這麼冷,春縴又在病中,柴房四面透風,她如何受得了。」
言訖,憂心忡忡的一嘆。
朔風倒灌入柴房的門戶,春縴在角落里抱著膝蓋縮著,高熱讓她的雙顴通紅,閉著眼楮,神思卻是一時清楚一時糊涂。
她實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幾日都是昏昏沉沉的,似乎做了個夢一般,現在仔細想想,只記得那日听了王妃的吩咐往客院去,之後卻是一片空白,讓她暗暗心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越想,頭痛的越厲害。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春縴,春縴……」居然是雪雁的聲音。
春縴聲音卻帶著干啞︰「雪雁,你回去……我沒事的……」說著緩緩的睜開眼,眼前的人蒙著面,哪里是雪雁,頓時一駭然︰「你是誰……」
「我是奉王妃的命來帶你離開。」
春縴拼命搖頭︰「我不走,我若走了,王妃再也說不清楚……」
來人終于目光掠過一陣陰鷙,一手捏住春縴的喉嚨,便要將一枚藥丸強灌下去,春縴拼命的掙扎,力氣卻不能及,正在這時,一直飛鏢自窗外斜射而入,正中那人的手腕,然後一道冷光倏然破窗以不及掩耳之速掠入,正是阿霰,她落地的同時將那人按倒在地,利落的封住幾大穴道,然後扯下面巾,面巾之下是一張老邁的臉,府中很多人都見過她。
春縴一陣迷惑,然後眼前陡然明亮開來,刺的她不得不眯了眯眸。
黑衣侍衛魚貫而入,然後是一襲曳曳的白衣。祁寒也跟著進來,看了眼道︰「王爺,是咱們府中負責洗衣的婆子。」
水溶嘴角一勾︰「是麼,不妨看看她的真容,阿霰。」
阿霰手一揮亮出一把匕首,對著那人的側頰便割了下來,然後活生生的撕下一塊鮮血淋灕的人皮面具。于是連那些侍衛都咋舌,這世上竟然有如此逼真的易容。
那人驚駭的抬起頭︰「北靜王,白日那場,你都是在演戲。」
水溶冷冷道︰「你先殺了那個婆子,然後易容成她的模樣,在府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暗伏下。然後給春縴下藥,易容成春縴的樣子,再以她的名義下毒,事成之後,想要殺人滅口,殺了你們的公主,挑起西羌和大周的戰火,再嫁禍本王的王妃,一石數鳥,真是好縝密的心思。」
「一點沒錯,只是功虧一簣,還是被你發現了。」那人切齒道︰「好厲害的對手。」
他喉嚨一動,似乎吞下了什麼,阿霰急忙去扒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水溶擺擺手道︰「不必徒勞,她的上頷早已預備下毒藥,入喉即化。」臉色沉了沉,向祁寒道︰「城里如何?」
「王爺,都已經開始動手。」祁寒道。
「很好。一個都不能放過。」水溶道,然後命人春縴送回房中休息,他自己掉頭便離開了,方向,是回正院。
祁寒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一夜,燕都無聲無息的陷入了一場血洗之中,深沉的夜色里,不時飛掠過刀光劍影,人頭落地。
而這一些,都和水溶無關。燭影搖紅中,他和她安靜的對坐。
在水溶說完後,許久,黛玉都不發一言。水溶怔了怔︰「玉兒,你當真生氣了?」
黛玉看也不看他︰「沒有。」
「胡說,明明就有。」水溶伸手要握她的手,卻被黛玉躲開。
看著空落落的掌心,水溶愣了一下,卻更堅定的奪過她的小手︰「玉兒,是我不好,你生氣,罵我兩句,出氣,好不好。」
「王爺何嘗有做錯什麼。妾身明白,不會生怨。」黛玉終于深深的嘆了聲,抬眸看著他,眸色清冷︰「王爺自來是算無遺策,無論什麼,都在王爺手心里攥著,不是麼?」
雖然明知,可是那一刻,怎不心痛。
「還說不怨,你看看你的小嘴都可以掛油瓶了。」水溶伸手將她擁在懷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的好王妃,你就恕小王一會則個?你還不知道罷,祁寒、裴兆、宗越他們都跟我來鬧,你這位王妃說話,現在比我還有用呢。」
「是麼。」黛玉任他擁著,也沒掙扎,聲色卻仍是淡淡的。
看似仍是往日的親熱,只是一根刺,卻埋在了心底深處,隱隱作痛。
黛玉知道,水溶也知道。
水溶心中不安,正待下氣哄她回轉,外面傳來侍衛焦急的聲音︰「王爺,歐陽那里有要事稟告。」
「知道了。」水溶眉峰深鎖,嘆了口氣道︰「玉兒,你且等等,我去去就來。」
說著,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便起身而去。
歐陽絕那里有事,當然是冷如煙的事。黛玉苦笑了一下,一動不動的走在那里。
等,是多久。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卻仍然沒有回來。
炭火充足的房中,卻是漸做清寒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