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第十八章偷孕成功(下)
琴兒小鳥依人般地坐在高鋇壁身邊,很快就進入角色,高鋇壁卻顯得有些局促和拘束。高鋇壁出生于50年代末,從小品學兼優,從大學畢業後,留校工作。80年代中期,省里招聘干部時,外表干練、處世果斷的高鋇壁被省里某廳慧眼相中,調到該廳工作。高鋇壁調入機關後,便因工作成績突出,各方面關系協調得當,成了年輕干部中的佼佼者。特別是炒股風盛行那年發生的一件事,更讓人刮目相看。有一,單位一個同事帶來一個好消息︰他能給大家買到一家省鄉鎮企業——「睦湖化工」的原始股。處里10多人除了高鋇壁外一共湊了10萬多元現金入股。盡管大家都勸高鋇壁也加入,可高鋇壁卻搖搖頭,並勸大家「好好考慮一下再做選擇」。
一個月以後,無情的事實給同事們潑了一盆冷水——「湘湖化工」非法集資,老板攜款外逃。高鋇壁因為有超前的預見性,免受了經濟上的損失,同時也意想不到地收獲了政治利益。這年冬,高鋇壁被任命為該處副處級指導組組長,還入圍首批後備干部,被送到省委黨校學習重點培養,後來又被省直紀委看中,調到了紀委黨風一室當了正處級主任兼辦案組組長。
有一,正當高鋇壁帶著疲倦的身軀,準備回單位整理調查材料時,被門衛叫住,說有人已經等了他2個多小時了,讓他驚喜的是等他的竟然是老同學,大名鼎鼎的省城房地產老板楊闊。楊闊不由分說就把他拉進了門口停著的奔馳車里,車里已經坐了兩個人,他們是睦湖市國土局的劉副局長和辦公室張主任。不用說,高鋇壁知道他們肯定是沖著這次他辦的土地拍賣案來的,便要告辭。但是禁不住楊闊的勸解,一番推讓後,還是被拉到了酒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位國土局領導的目的逐漸明朗,就是要將請他高抬貴手放一碼,調查中的那塊黃金地皮拍賣盡管有一些嚴重的違規行為,但只要能夠托人找到副省長斯光,一切都擺平了。經不住老同學的一番推心置月復阿諛奉承,高鋇壁慢慢解除了戒備,還居然透露了自己認識副省長的佷兒斯益毛。楊闊如獲至寶,一再央求他引薦斯益毛幫忙拿到那塊「黃金地皮」,頭腦微醉的高鋇壁滿口答應。臨走時,楊闊悄悄塞給他現金10萬元,他推辭了一番後,也就坦然地收下了。幾後,高鋇壁果然一個電話把斯益毛請到了場。楊闊其實通過另一渠道事先邀請了斯益毛吃飯,精心安排了這次飯局。
……「大哥,喝酒吧!」琴兒輕輕地叫了高鋇壁一聲。
「哦……」高鋇壁如夢方醒似的回過神來,「喝,喝!」
「大哥,我敬你一杯!你隨意!」琴兒說著替高鋇壁倒上了滿滿的一杯啤酒,隨後自己也滿上,不等高鋇壁舉杯,自己便一飲而盡。
經過短暫的交流之後,琴兒已經挨近了高鋇壁,幾乎貼身而坐。音樂響起,大家各自和舞伴在包廂里跳起了交誼舞。高鋇壁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舞盲」,抱著琴兒身子亂晃,善解人意的琴兒開始指導他踩點邁步。幾支舞曲下來,高鋇壁已經和琴兒無話不談。他得知,琴兒初中畢業,因家庭貧困外出打工,沒有過上了幾的幸福日子,厄運突然降臨,父親不幸患上了膀胱癌。幾經治療,情況有所好轉,但是不能根治,只能靠昂貴的藥物來維持,而沉重的費用全靠琴兒承擔。說到這里,琴兒眼含淚影,聲音顫抖,漂亮的臉蛋深深地埋在了烏黑的秀發下面……
看到琴兒痛苦的表情,高鋇壁勸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你信任我就好,我會幫助你的!」
這話一說,本來傷心無比的琴兒,頓時淚如雨下,抽泣地說︰「高大哥,你要我怎樣信任你?」話音一落,她將悲傷的臉龐立即靠在高鋇壁肩膀上,其他人都裝作沒有看見。高鋇壁趁勢坐到沙發上,說著說著,琴兒已經進入高鋇壁的懷里。琴兒有一對飽滿的胸脯,高鋇壁的雙手已經在她鼓鼓的生龍活虎的胸部上撫摩,不知不覺間將她摟在一起吻了起來。怎麼下手呢?是從下邊裙子里模上去還是從她的領口間伸下去?琴兒突然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原來是高鋇壁把琴兒掖在裙子里的內衣給拽出來了,一只手居然放在琴兒的背上摩來擦去。琴兒轉悲為喜地說,「你要死了!你要死了!」高鋇壁並不接受警告,反而將她上身抱得更緊了。他很想知道她的過去和身世,她卻毫無保留滔滔不絕,說自己為了給父親治病曾經嫁給一個同村的老實巴交的農民,她干不了農活,受不了窮,就經人介紹跑到湘湖市里來打工。可她一沒技術,二沒文化,幾都找不到工作,能做什麼呢?最後在娛樂城這個龐大的行業里做三陪小姐,這里大多數小姐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沒幾個擁有傳奇故事。她們幾年前還那麼膽小、羞怯、沒心眼,幾年後卻已練達人情世故,一眼能看透男人的內心世界,知道怎樣讓對方愉悅,怎樣賺到更多的錢。這就是古往今來的風塵。她們跟娛樂城的老板商討分成的比例,不願干了,立刻轉到另一家娛樂城。這個行業是流動性最大的行業,包廂還是原來的包廂,小姐卻換了無數個新面孔,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門口永遠是閃爍的霓虹燈火。
琴兒像她的伙伴們一樣,從廣袤的鄉村和小鎮涌向城市,城市容納了她們,她們也容納著城市的老板和官人。城市教會了她們很多東西,她們也給城市增添了很多東西,她們終于把城市縮小在自己的身邊,她們卻告別了母親的身份。查太萊夫人與茶花女,杜十娘與柳如是,僅僅是異國的或過去的傳說,今她們無數的同行們正在凸現著這個時代僅存的真實。關于愛情,她們無話可說,有時偶爾還會騙騙那些像楊闊像高鋇壁像斯益毛一樣多情的富商官紳,她們最後相信的只有錢。關于信仰,她們同樣無話可說——那些揮金如土的偉大的偶像般的男人們,在她們面前露出貪婪的「豬八戒」的本性。那些在隆重集會上宣講理想與崇高、奉獻與廉潔的男人們,那些在辦公室里檢查違紀偵查**不可一世的男人們,那些在電視節目里滿臉笑容的男人們,那些在剪彩儀式上手拿金剪刀剪彩的男人們,那些制造著燦爛的辭章和顛撲不破的真理的男人們,撲到在她們的身體上時,都變成了一堆蠕動的爛肉。她們還能相信什麼呢?她們有時為了金錢「出台」帶著客人到租居的小屋偷歡,整個家當只有一張彈簧床,一只旅行皮箱。客人走後,她們擦洗著臉上的脂粉和男人的唾液,耳邊還回蕩著男人野獸般的喘息,月復內洶涌著經潮的疼痛和骯髒的穢物,她們手里捏著幾張大鈔想笑,可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鏡子里越來越厚的脂粉顯示了她們已不再年輕,退役吧,退役後遠走他鄉,隱姓埋名,找一個老實巴結的男人平常度日,卻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孩子?那再三修補的×××,還是一條通往幸福的孔道嗎?在嚴絲密縫的房間里,她們夜夜夢見滿星辰燦爛霞光。
琴兒覺得這是一座**膨脹道德落寞的城市,不夜的娛樂城里正在進行著最後的、無所不在的巷戰。在卡拉ok包廂、足浴、洗頭房及類似的場所的男人們和女人們之間展開的肉搏,千姿百態色彩混沌,這地方完全像女人們攤開她們的**貨攤的市場,對楊闊、高鋇壁、斯益毛這樣尋求刺激的男人來說,是夢想中的去處,是難尋的偷閑、快樂的溫柔鄉。眼前的客人就是睦湖最常見的二種,一種是官場,一種是商界。論起來,自然是商界的客人好做,既肯花錢,又不鬧什麼權威。小姐們看在鈔票上面,也不得不敷衍些。那些商人平日里,寸銖積累,刻薄成家,看得那鈔票都很重,你若要起他的錢來,比要他的命更加刻毒,萬一浪費了一分半元,便是一生的切齒之仇。但他們一旦到娛樂場所揮霍起來,一擲千金,絕無吝色,面子上顯得甚是大方,暗中卻是心痛得很,恰似啞巴夢見媽,說不出的苦。他們在小姐身上拉拉扯扯動手動腳的做出無數丑態來,實際上是想撈回他們的本錢。所以半老的徐娘,暮年的名媛,母夜叉一般的相貌容顏,在娛樂場所自然吃不開。有些「壽頭碼子」的客人卻也奇怪,平時親戚通融,朋友借款,就立刻翻轉臉皮,六親不認,倒反說窮告苦,不但一毛不拔,而且互相從此斷絕了往來。他們在娛樂場所被小姐灌了「**湯」後,出手卻很大方,一般小費都在三、五百之間,有的甚至上千,也從不吝嗇。
琴兒懂得,坐台小姐擒縱客人,只靠一個‘色’字。你越是服從他的擺弄,他越會接受你敲的竹杠。其實高鋇壁滿臉斯文一身官腔,卻也是娛樂場上的老手,懂得以我之假,應彼之假,我利彼鈍,我逸彼勞。不是說男人有四大傻麼︰「一是抽煙抽中華,二是點菜點龍蝦,三是給小姐留號碼,四是把小姐帶回家。」他從不給小姐留號碼,怕被小姐牽著鼻子走,這才是他老道之處。他知道,若用了一點真情,一絲真意,就要上她們的當。他常常有獨特的領悟︰大約現在的娛樂場所,就是今日的官場一角,第一要講究資格,第二要講究應酬,那「色藝」兩字完全可以不講的了。坐台小姐資格熬練得年深月久,身價一定會高。應酬習學得圓滑隨和,生意自然會好。就有一兩個「色藝」俱佳的人,到了這種昏黑地的地方,也不得不學些應酬,熬些資格,忍著一肚子的氣,去伺候那些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客人。可是,一旦到了包廂里的官員、老板,都像少年公子的心性,馬上就露出自家放蕩身心,那里有什麼定力把持?
一陣熱乎摟抱撫摩過後,高鋇壁讓琴兒唱一支歌。她落落大方,鳳目流波,豐骨輕盈,拿起麥克風輕輕一唱,卻是穿雲裂石之音,刻羽引宮之技,儼然是個歌星模樣。高鋇壁大為欣賞,又平添了幾分愛意和憐惜。但他深知娛樂場中,只可暫時取樂,就如行雲流水一般,萬萬不可認真,免得後來煩惱。譬如一樹名花,種在那水邊籬落,臨流照影,姿媚橫生,你就載酒看花,暫時領略也未嘗不妙,何苦一定要傷根動葉,把他移到家中?雖然錦衣玉食,香車寶馬,殷勤愛護,卻是離開了它自己的扎根之地,未免水土不宜,雨露不潤,眼看著那一株可愛的名花,不由的葉萎花落漸漸地憔悴起來。這還算好的,更有**地折了一枝,把它供養在花瓶之內,相對,愛惜非常,卻過不了幾,依然枯死。假使花能解語,你能問問它可是願意的麼?大抵睦湖的坐台小姐,只好把她當作名花嬌鳥一般,博個片時的歡樂,若定要把她供養起來,就免不得要煞風景了。自古以來煮鶴焚琴蹂香礪玉,煞是傷心,這就是現代二女乃引以為戒的小影,高鋇壁認為包二女乃的男人都是傻瓜,他調查過的**官員幾乎都有二女乃、三女乃,甚至更多。
剛才的款款一曲,博得滿堂喝彩,琴兒芳心大悅,兩頰緋紅,羞態可掬,好像紅上敷粉之頰,兩汪桃花,恰似春月之眉,湖邊楊柳。琴兒舉杯給高鋇壁又是敬酒又是撒嬌,她眼前的男人是個商人還是官員?坐台小姐們常常會作一個神秘的猜測和打量,因為官員小氣,商人大方。有一點是心照不宣彼此默契的︰無論官員和商人,在這里談成了白里談不成的生意,曖昧的燈光下,尤其是權力交易的**在蛹殼里激蕩著,發出金戈鐵馬犁庭掃穴的聲響。白,彼此那樣不同,文質彬彬的官與粗俗不堪的商,不苟言笑的官與笑容可掬的商,被**征服時卻變得如此一樣的庸俗不堪。高鋇壁不能月兌俗,不能浪費用權力換來的浪殤,還在唱歌的時候,他就已經急不可耐,目光像一雙手,撫模著站在屏幕邊上拿著麥克風的琴兒那豐滿而苗條的隱秘之處。
高鋇壁也有他的不如意,他的世界不是一輪滿月︰家里是蠻不講理的黃臉婆,整打電子游戲機的兒子,接二連三的有事相求的窮親戚,自己的一筆受賄正受到上司的追查,一個下屬正在興風作浪準備取而代之。沒有卡拉ok包廂輕松一下神經,行嗎?不請副省長的佷兒做靠山,行嗎?這位房地產朋友請托中介幫忙審批拍賣黃金地皮,回扣六位數,順手牽羊,一舉兩得,這樣的好事太難得了!哈哈!管他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沒酒喝涼水。連孔夫子也說︰「食色性也」,這是為了更好地工作,我堂堂紀委干部出身,知道「雙規」的套路,就是東窗事發,老子不開口,神仙也難下手。常言說,一人犯罪是「鐵門」,二人犯罪是「木門」,三人犯罪是無門。只有那些孬種,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竹筒倒豆子,自己挖了坑跳進去,還讓人培土「活埋」……
高鋇壁轉眼看著斯益毛坐在那里話語不多悶悶不樂,便讓琴兒過去敬酒。斯益毛開始婉言推辭,琴兒自有纏磨的工夫,斯益毛不得不勉強喝了一杯紅酒。誰知琴兒又點了一支《烙印》,邀請斯益毛合唱,倘若以前蕭玫娟不在身邊,他早已喜不自勝地答應了,此刻卻有些疑難和猶豫的表情,用眼光瞟了一下旁邊的蕭玫娟,沒有立即應承下來。蕭玫娟心知肚明,馬上起身走出包廂去了洗手間。高鋇壁趁機撮合激將︰「唱一個嘛,斯大處長,你怕老婆啊?」
「誰怕老婆!」斯益毛拿起麥克風就唱了起來。
「好!好!」楊闊帶頭吆喝鼓掌,身邊的小姐也不停地鼓掌。這時,蕭玫娟從洗手間回來,高鋇壁便主動過來邀請蕭玫娟跳舞,蕭玫娟欣然答應了。這個總統包廂寬闊舞池的中央,高鋇壁帶著蕭玫娟,房地產老板楊闊和自己的小姐正在跳舞。斯益毛很奇怪蕭玫娟何時竟練了這樣一身本事?原來從未听她說過,不知她又費了多大的力氣在表現自己,她是一個不服輸的人。閃亮的燈光伴著刺耳的節奏給人一種強烈的渲染。蕭玫娟優美地在跳舞,也在宣泄……一曲終了,高鋇壁又在旁邊出謀劃策︰「唱得真好,來,琴兒,給斯處長再敬一杯,祝賀合作成功!」
「對,再敬一杯!」房地產老板楊闊也在一邊慫恿。
「我看還是喝個交杯酒吧!」楊闊叫的坐台小姐在旁邊笑嘻嘻地起哄。
「來就來,交杯酒,說干就干!」琴兒拿起酒杯,主動靠近斯益毛,兩人趁勢抱著脖子喝光了杯里的酒。蕭玫娟又故意推門出去,不想看見這一幕。高鋇壁趕緊跟出來說,「嗨,逢場作戲,請斯夫人不要在意!」
「我不在意!我去一下洗手間。」
等蕭玫娟推門走進包廂,房地產老板楊闊虔誠地舉著酒杯,「來,來,我敬斯夫人一杯!」
「謝謝!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蕭玫娟爽快地喝了一杯。
「好酒量!」高鋇壁一旁鼓掌,兩個小姐也跟著鼓掌,「好酒量!」
這一來,反而打開了僵局,斯益毛也不受拘束,蕭玫娟拿起麥克風高歌一曲,高鋇壁和房地產老板楊闊分別邀請各自的小姐在包廂里伴起舞來……
趁一個空隙,高鋇壁拉著斯益毛走出包廂,找了一個僻靜處給斯益毛耳語道,「楊老板看中的那塊黃金地皮審批拍賣成功的話,回扣七位數,你要盡量促成啊。」
「我知道了。上次托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你拿來的智多廣告公司的賬本,沒有太大的用處,唐有神在上面連一個簽字都沒有。」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不過,我已經通過和州日報紀委的岳詼,讓他把唐有神這幾年個人所做的廣告業務摘錄出來,再與智多廣告公司的賬本核對,已經發現他經手的睦湖卷煙廠的幾筆業務是通過該公司‘走賬’的,唐有神有獲取巨大差價的嫌疑。我已經向陳書記匯報,他很高興,據說斯副省長也很關心這個案子,可能後就要‘雙規’唐有神!」
「真的?太好了!我請客!」
「唉,哪能讓你破費,還是我請客!」
誰知隔牆有耳,他們的說話,不想全被去休息室換衣服的琴兒听個一清二楚。「高大哥要請客,到時候別忘了叫我呀!」
「你怎麼在這里?」高鋇壁吃了一驚。
「這里是我們的休息室,我剛才喝吐了,來換件衣服……」
「哦,原來這樣,哈哈哈……」高鋇壁笑著摟著琴兒回到了包廂。「我請客時,一定請琴兒作陪。你以後可千萬不要去陪其他男人啊……」他的口氣好像是古代了婦女的兵痞游勇,還厚顏無恥地對被的婦女說,「你不準再被別人……。」
「瞧你說的,高大哥!」琴兒害羞地挽住了高鋇壁的臂膀。
一夜盡興後,斯益毛與蕭玫娟回家後卻是一片淒慘︰蕭玫娟拿著手絹掩面而位,斯益毛有些醉意臉色煞白,直挺挺坐著,在沙發里直發狠,繼續晚飯前的話題,「你做什麼‘人工受精’,你必須去做人流!」
蕭玫娟也有些頭暈,听到斯益毛舊話重提,就跌跌撞撞地一頭沖進自己的房間,從桌上抓起一串開過光的佛珠,撲通跪下,想要祈求菩薩保佑。可是話卻一句也到不了嘴上,她只覺得有無限的恐懼壓在心頭,模模糊糊意識到佛主已經明察她的罪孽,今後再也不會保佑她了。她居然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要把他攫為己有,還想生一個私生子,所以佛主就要懲罰她……。她想要念佛,卻抬不起眼來仰望上蒼。她想要哭,卻滴淚不出。她的眼淚似乎漲滿了胸膛,火辣辣的在心口翻滾,可就是一滴也流不出來。
斯益毛大為惱火繼續責罵,責怪蕭玫娟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事先告訴他,心里越來越產生對老婆身孕的懷疑。他的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心中罵道︰「那個下流的色鬼!我決不放過你!」
蕭玫娟可不管,決不屈服答應去做手術,心想你自己不像個男人,難道還想剝奪我生孩子的權利?但她心里還是擔心這孩子出生後的麻煩,就是怕孩子像唐有神。
「親愛的,我希望你了解我體諒我,你應當理解我想有個孩子的祈求,這和你自己到達這個世上來沒什麼兩樣,應當受到同樣的尊重。如果你有懷疑,這沒什麼的。但是,你在懷疑和侮辱我孩子的時候,你也在懷疑和侮辱我。」蕭玫娟一再向斯益毛表白自己懷孕確實是人工受精,並氣咻咻地勸說他別生氣。
蕭玫娟堅定的口氣和決絕的樣子,斯益毛有些退卻,只是不吭氣,繼續用懷疑的眼光盯著蕭玫娟悄悄隆起的肚皮。
「這沒什麼丟臉的,」她佯作忠誠地重復道,用她那明顯偽裝的眼楮望著他,仿佛她突然決定將羞愧永遠掩藏起來似的。「親愛的老公,這沒什麼丟臉的,人工受精並不只是我,連認它出來的這種事兒也不丟臉。」
這次輪到斯益毛臉紅了,他無法繼續面對她的注視。于是,他轉過身去走進了另一個房間,這房間空蕩蕩的四壁和一張單人小床在嘲笑著他,它的枯燥無味和毫無特色的外觀也在嘲笑他;這里缺少男人的雄起陽剛和一個能使它生氣勃勃的人,缺少一種能使它超凡入聖的目標。她的臉龐呢,她那被黑發的光暈襯托著的美麗而母性十足的臉龐,好像正因為她和那個暗中的情人在那暑熱炎炎的夏里所干的好事而感到火辣辣。
蕭玫娟望著他的雙眼失去了歡愉之色,臉羞得通紅,她伸出雙手捂住了她那鼓起的內衣,好像那雙手能遮住衣服所遮不住的東西似的。這年秋後,已經第28了,依然很熱。蕭玫娟心想,秋老虎的暑熱好像女人的例假,又返潮了。睡前,她照例到衛生間洗浴,她月兌去外衣,慢慢地顯出了微微凸起的肚子,在鏡子面前仔細地照看。她想,老婆懷孕本來是喜事,但反而使他心生疑竇,使他的眼光敏銳了。可能是他想到前妻的「珠胎暗結」的前車之鑒吧,那也難怪他。「噢,哪!」她還是輕輕地喊了一聲。
斯益毛無法擺月兌這件事,無法擺月兌蕭玫娟懷孕給他帶來沉重打擊,無法擺月兌他心靈深處的種種猜測和思緒,無法擺月兌他的年齡和男子的本能的自尊。在大多數情況下,他總是設法把這些念頭壓下去,但是在蕭玫娟膽敢將她的偷情、色膽和欺瞞實實在在的證據堂而皇之地展示在他眼前的時候,在她把她和那個色鬼所干的好事當面呈現給他的時候,他能怎麼去想呢?怎麼能允許這種事呢?怎麼能容忍這種事呢?他無論如何不能把她看作如同節婦一樣的神聖、純潔、而又白壁無暇,看作一個能超月兌于這種事情的人,盡管世上所有的女人們都可能犯這樣的罪孽。看到她證實了他認為她做了不當的事的想法,簡直叫人快發瘋了︰想象她絕對貞潔地那個樣子和那個道貌岸然的流氓躺在一起,在一處睡覺,但夜里又決不相向和自己而臥或挨在一起,這已經成了支持他神智正常的必需了。啊,菩薩呀!一種 嚓的聲響使他朝下望去,他發覺他的胳膊肘已經把床頭櫃的三夾板壓破了。
「我為什麼這麼無能呢?」他用拳頭敲打著那破了的床頭櫃。
「你在想什麼呀?這麼用力,把床頭櫃都壓破了!」蕭玫娟披著浴巾站在門口吃驚地叫道。
他抬起頭來,一雙黑眼楮熠熠閃光,就像是被雨水打濕了的煤塊。「我早晚會宰了他的!我會讓他好看!後就把他抓起來!」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別胡思亂想了,你要宰誰呀?你是不是讓我去死?」蕭玫娟說著,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不,我要讓你自由!我要讓你快樂!」他反唇相譏,任性地反駁道。
「我永遠不會自由的,我也不想快樂,我倒想知道你這無名火是打哪兒來的,可我不知道,這既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不順心,但你用得著拿我或拿我的孩子來出氣嗎?你為什麼非要把事情搞得那麼緊張呢?為什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抬起頭來看著他,用決絕的口吻說道,「我不想說這些話,可是我想我非說不可︰現在是你說要不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了,如果你不要,也可以,我們可以馬上分開,在這一點上我從來沒為自己的孩子擔憂過,我得有個孩子。俗話說,養只雞還會下蛋,何況人呢?你放棄了我和孩子,就不會有煩惱了。」
「你說什麼?馬上分開?你別做夢了!」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不願再轉過身來。她在床上約模坐了五分鐘,希望他能說些什麼。隨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房間,上衛生間洗澡去了。
蕭玫娟抑制不住內心的酸楚,躺在床上突然掩面而泣。哭是人生情感的最充分表現,哭因為幸福,也能帶來幸福;哭因為悲痛,也能帶來悲痛。由此說明的是,感受幸福的最頂峰的表現是哭,感受悲痛的最絕佳的表現也是哭。夜晚的幽靜給人一種舒適恬靜的感受。斯益毛洗完澡,坐在床頭正在胡亂看著電視。她身著一件瓖著粉紅色月季花的睡衣,裁剪適度的睡衣裹著她略帶隆起的身體,顯出一種優美的曲線。當他听到她細微的抽泣時,他突然看到了她睡衣里面雪白的胸脯,從那隨意披散下來的波浪般的黑發中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刺激。昏暗的燈光照得她那光潔的皮膚閃著雪白的光澤,當她抬起手輕捋尚未干透的頭發時,的潔白的脖頸展示出一種神思繾綣的靜美之感,宛若一尊工藝精湛的石膏塑像。她也忽然坐起靠在沙發靠背上,縴柔的手指並成微擾的拳頭輕輕支著還帶些紅潤的臉龐。專注的神情,半掩的目光,不時閃動的眼簾給人恍惚的遐想。斯益毛開始憐憫了,害怕了,他害怕她會作出毅然的決定,害怕她那種形象中透出的蕩人心魄的魅力。他覺得蕭玫娟會離他而去,畢竟自己已經是二婚了,難道自己真的不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所吸引嗎?這是人生最大的失敗。斯益毛為此還故作鎮靜下床地去倒了一杯酒,可當他回來的時候,和她即便一種隨意的目光相踫時,他仍覺得那種目光有如早晨的晨光一樣燦爛,燦爛得讓他不由自主地心跳。
蕭玫娟卻想,他真的不是一個男人……,可如果他是一個男人,也就失去了或者說根本不能帶來一個男人的能帶來的東西。她似乎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溫柔體貼,比如她洗澡的時候,他可以進去給他搓搓背,比如她在馬桶上坐了一半,他可以給他送去衛生紙,比如講一個輕松幽默的故事就能拴住一個女人的心……,這有點像外國電影,可又的確讓她感到非常浪漫很有趣味。自從自己懷孕後,除了那次在精心安排那種特定的環境中和唐有神干那事的**稍縱即逝外,那種女人的樂趣已經很久沒有感覺了,而現在她竟感到一種強烈的需求。打自己知道有喜的第一晚上開始,她便覺得自己內心中一種**的東西從沉醉中回醒。今晚上就如此,在娛樂城她也破例地逢場作戲了一次,本應該得到他的獎賞才對,這種東西從她坐在車上時便開始升騰,讓她的身體在一種躁熱的情緒涌動下開始變化,尤其是兩個胸脯比例假來臨時還顯得鼓脹……,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她已經很久沒有那種享受了,而現在卻在悄悄地出現,難道就是因為他——一個自己的男人在跟自己慪氣和暗中交鋒嗎?
習慣和畏懼心理的克服比人們實際想去一反多年形成的慣常行為要困難得多。斯益毛發現他干不出他渴望干的事,他不能當面把杯子里的酒水潑到蕭玫娟的臉上去。于是,他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有點兒不痛快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偏激和神經過敏了。」
「你是喜怒無常!」蕭玫娟一撅嘴,莞爾一笑,心想自己時當韶年,貌美容艷,他那叫人難以捉模的、陰陽怪氣的脾性使她惱火。「希望你不要經常在我面前發那些無名的牢騷,讓人憋氣!」她說話時,那圓潤的音調非常悅耳,滿口是一個經過社會歷練和情場精心教育的年輕小姐的妙語雋言,她的嗓音中沒有絲毫興奮的鄉村土語的痕跡。斯益毛靜下氣來和她說話的時候,他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圓潤起來,連那令人悅娛的淡淡的睦湖味兒也沒有了;仿佛她把他引回了他也同樣有過的爛漫純真歲月之中去了。听著自己輕松但卻謹慎的措詞,蕭玫娟感到大惑不解,她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斯益毛身上起了什麼變化,而只知道他有了變化,而且是她不喜歡的變化。她松開了自己心頭隱秘的結,確實,這情形使他們繼續並肩而行變得別扭起來了。她轉過身來,凝視著他,盡管她很悲傷,還是向他投來了毫不摻假的、充滿了和好了的愛的一笑。這是恣意傾情的笑,在她的世界中,還沒有成年婦女那種清規戒律和壓抑收斂。原本這樣的愛使他神馳意蕩,魂奪魄消,使他渴望向自己時時懷疑其是否存在的愛神發誓,憑著副省長佷兒的社會背景和人際關系,讓自己成為湘湖地面的一名顯赫人物,這就是那未知的東西嗎?蕭玫娟仍然坐在那里向他微笑著,期待著。這時,她那雙柔和黑眼楮中沒有情緒激動的光芒,沒有冷酷之色,也沒有責備之意,沒有恨也沒有悲傷。
蕭玫娟從內心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斯益毛這個人是不會做出什麼諒解的解釋的,她對他的固執和傲慢有所了解,尤其是他擁有榮耀的背景和炙手可熱的權勢,會產生不可一世和置人于死地的惡念。蕭玫娟突然有遠離睦湖和他的意念,去過一種隱居的新生活,這樣倒好一些。她深知自己懷著的孩子,是從上帝那里竊取的,確信她說漏一句話就會引火燒身,所以她決不能說那句話。假如因感到生活失敗而覺得時日悠悠、痛苦辛酸的話,她一定要默默地忍受下去。斯益毛不是她所要選擇的真男人,可是世上恐怕沒有比斯益毛更適合做自己老公的人了。她不是那種感情強烈得無法自恃而還俗偷生的人,她曾經有過嚴酷的教訓。差不多有28年了,她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不使自己激動,她深信堅持到底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