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囚 7.第三十九章 告別“宴會”(上)

作者 ︰ 葉雲龍

第7節第三十九章告別「宴會」(上)

39、

唐有神的家人已經托人聯系好了服刑的嵐山監獄,過幾就要成行,這是律師梁欣前來會見時告訴他的信息。梁欣還表示將向和州省高級法院提起申訴,目前正在準備申訴材料。

離開梅塢看守所之前,唐有神與同室的幾位官囚舉行了小小的告別「宴會」。那,預先點了幾個菜,開了幾包包裝菜,用飲料當酒喝了起來。「你我原本官場中人,棄舊迎新為本,趨炎附勢為理,可是錯過了好時光,成了階下囚。借本人與獄友告別之機,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唐有神舉起了茶杯,與各位踫杯,大家都象征性地喝了一大口。

「不幸而為霜雪,時不幸而為秋冬,金不幸而為斧躓,官不幸而為囚徒。官場智巧幻出,機變橫生。我們自有人格的缺陷,否則就不會淪落為囚。」申自慶開始大發感慨。「莊子說,人有八種毛病,事有四種禍患,不可不清醒明察。」

「請教一下,是哪八種毛病?」林茂深一副謙恭的樣子。

「不屬于自己所管的事卻要去管,叫做濫;別人不理睬卻屢屢進言,叫做佞;迎合別人的心意說恭維的話,叫做諂;不辯別是非而進言,叫做諛;喜歡議論別人的短處,叫做讒;挑撥離間別人的親情關系,叫做賊;稱譽奸詐虛偽的人,敗壞自己所憎惡的人的名聲,叫做慝;不分善惡,兩面討好,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叫做險。歷來官場,吏以撫民,武以御亂。只有那些生性梗直,秉性堅剛,大公無私的人,才會軟的不怕,硬的不降,常濟人以雪碳,恆助人以危難。」

「你講得好。我也听孔老夫子說過,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卻很難測度。因而,君子總是讓人外出替自己辦事以觀察他是否忠誠;讓人呆在身邊以觀察他是否恭敬;讓他處理復雜的事務以觀察他的能力;突然向人提出問題以觀察他的心智;在緊急情況下和人相約以觀察他是否守信;把財物托付給他以觀察他是否廉潔;告知人危難的事情以考驗他的節操;讓人醉酒以觀察他的儀態;讓人和女人相處以觀察他是否。經過這九項考察,就可以判斷出不肖的人了。我們這些人坐牢的重要一條是交友不慎,缺少察人的功夫,都是給最親近的人送進監獄的。」畢春西隨口接上,像個老學究。

「各位牢友,自古以來,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名為主旨,飲酒以歡樂為主旨,處喪以悲哀為主旨,事親以和順為主旨。有人說,監獄是最容易產生深邃思想的,尤其是我們這些過去曾是被人譽為社會精英的官囚,如今卻跌進高牆。我們的人生已經步至中老年,生命逐漸走向成熟、平靜、恬淡。但平靜並非無動于衷,恬靜也並非冷漠,所有的風雨滄桑並非為了陶冶出一種麻木。滄桑之後,應該走出悲憫人的大慈大悲,以宇宙為家園,以萬物為兄弟。我們此時的人世,已剝去‘我’字所設的屏障,人的潛力會得到超乎尋常的發揮。綜觀歷史,野心家、獨裁者都不長壽,庸庸碌碌的昏君也不長壽。因為他們有的人雖具雄心壯志,卻著眼于一己的得失,贏得起輸不起,一遭挫折,則郁悶填胸,自然不得長壽,有的人只耽于物質享受,胸無大志,沒有一種高的企盼,生命在無所事事中日漸蒼白直至虛無,自然也無法長壽。長壽的人是擁有偉大的人生的人,他的人生里,兼有嚴謹與豁達之優點。生命時時都會有進展和創造,生命之樹自然常青常美。我想,我們只要把身體保護好,還可以從頭再來。」唐有神言辭懇切,不無豪邁之情。

「我以為,坐牢可以六根清淨,不近酒色,只要心態好,身體就不會差到那里去。我已五十多了,不可能再去學習溜冰、踢毽子、放風箏了,坐牢的妙趣,在于相當地認識人生,認識自己,從而能做自己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了。」申自慶面對大家,比較低調地說。

「你何必這麼消極呢?古往今來,虛度韶華,年少無為者,大有人在,白頭輝煌者也為數不少。英國作家笛福,青年時當過軍人,販過珠寶,試辦過造磚企業,都無所作為,直至59歲,才寫成了《魯賓遜漂流記》,在後來的12年里,又寫出了包括政治、小說、游記、傳說和歷史詩歌等250種著作。中國唐代的高適,50歲以後,下工夫學寫詩,終于成為獨具風格大器晚成的邊塞詩人。」唐有神顯然是對申自慶剛才說話的反詰。

「好了,好了,不要爭執未來之事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在走向人生低谷之際,我敬唐大主任一杯,祝願你一路走好。」林茂深拿起杯子與唐有神踫杯。

「來,來,來,我也來敬一杯,希望唐大主任有一個好的牢運,福星高照!」裘德升也隨聲附和。

「咳,每當拿著可樂的時候,我就想喝酒。在外面的時候,在歌廳里喝著酒唱著歌,真是愜意啊!」申自慶有點浮想聯翩。

「還有小姐作陪呢,你申大主任唱卡拉ok,身邊總不會缺少小姐吧?」唐有神試探地問道。

「那當然,否則就沒有意義了。我在歌廳選小姐,常常是把自己不中意的像打發叫花子一樣趕走的。男人一旦在這種異常的狀態中,會有一種尋花問柳的灰色的拒絕,有時是為了滿足一種的**。」申自慶披露了自己的風月心得。

「這些三陪坐台小姐,是一種類似過去的賣唱的‘藝妓’。在通俗意義上,男人近妓總是一種不正當的行為,再說妓女是一種不健康的職業。對她們應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應尋找刺激去賞玩地去听她們的歌。盡管賣歌與賣×不同,听歌與‘押妓’不同,但你要趁機摟摟抱抱、亂扣亂模,掏點小便宜,或者借機聯絡感情,待機行雲握雨,也是一種墮落的方式。有一首打油詩是這樣描寫三陪女的︰堪笑三陪假心腸,租房夜夜換新郎,兩只玉臂千人枕,一張紅唇萬人嘗。」林茂深念完打油詩,引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當官的去娛樂場所‘冶游’,總是別有一番情趣的。」唐有神說。

「什麼叫‘冶游’啊?」裘德升問道。

「古詩里說︰冶游步春露,艷覓同心郎,後來多指**為‘冶游’。吳三桂在愛情的廟宇和青樓的冶游纏綿中,只不過閃了一點‘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靈光,就被道學家罵了三百多年!」。唐有神哈哈笑道︰「如今,睦湖地面賣×女也太多了。有一位開出租車的朋友告訴我,睦湖那些高檔的賓館、酒吧、娛樂城,子夜時分常常有三陪女濃妝艷抹地一上車就說︰‘大哥我沒錢,你想帶我到哪兒就哪兒。’我朋友說,‘你沒錢就下去。’她說,‘我已經上來了。怎麼下去?’說完了該女子往往會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把衣服的扣子打開了,里邊沒戴,完了又系上。送吧,不送的話她會又把衣服打開讓你看,不送就要倒找她十塊錢呢。司機沒法,看都看了,只好勉強送客。」

「一送就送到床上去了……」申自慶笑著說。

「哎,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睦湖,掌握真理的不是省府大院里的高官顯貴,不是胸有萬卷書的文人學者,而是出租汽車司機。出租車司機是一個流動的原子,與形形色色的人物交談、契合或對峙、了解、觀察,他們品評與體味社會的時尚與趨勢,此後反芻出必然的真理。三陪女確實有著妓女意味,我認識的一位經理朋友在卡拉ok包廂準備給小費時和三陪女有過精彩的對話︰‘萬水千山總是情,下回給錢行不行?’誰知那三陪女說︰‘人間那有真情在,賺得一錢是一錢。’」林茂深俏皮地說。

「你當過副市長,當然靈市面。其實,娛樂場真好似初春大雪壓折金線柳,臘月狂風吹折玉梅花。‘以身許人,青樓貫技’。這八個字我極為欣賞,認為極殺風景而極入情理,證明風塵女子信誓旦旦的感情全是靠不住的,千萬不能當真。」申自慶有些言語憤激地說。

「顯然,那些風塵女子的悲劇應喚起社會悲憫情懷。睦湖曾經發生一名發廊女被嫖客殺死的案件,警方在遣物中發現了她寫給丈夫的上百篇深情日記和給年幼兒子手折的上千只紙鶴。我想,假如該發廊女不那麼急功近利,恪守傳統女性道德觀,是否可以遠離悲劇?其實不然,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所想要的生活的權利——哪怕其追求很不現實。當然,如果其在追求的過程中采取了不正當的手段,比如違法亂紀,比如道德墮落,那麼就當為此受到懲罰或譴責。我想,該發廊女為何不‘安貧樂道’呢?為什麼不在勤勞與汗水中度日,在堅忍中保持尊嚴呢?歷來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婦道訓誡,如此邏輯,不僅太過冷酷,顯然對弱者的權利更是有失尊重。的確,如果發廊女們能夠甘心終老于某個不為人知的小山村,想來她就不會發生被人殺死的悲劇。但是,如果她連追求的**也不曾有,那又何嘗不是另一意義上的悲劇?如果我們不諱疾忌醫,不采用‘鴕鳥政策’,那麼就應該承認,這個問題已經是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雖然都在打擊賣婬,然而卻無法阻止這一現象愈演愈烈。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賣×現象泛濫歸責于每個當事者自身則講不通的。」唐有神的話語帶有強烈的思辨色彩。

「不可否認,每個人的道德墮落都是可恥的,違法行為都是應受懲處的。賣×也罷,貪污也罷,受賄也罷,無論是誰只要做了這樣的事,都要為此付出代價。但是,這絕不代表社會僅需以‘法律目光’審視,以‘法律手腕’對付此等麼事即可。在懲處、批評這些人的同時,持有話語權的人們有必要反躬自問︰他們的作奸犯科道德隨落,果真只與他們個人的品德有關嗎?‘人人生而平等’,擺月兌貧困追求富足是賦人權,賣×等謀生手段‘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最初的愛好,而是在試過了所有其他路徑都被堵死了的無奈抉擇’。一個富人越來越富、窮人仍然很窮的社會,不可能是一個可持續的社會。只要窮人還抱有他們將享有新財富這一現實希望,他們就會忍受貧困並為整個社會的利益而努力工作。但是,他們會接受一代又一代人之持續的貧困嗎?這一切,難道不值得那些自以為與弱勢者悲劇相距甚遠,與監獄相距甚遠的精英們深思嗎?」林茂深的語氣依然官腔十足。

「你在位時這樣想就好了。賣婬墮落畢竟可恥,風塵如此,官場也一樣,貪贓枉法的達官貴人偽裝的‘古大臣之風’是不能長久的,過了不久就會發現那些大官‘言屬而意不屬’,根本不是真的清正廉潔,無非是裝裝門面。有些在台上作反腐報告的官員,他們並不是真的清官,無非是做官樣文章而已。因此說,與官場人交往,正如與風塵女子交往,當不得真。官場非常險惡,俗話說,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官場就是一碗清水,這碗里傾倒那碗內,也要拋灑些、損耗些,就像出了商店的鐘表,馬上就貶值,立刻就掉價。」唐有神說起來總是通俗而富有哲理。

申自慶附和著說︰「是啊,我們這些人都是‘虎落平陽’了,俗話說‘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在通往人生的高地上,我們都不幸地跌了一跤,被一只小小的土坑,也許是泥濘水窪,或者一個突出泥土表層的擋道石塊絆了一下,就倒下了,就翻船了。」

申自慶平時常常以清醒自居,他信奉的座右銘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過去常給人上課,說為官之道也要搞成本核算——不能要的錢堅決不能要,收禮要講究藝術。同一對象的禮物不能收得過量,這就像喝酒一樣,喝多了會吐會醉,嚴重了還得掛鹽水。假如你貪了,想一口吃成胖子,準翻船。這樣就連本帶利都會輸光,太不合算。假如堅持每人每次少收,到退休時就能平安「著陸」,而你所收禮物的總量,絕不會少于翻船時的數字。對**,申自慶也有自己**的妙論,他以為歷史上、國際上沒有一個無**的王朝、政黨和國家,只是量的差異和程度的不同。**甚至是一個國家機器運轉的「潤滑劑」,一個官員為官一任不得到實惠和好處,誰會替國家賣命?誰會去拼著老命去競選總統?誰會去拿著重金去跑官買官?他也覺得,一個政黨不能不反**,但反過頭了也會亡黨;一個國家不能不反**,蛀蟲多了,國家的大梁會被蛀空,那就要亡國。誰不想發財?誰不想得好處?中國的傳統觀念是「仁義禮智信」,可是這五個字,恰恰是「竊取」一個人發家致富的內賊︰仁是首惡,幫親戚,助朋友,濟窮困,多少錢才夠用?義,其實也萬萬不可沾邊,見義忘利,錢從哪里來?子曰禮尚往來,別人送你錢物,心甘情願,何樂而不為?還有那個智,你聰敏,求你辦事的事多,只顧辦事,必定誤了掙錢;信這個東西最可惡,一諾千金,一萬元、十萬元就沒有了……。他曾經以為,要發財,治了內賊還需要治治外賊——眼耳鼻舌身。眼,這個東西賤,愛看美女,要金屋藏嬌,就把金錢糟蹋了;再說耳朵,這玩意愛听樂曲,就得化錢去娛樂;就說鼻子,生喜歡聞香,買香水化妝品,肯定要支出;還有舌頭,人人都喜歡吃香喝辣品嘗好味道。

「中國人總是喜歡升官發財的。對于一個讀書人,不允許他去做官,就等于老鷹給剪了翅膀,靠什麼越財富?中國的文化是世俗文化,博大精深到了最後,也就是逢年過節人們互相客氣的那一句話︰‘恭喜發財!’」喝一口可樂之後,申自慶又說。「歷史上什麼時候沒有**?文革的時候沒有**嗎?官員靠著工資夠嗎?」他是從思想上就覺得「**有理」,這樣的人能不出事嗎?

「‘升官發財’這寥寥四個字道出了人生追求的精義︰為官為財,官財互補。‘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有一篇著名的賦體諷刺性雜文《哀溺文》,他在序中描寫了一個平素最善于游泳的人,在遇到突然猛漲的水流後,因舍不得丟掉腰纏的‘一千錢’,而終于被淹死的故事,諷刺了世上那些愛財如命的人,揭示了他們的愚昧無知,並進而告戒一切貪財好利的人,若不猛醒回頭,必然葬身于名利場中。在現實生活和大牆電網里,確實不乏像我們這樣一些被金錢所累的人,有的也認識到了自己是腰纏萬貫,也明明知道關鍵在于錢的‘累贅’,但仍不能割舍。當人生的洪流面臨滅頂之災時,仍然三番五次地收禮,一意孤行,要錢不要命,至死不悟。這些人平素也自以為有本事,有關系,有能耐,但最終‘盡力而不能尋常’,不如那些游泳本領不如自己的人能安全到達對岸。盡管那些已經渡過河的人,在岸上又呼又叫,大聲呼喊︰‘你太愚蠢,太笨拙,命都快丟了,還要錢干什麼?’但仍不能警醒他的蒙昧心性。」畢春西帶著十分幽默的口氣說道。

「我們還是面對現實吧,禍患沒有比貪欲私利更慘的了,我們應該從柳宗元的這則故事中得到啟迪,在人生的泳道上,不要再被蒙昧所淹。看破紅塵,修身養性,以求善果。善與惡產生于人的本身,它就隱藏在我們人的本性里。依我之見,惡來自人的佔有欲,善則來自對生命價值的追求。無論是惡還是善,都是人的需求,深深根植于人性之中。」唐有神接過話題,發表自己的見解。這時他的心態,沒有以前那麼超月兌了,甚至完全丟掉了過去的那種鷹隼雄視虎步龍驟的氣凝內斂,胸中全然不見深藏的沉著山川。

「我不這樣看,人要生存,就要佔有,這本無可非議,然而這種佔有如果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一味膨脹,就成了惡,像我們過去的貪污受賄,包二女乃,無疑是惡。同樣,人又畢竟不同于一般動物,他是宇宙中唯一需要對自身的生存價值進行思考、探求乃至評價的高等動物,這種對價值的追求就超越了人類自身的物質範疇,就形成了善。」林茂深仿佛有了重大發現似的。

「我想請教一下,什麼叫宇宙啊?」裘德升忍不住問道。

「宇宙的含義,宇是指上下四方,宙是指古往今來。既然善惡皆出自人的本身,我希望有更好的辦法來運用知識、教育、法律以及有著科學的人際運作的制度來制衡各種力量,以形成鼓勵善、制約惡的社會機制。巴黎聖母院它能夠巍然屹立,就是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幾乎都以道德的教化作為己任,人類在幾千年的繁衍中,似乎從一開始就試圖找到一種運用超自然力來壓抑內心丑惡的動機的辦法。先秦韓非子憂貧,本是人之常情,叔向卻意外地向他祝賀,看來似乎有悖情理。但從叔向的‘憂德不憂貧’的主旨中,曾啟發後世柳宗元寫出了《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的美文。」唐有神引經據典,侃侃有詞︰「其實,我們跌倒落馬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惡魔纏身,熱衷享受,虛榮浮躁,缺少‘慎獨’精神。」

「請問,什麼叫慎獨呢?」裘德升繼續問道。

「慎獨是指個人在獨處、無人監督時,也堅守自己的道德信念,對自己的言行小心謹慎,不做任何不道德的事。做人無論立品立功立德,最要緊的是講究‘慎獨’。有道是智過聖哲者不壽,察見淵魚者不祥。一個人不知死之悲,便不知生之歡。」唐有神答道。

「你講得好。臭氣,人人都厭惡,美色,人人都喜歡,這些都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感情。一個人在獨處無人知道自己的行為時,也要謹慎,仍然保持自己的準則,克制邪惡的念頭,這就需要慎獨。」畢春西似乎對慎獨頗有領悟,他說,「慎獨是個人修養的較高境界。慎獨是中國傳統的道德修養方法,古代先賢把慎獨作為完善道德的一種方式,特別強調一個人自覺實踐道德行為的意義,強調修養在‘隱’和‘微’上下功夫,強調即使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也能做到言行一致,才是對人的道德水平的真正考驗。」

「可是,你們現在來高談闊論這些大道理晚了!我以為,一個大丈夫,一定要花他生命的一段時間去恨女人恨家庭不可,無金屋可藏,無孺子可教,無臉色可看,獨身不但可無妻兒拖累,而且可益壽延年,難道坐牢不就是一種‘慎其獨’的佳境嗎?真正富有智慧的人物,他在尋歡作樂的時候絕不背著精神的枷鎖去苦惱自己。所以,一旦他有機會就敢去模尼姑的ru房,他沒有大道理,也沒有罪惡感,他的快樂和靈魂都在他的手上。人生在世,事功易,成功難;成功易,終功難;善于始者必慎于終。現代社會,人們已經賦予‘慎獨’以新的時代內容了,但仍是自我修養自我激勵的重要方法。堅持慎獨,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不管是群居還是獨處,不管是有人監督還是無人監督,都自重、自愛、自律,都自覺按照正確的理論觀點和傳統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才能安然無恙啊!」林茂深語氣沉重,好像拿著鋒利的刀在解剖自己的靈魂。

「有道是,史筆如鐵,人言可畏。盡孝道人言不足恤,命不足畏。」申自慶朝著唐有神感慨地說︰「唐大主任,如今你們當記者和那些作家一樣,用不著太多的慎獨,有很多人,早晨起來,喝了一杯咖啡,就開始穿上別人的鞋子,或者進入他人的內心,這一職業的一個基本規則就是必須盤問自己,如果我不是我,那會怎樣?如果我是他,是她?是某個鄰居,或者是其他的人,比如我的配偶,我的敵人,那又怎樣呢?」

「記者有‘無冕之王’的稱號,也可以在別人身上搞**。我記得有一次,和州省委宣傳部的一個朋友在高檔酒店請客吃飯,說菜的量不足,經理不買帳,宣傳部的朋友大發雷霆,一個電話打給我,叫我馬上安排一個記者去采訪,要給酒店曝光。我派的這位記者是專跑商業、餐飲的,他馬上帶上轄區的消防隊的一個領導到酒店,到了就查火災隱患,一查就說該酒店有嚴重問題,立即停業整頓!事實上,什麼樣的酒店會沒有火災隱患?查那個酒店查不出問題?查完了,罰款條子一開就是五萬!而且要登報亮相,豈不是酒店生意要一掃而光?嚇得那經理磕頭如搗蒜,連連陪不是,差點就要給那幫宣傳部的朋友下跪了。又是倒茶又是加菜,拿出了高檔煙高檔茶葉孝敬,還說免了飯錢!」唐有神說起本行的內幕,如數家珍。

「我听說本省的一個高級記者也鬧過笑話,螵娼時被人抓牢了?」裘德升不禁問道。

「咳,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高級記者也是人嘛!我的裘老爺,這麼大年紀了你還關心著那些風流韻事干嗎?我不好意思地問一下,你每月堅持‘打機’,難道不怕傷害身體嗎?」申自慶又扯開了話題。

「我們的畢局長說過,‘打機’有利于老年人的前列腺健康。」裘德升認真地答道。

看守所里**的人太多,男犯稱之為「打機」,有「干打」和「濕打」之分。「干打」一般都是在晚上睡覺時秘密進行的,通常把××射在衛生紙或毛巾等物上;「濕打」一般在放風場洗澡的時候進行,有的公開,有的趁人不注意,擦上肥皂或沐浴液,潤滑地揉搓××的陽物,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不需要再有清洗之累。還有創意的就是在一塊香皂上挖個洞「打機」,那都是幾進宮的犯人,對此已經毫無顧忌。

申自慶盯著畢春西問道︰「畢局長,今年我56歲了,‘打機’會影響身體嗎?」

「像你這種年紀,應當每個月**一次,否則會造成前列腺肥大,或者陽痿。**是指用手撫弄和刺激自己的性器官而獲得性快感的一種行為,是人類**的一種替代方式,是性行為的表現形式之一。**既不是病,也不是反道德的可恥行為。中國人對**的觀念,比較不似西方以道德的角度審視,而是憂慮身體精力的耗損。人們相信××是‘地的精氣’,采陰補陽是養身的最高指導原則,而**對一個男人而言,只有××流出,沒有陰氣補入,是房中術的莫大忌諱,因此**也扛著一頂耗磨健康的罪名。」畢春西說。

「是的,古典小說中就有那些狐仙化作美誘書生,吸光其精氣等訓誡世人的故事。」申自慶說。

「中醫書籍中還有類似‘恣意**者早死速亡’的警語,顯示東方文化中對**的深厚疑懼,《玉房秘訣》對男性**的形容頗有韻味︰‘常欲手撮持,臾乃欲出’。《西廂記》里俏紅娘還因此調戲張生不要那麼猴急著想跟崔鶯鶯幽會,真那麼急的話,不如先‘指頭兒告了消乏’意思就是要他‘五個打一個’,自行解決。」畢春西說。

「同樣的**,好像也出現在《紅樓夢》、《續金瓶梅》、《品花寶鑒》中,對嗎?」申自慶問道。

「是的。在過去一夫多妻家庭中的性生活問題終究不可能根本解決。在許多古代小說中,女性經常被描寫成處在性饑渴的煎熬中,欲火攻心,難以自制。《金瓶梅》中的潘金蓮就是一個例子。眾多妻妾要想獲得性滿足,女性的自慰和她們之間的同性戀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古代小說中的女性同性戀幾乎全部落到**上去了,因為這種行為主要是為了緩解性饑渴。古代中國人對女性同性戀的態度,總的來說是相當寬容的,就和他們對待男性同性戀的態度一樣。《西廂記》里紅娘對張生唱道︰‘至如你不月兌解和衣兒更怕甚!不強如手執定指尖兒恁,倘或成親倒大來福蔭’。這‘不強如手執定指尖兒恁’,就是**的隱語。**已經被認為無害,甚至是健康行為。**可以幫助一個人了解自己的身體,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喜悅的來源,並且趁此練習如何才能讓身體舒服,建立正面的身體意象、親密身體自覺。**是健康、滿意的性關系之彩排,是一種最安全的性行為,不會感染性病或愛滋病。」畢春西說。

「**能夠達到自我**,不僅經濟實惠,是不是還節約某些成本?」林茂深明知故問。

「那當然,**能夠隨時隨地造福每個人,尤其是適合我們這些坐牢的大男人。現實生活里不見得人人都剛好有性伴侶,也不見得時機、人選都湊巧。**,不管是有意識無意識,都有益于培養我們謙遜的優雅氣息。性,部分來自創意,部分來自繼承。而**,同樣能夠讓那些苦難中的靈與肉得到一份如堂恩賜的滿足。」畢春西答道。

「那為什麼**時,我常常伴有一種犯罪的感覺和內心的焦慮呢?」林茂深又問道。

「**恐怖是人為的,**與疾病、邪惡的關系是虛構的。關于這一問題‘貴在認識’。」畢春西答道。

「我年輕的時候,有嚴重的**,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星期一次,有時甚至一二次、三次。看的書多了也知道了其中的危害。我常常是一邊憂心恐懼,一邊照常**。尤其是我在看了明清的風月小說和現代的‘毛片’後,就更加走火入魔。」申自慶說。

「你年輕時就是個色鬼,你就不怕人家說你是鬼鬼祟祟的有文化的下流胚?」裘德升在旁邊笑罵道。

「那沒辦法,說句不瞞你的話,我讀中學的時候,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鄰居朋友還約我去偷窺過女人洗澡。那時我們老家經濟還不發達,窮人家多,麥收時節,一般婦女在家用木盆洗浴的多,且那種磚木結構的老屋,是很容易‘春光泄漏’的。」申自慶毫無羞恥地坦白道。

「你這家伙,是個大流氓!偷窺女人洗澡與偷窺女人化妝、做房事,性質都是一樣的,都屬于侵犯個人**。」畢春西責備道。

「侵犯什麼**?年少時無遮攔,成人以後也不會養成維護**的習慣。我看到在公共場合的更衣室,幾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是大搖大擺地赤身**走來走去。從前我們老家的茅房廁所好像也是專以暴露**為出發點,大便小便講究一覽無余。去醫院看病時,多少年一貫制,總有一些人佇立在你旁邊,一五一十地傾听醫生對你的病情的盤問,什麼私人空間和羞辱感,都沒有。在街頭巷尾、樓前屋後,內褲月經帶堂而皇之地張掛在外面,身穿睡衣內衣的男女招搖過市,更是頑強挺立的一大特色景觀。那時,農村年輕男人對女人的就特別新奇。我有一個知心的朋友,無話不說,我**也是那個朋友教的。有一個傍晚,我們居然一起相約去偷看一個大姑娘洗澡,他就在一邊模我××的塵根,沒幾下,就射精了。我只覺得一陣舒服,不禁‘哇’地叫了一聲,洗澡的大姑娘發現窗外有人偷看,‘啊’地大叫了一聲,我們生怕被抓,撒腿就逃。」申自慶仿佛還沉浸在回味年輕時的那種鹵莽和冒險之中,隨即嘆了口氣︰「唉,現在人已坐牢了,說說這些也不要緊。人生總是有許多藏在心中的秘密和**的,我信得過你們,才跟大家說說的,說不定你們也都有這樣的經歷。」

「你跟那個好朋友,不僅是偷窺女人**,而且是在搞同性戀。假如刑法早有偷窺異性**罪,你們兩個人,早就該坐牢了。」唐有神說。

「‘偷不如偷不著’,這句話是誰第一個說出來的,無從查考。但‘偷’的所有要素都涵蓋在里面了︰暗中的刺激,得手的興奮。其實我們都有不同的偷窺**,也有窺視他人的秘密和真相的訴求,要不然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挖掘名人的**?偷窺這種習慣,它來源于人的本能,而本能又被習慣性地隱藏著,一個人的偷窺大多被披上朦朧的美感,而一旦變成了集體偷窺,哄堂的喧嘩便會從而降。偷窺者,不僅想要窺看到,還總想其他人窺看不到。木子美的博客日記,和國產電影那樣沒有限制級,讓想看的人都能窺到她的床第‘**’。我們大多數人在獨自偷窺中會而暗自陶然,像看那些‘三級片’一樣滿足于自己的獨享感和排他性。偷窺還和暴露有關,‘暴露’和穿比基尼一樣,剛開始如洪水猛獸為人驚恐,後來卻成為‘性感和現代’的代名詞。我們向以‘隱’為美德,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可時代在變,生活在變,酒好也怕巷子深,假如把自己暴露出來,顯示出來,就會成為他人偷窺的選擇。假如社會越來越透明,就會越來越沒有偷窺生存的土壤,假如大家都認為無論穿著衣服與否,無論被動還是主動,那麼,人類就會越來越以**的方式生活在一個**的社會。」申自慶像在滔滔不絕地作演講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官囚最新章節 | 官囚全文閱讀 | 官囚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