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第四十章紀委書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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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牢騷和怨氣,坐牢的官人也充滿了羞愧。風雲小說網羞愧不以他們可能犯下的過失,而是以他們無法選擇面對的處境而感到的屈辱作為基礎,而且有一種不可忍受的感覺,這種屈辱處處顯而易見。法律並不因為你官小、年紀大了就可以減輕處罰,裘德升的二審下來了,但還是那八個字︰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沒想到第二裘德升就卷起鋪蓋就到監獄服刑去了,也不知道家人是否給他聯系了合適的監獄。當他拎著蛇皮袋步履蹣跚著走出干部囚室,並與獄友一一握手時,竟老淚縱橫了。曾經不幸的人身上帶著不幸的磁場,會將你一切接觸他的人都染上不幸,唐有神和其他人也落淚了,他有些傷感,恨自己未能走在裘德升之前,以免去這一不幸的高牆別離。
裘德升走後的第三,干部囚室里又來了個官囚叫馬建華,他是睦湖市海光區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原是和州省委組織部的一個處長,是個下派掛職鍛煉的干部。馬建華今年三十八歲,男人在這種年齡已經不再適合用「英俊」來形容,但他至少是個頗有風度的南方漢子。他長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周邊留了一圈長發,覆蓋了腦門,有人說他的頭頂是周邊一圈鐵籬笆,中間是籃球場,「地方需要支持中央」了。這是一團智慧之光,令人羨慕。但有人說,西方人多禿頂是長年縱欲的惡果。為此,他想到了自己已經到了這無欲可縱的地方。但禁欲幾年後,他希望光禿禿的腦門能夠迅速長出蓬松的黑發,比用了名牌章光101生發精還奏效。
那,馬建華在風場洗冷水澡時,林茂深對申自慶說,「他媽的,這家伙路道真粗,把老裘給擠走了!」
「粗個屁!」申自慶罵了一句髒話,「你們看這小子的男根跟他媽的蠶豆豆那麼大一點,別看他的腦門禿得發亮,是個沒用的東西!」
「你耳朵有病啊?老子說他路道粗,沒說他**粗……」林茂深回敬了一句。
「哦……,是我听錯了,對不起!」申自慶自嘲地說。
馬建華也是剛剛「雙規」結束,被送進了看守所。他是紀委書記,以前是「雙規」別人的,沒想到自己被人「雙規」。他是下派到一個屬于「經濟強縣」的海光區掛職鍛煉時出事的。他在基層學習體驗著,他知道在怎樣的環境里,應當怎樣維護自己。他知道,在基層學習鍛煉期間,應當怎樣地從容緩進,他像蝸牛一樣,正在或左或右地,伸出觸角,尋覓官場的友人。他的沉毅老道,深得上司同事的期許,但還是意外地「落馬」了。
馬建華是和州大學歷史系的高材生,飽讀史書,深諳古代官場權術和陰謀伎倆,真可謂︰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他深深地懂得,政治的主張,是由黑暗走向光明,但政治的陰謀,是由光明走向黑暗。他皮膚白皙,是一個典型的江南才俊,他性格柔佞,柔能克剛,他深知,佞能巧辯,但是一味地柔佞,柔到和水一樣,便不能喚起責任。等到大難臨頭的時候,柔佞的人只是推卸責任,同時也善于狡辯。可在「雙規」中,像所有被「雙規」的官員一樣,他也是竹筒倒豆子,一周之間便爽快地交待了自己的60多萬元受賄金額。如果他不是紀委干部出身,恐怕還會繼續「倒豆子」,受賄金額還會上升。那時可能是讓他想起了著名的囚徒困境,覺得即使自己不供,別人也會講出來的,那豈不是成本更大?可是他知道受賄是一對一的,自己死活不承認,辦案人員也沒招,再說自己畢竟已經承認了60多萬了,也算是大案要案了,只要辦案人員滿足了,就可以僥幸過關。所以,他始終認為,那些把自己受賄的金額全部吐盡的人,太傻了!把自己冒風險收的錢全部上繳,也是太不上算,畢竟中國的法律是退贓不退罪的。
作為高學歷的年輕干部,馬建華又是在省級機關混過,仕途看好。特別是到了紀檢的領導崗位後,他確有砥礪心志、鏟腐除敗、振揚法紀的雄心,他希求自己能保持清廉大節和風霜貞操,在反腐一線上大展才猷,更希望海光區的干部隊伍廉潔自律,上下一心,以成歷史上的「康乾」悠久之治。他在會上講話時,除了要大家廉潔以外,還常常要求大家要虛心,他說虛心是我們黨的干部所必須具有的品質。人心之所以不虛心的原故,全是因為私意的混雜。水是最清的,混了泥沙之後,水便不清,鏡是最明的,蒙上灰塵之後,鏡便不明,只要大家涵養自心,除去私欲,和明鏡止水一樣,自然好惡刑賞,無不公平,萬事都好辦了。他也信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明智者貴五谷而賤錢財,五谷養人,錢財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他平時專門研究君子與小人的關系,以及君子怎樣與之相處,他喜歡把油比喻小人,味濃性滑,色重可以污染衣物,加溫後摻水會聲響四濺,很像小人無包容之心;而把君子比作水,味淡性潔,其色素可以洗滌衣物,燒開後加油,不會濺出,象征君子有包容之德。他常常在酒桌上發表自己的高見︰「如今小人居多,悄悄地干活,像‘鬼子進村’,說團結協作只是官場上語言。我當紀委書記最大的感受就是,很多**案子的暴露都是單位‘內部不團結’。是導致貪官垮台的直接原因,‘內部不團結’具有反**功能也是人們始料不及的。一個單位如果內部很團結,**就可能瞞過海,那些犯罪行為也可能被內部處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譬如副職與正職之間的‘窩里斗’,導致**官員的‘東窗事發’,的確以黑色的幽默的方式再次證明絕對權力導致絕對的**,分散、牽制的權力即使不能消除**,也能夠揭露**。」
坐了牢之後,馬建華才悟出古代帝王為什麼信奉皇無親唯德是輔和應順民勢如摧枯拉朽的道理。一個單位就是一個「家下」,兩雄相爭,必然兩敗俱傷。他想,如今市場經濟,各種誘惑和陷阱多多,常在河邊走,很難不濕鞋。一個官員,要做到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隨之,行必踐之,是難能可貴的。幾乎每個貪官或多或少都會涉及權力買賣,馬建華認為反**如同打擊盜竊,「盜者必獲,獲而必誅,則人自不敢為矣」。火的威焰,人人看到都害怕,所以燒死的人不多;水性懦弱,人人都覺得可愛可近,偏偏死在水中的人多。
馬建華從事紀檢工作盡管時間不長,但他的理念是︰「干紀檢,就是要敢查案!」這是他常說的一句話。在海光區紀委,馬建華以敢于踫硬、擅長辦案而出名。在辦理海光區法院一位年輕法官受賄案過程中,馬建華擔任專案組負責人,經過近兩個月緊張艱辛的調查,一起涉及個人違法違紀金額幾百萬元,涉及副處級干部3人、科級干部9人的特大經濟窩案全部查清,被人們譽為「**分子的克星」。
在海光官場,人所共知的是秘密是馬建華得罪不起,甚至不能不順他的意,否則就很可能會被找個借口被「雙規」起來。另外,如果哪個官員手中有其垂涎的資源又不願交出,同樣有「雙規」之虞。到了海光的第二年,馬建華明確感到了市場攤位與房產利益的暴漲所帶來的刺激。從這一年開始,馬建華越來越頻繁地借助「雙規」手段,參與房產利益的控制與掠奪,一些官員因不願將土地審批權交給他而被「雙規」調查,或因得罪其本人而被調查和威脅。這些官員本身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就都怕他。
馬建華自己被「雙規」前,海光區中下級官員普遍擔心此人很難受到處理。他們的理由是︰「審計、公安、檢察、法院部門無法監督紀委。」但是,善惡從來報有因,吉凶禍福並肩行,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吃驚。馬建華對于全區的干部狀況是明了的,他的精明和強干,助長了他某些高亢,忘記了稍微歉抑,對于政敵和**舉報,照例是不能容忍,有仇必報。但他並不是完全有告必查,全然知道包庇容忍,甚至放人一馬。曾經有一名案犯、**了多名少女,當他的母親找上門來說情的一段時間里,馬建華竟然很快與她發生了性關系,並大力相助讓這名案犯逃出法網。被馬建華包庇過的區公安局長為了取悅他,竟然恬不知恥地說︰「馬書記,我這個公安局長干事沒頭腦,今後你怎麼說我怎麼干,決不說二話。」
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一,剛從省城出差回來的馬建華,還沒有進家門,就被上級紀委從海光區紀委辦公室帶走,實施「雙規」,不出一月,就被實施刑事拘留了。
在囚室里,馬建華告訴唐有神,說他平時是個很顧家的「模範丈夫」。以往,每次出差回來,馬建華總要和妻子玉蓮溫存一番。小別勝新婚,常常是他迅速月兌下衣服,月兌得只剩下一條三角褲衩,就緊緊地摟著妻子示意她趕緊月兌去衣服褲衩。每當這時,他那個沖動的玩意早已挺起,頂著妻子的大腿交叉處。
這時,妻子玉蓮就會連忙拒絕道︰「別猴急,我們先說會兒話。讓我看看你在外面有沒有瘦了。」
「沒瘦。讓我先進家,進了家再看吧。」他習慣把玉蓮的說成是自己的家,做房事就是回家。在婚姻中,女人永遠不必擔心男人不知道回家的時間。男人總是有理性的,就像跳水一樣,總有上岸的一。所謂上岸,就是在適當的年齡懂得做適當的事,在適當的時刻調適當的情。
面對丈夫猴急的樣兒,這時的玉蓮絕對不會讓步,非要例行檢查。讓他躺到床上兩腿分開,嘴上卻說︰「讓我仔細看看,我老公有沒有在外面干壞事。」直到認為老公的很干淨,好像沒有性病之類的跡象,才撒嬌地說︰「小弟弟真乖!」說完,就用嘴輕輕地親×老公的「小弟弟」,直到丈夫「反撲」非要回家,才讓丈夫月兌去自己已經濕透的褲衩。
玉蓮這時會把「家門」關得緊緊的,而他往往會輕輕地對玉蓮耳語︰「啊,親愛的,回家的感覺真好!」
就是怕「回家」被玉蓮例行檢查,馬建華從來在外「偷情」都要戴安全套,這次到省城出差,仍是高談闊論,听歌飲酒,跳舞足浴,將風流進行到底。但酒醉中與發廊妹做那事忘了戴安全套,就染上了性病。在他看來,一個男人患了梅毒,假如在明代,絕對是百分之百的不治之癥。可是在科學發達的當今,害了性病,不過和傷風感冒一樣,既用不著感到驚訝,也不用奇怪,更不必責備其私生活的不檢點。他認為,性病的普遍發生率,是任何**社會的必然現象。
風氣,這東西,一旦形成,便會左右社會,左右人的意識,官員也不能例外。官員,官場,時代,風氣,說到底,其實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視**為風流,視荒唐為正經,視無恥為瀟灑,視低級趣味為高尚行為,便是這個時代的一些**官員的神經錯亂罷了。幸好馬建華被抓到看守所後,潛伏的性病才發作。在干部囚室里,隔著鐵門,警察女獄醫命令他月兌掉褲子檢查,也說不上丟盡了臉。
自古「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而如今的一些發廊,是真正的婬窩。馬建華回想起那家「辣妹子」發廊的那段風流韻事,一位相貌姣好小妹子以「色」相許的情景,居然使得自己感染性病,可謂一「炎」難盡,在看守所里吃這種風流苦頭,真是悔不當初。
馬建華曾經是「和州省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個人」、「省優秀黨員」、「**分子的克星」等稱號,如今卻榮譽不再,實際上,他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他的落馬,事情還是從那次在酒店吸毒嫖娼被抓說起。那日深夜,睦湖省公安廳相關部門接到群眾舉報,在睦湖市解放西路某商務酒店有人在吸毒和嫖娼。
該房是個套間。當民警打開這個房間房門時,在外間,民警發現一男一女正在吸毒,現場還有毒品大麻以及吸毒用具。民警進入內間,發現一對男女赤身**,民警當即將這對男女帶回調查。隨著調查的深入,辦案民警大吃一驚。根據在內間嫖娼的男子本人招供以及他身上的身份證和工作證顯示︰其身份為海光區紀委書記。原來,當晚上,「反腐明星」馬建華和海光區一公司老總在睦湖一歌廳唱歌後,以1500元的價格將歌廳兩名賣婬女帶回酒店。吸毒後的馬建華很是興奮,便與一名賣×女發生了性關系,被公安人員抓個正著,但馬建華畢竟有關系,只罰了5000元了事。不想最後還是被設套的「敵人」舉報後,被上級紀委實施「雙規」,盡管他知道「雙規」的內情,又有反偵查能力,但還是和其他被他「雙規」過的人一樣,乖乖地繳械。
在對馬建華「雙規」期間,睦湖市紀委和公安部門還接到大量群眾舉報,反映馬建華有受賄、涉黑、充當保護傘,販賣、持有、容留他人吸食毒品等行為。馬建華經常定期或不定期地到睦湖的高級酒店吸毒、嫖娼,可謂是吸毒成癮、嫖娼成性。他還喜歡賭博,喜歡「斗地主」、搓麻將,有賭徒的性格。賭徒在輸錢時表現出的那種一擲千金的豪爽性格,常常沖淡了他在牌桌上或牌桌下的種種丑惡無聊行徑。盡管賭注不是像那些大款用尺子碼著鈔票賭,但一個晚上下來,也有數萬元的輸贏,實際上都是那些有求于他的違紀官員和請托辦事的老板故意輸給他的。他生就一顆玲瓏心,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三教九流,四面討好,黑白兩道都玩得轉。可是,馬建華始終把那些不法官員的為人當作小人,自詡為是君子。他常想,君子擒小人,猶似赤手搏豺虎,小人陷君子,易如狂風卷浮土。因此,他對別人的舉報,也是有思想準備的。可他萬萬沒想到,來得那麼突然,他連家門都沒進,就進了牢房。
馬建華到梅塢看守所後,性病開始發作。那晚上,馬建華的外陰部很癢,實在難忍時,竟抓出虱子來。他讓畢春西給檢查了一下,畢春西發現他的褶皺上全是陰虱,難怪瘙癢不堪。畢春西告訴馬建華︰「除掉這些頑固的玩意,要剃掉,用殺毒液清洗,才能根治。」
唐有神問道︰「用手抓光它,不就得了?」
畢春西說︰「這是很難抓光的。虱子在他的陰部已產子了,必須連根鏟除清洗,否則仍然要復發的。」
馬建華嚇得不輕,急忙問道︰「那,我怎麼會生陰虱子的呢?」
畢春西說︰「肯定是從哪個坐台或休閑小姐身上染來的吧!」
馬建華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不講話了。
申自慶在一旁插嘴,不無譏諷地說︰「這是風流惹的禍,馬書記是性病陰虱一齊染,再被抓進牢房,真是禍不單行啊!」
唐有神趕緊打岔︰「申大主任,你別幸災樂禍了。哎,畢局長,這虱子怎麼長到生殖器上去了?」
畢春西說︰「在古時候,不但平民庶人身上有虱子,即使公侯帝王,亦在所難免。中國監獄,向來不講衛生,一個20多平米的籠子要關30多人,被子疊放在一起打成‘蒙古包’,很容易交叉感染的,虱子的蕃生更是難免。古書有記載︰‘司馬子如以賄在獄,神武敕文襄出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虱子有頭虱和身虱,頭虱小,身虱大。最有趣的,古人捉到虱子,每放入口中,以齒咀死,以此作為咬牙切齒地報復,實在令人作嘔。」
那,在馬建華的一再要求下,女獄醫給他送來了一把剃須刀,讓他剃去了,並給了一瓶高錳酸鉀讓他分幾次清洗外陰。馬建華是個胖子,體重有90公斤,他的肚子特別大,過去喝啤酒一頓有**瓶好喝,睡覺時呼嚕特別響,一聲高,一聲低,低的沉悶,是降調;高的干巴,是升調;好像是教堂的音樂,是那耶穌受難日的祭曲。剛來這陣子,因腸胃不好,他還拉肚子。唐有神給他編了個順口溜︰「一三泡‘污’,號稱老師傅;白淘江湖,夜里打呼嚕。」滬上人拉大便也叫「拆懶污」,叫搞歪門邪道為「淘江湖」。坐牢的人,睡眠很差,對打呼嚕是非常痛恨的。但「同是涯坐牢人」,也只得忍著,有時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唐有神就用牙簽刺激鼻腔打噴嚏,讓他暫時停止一下打呼嚕。可唐有神編的這段順口溜,好像是竭力諷刺和打擊馬建華,說得大家哄堂大笑,馬建華也只得苦笑一下,表示無奈。
馬建華身體重,每每睡覺翻身,床板都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此公最大的特點是閉上眼楮就會打呼嚕,睜開眼楮就看書,在半夜里把書翻得嘩啦嘩啦響,牢房里24小時長明燈,給看書提供了便利。一晚上,大家睡得正沉,他睡的那張床,突然發出一聲轟響,整個床都塌了。馬建華發出一聲怪叫,吵醒了大家,大家一看是馬胖子把床睡塌了,不由都發出了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原來看守所的單人木床,做的時候,都是特制的,因為考慮到安全,在床上不許敲一個鐵釘,所以並不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