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第十五章回到故鄉去
回到故鄉去
鐵蛋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傷好以後他就成了瘸子。
也許是腿成了瘸子之後行動不便，也許是他良心發現，他對江梅和希望的態度竟然變了許多。他不再無緣無故地責罵江梅，江梅有時去地里回家來，他竟然還破荒地幫助她去做飯。江梅有時不在家時，他竟然也能拖著那條殘腿，不麻利地幫著收拾一些家務。
鐵蛋似乎努力想改善他和江梅的關系。
但江梅卻早已對他死了心，不管他做什麼，江梅都是漠然地望著，不表示喜悅，也不表示厭惡。
這讓鐵蛋更加尷尬和難堪，但不管他心中再難過，他卻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粗暴地對待江梅。「媽的，還想拽拽哩！再拽不也得躺在老子身底下！」好幾次，鐵蛋對著江梅惱怒地罵，這的確讓他不爽，自從他傷好後，江梅再也不和他一個床上睡，有時他急得渾身冒火，就去拉她，這騷娘們，竟然敢使著命一般把他給推得遠遠的。
鐵蛋恨得牙都是癢的，但卻不敢把江梅怎麼著，他懼怕已經和他一般高的希望。
鐵蛋的傷才好不久，江梅的姨父便臥病在床，看到姨母已經年邁，根本無力照顧病人，江梅便帶著希望住到了姨母家，一邊勞動一邊照顧姨母和姨父。
看到江梅竟然搬到了姨母家，鐵蛋十分惱怒，媽的，反了這臭女人啦！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怒罵。有一，他拎著棍子來到江梅的姨媽家，他覺得對待江梅是不能用好言好語的，他想用棍棒把江梅重新趕回家里來，但他的棍子還沒掄起來，希望就一掌推他個趔趄。希望輕蔑地望著他，指著門口，讓他滾！
和希望對恃了幾分鐘，鐵蛋終于分清了眼前的形勢，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的鐵蛋了，江梅和希望也不是從前的江梅和希望了，自己現在根本抗爭不過他們母子的！
鐵蛋悻悻地轉回了家里，站在自家院子里不停咒罵，但隔壁卻像沒有人住一樣，連只雞兒狗兒也不屑于理他一聲。
姨父躺床四個月後在一個黃昏離開了人世。
姨母的情況也並不好，失去了一生相伴的人，姨母的精神一下坍塌了似的，每縮著身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發愣。
這讓江梅很心酸，但她也毫無辦法，她只能每在收工回來後，坐著陪著姨媽說說話，或者在飯食上盡量給姨媽做得可口些。
那年冬，江梅再一次提出與鐵蛋離婚。
此時文革已結束，離開了革委會的鐵蛋因失去了撒威的舞台而收斂了許多往日的暴躁與凶悍，他听到江梅要求離婚的消息，他一拐一瘸地找到江梅，竟然撲 一聲給江梅跪下來了，哀求說，從前都是他不好，他以後會好好待江梅和希望，讓她不要離婚……
江梅看也不看他一眼。
哀求無用，鐵蛋就威嚇說︰「你不要不識抬舉！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現在肯定命都沒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年是從青海逃出來的！你要敢離婚，我就去告發你！再把你送回青海！如果不是我，你就要被當成破鞋游街，挨批！都是因為我你才沒有受到這些災難，你不要忘恩負義……」
「你說完了麼？」江梅冷冷地問，然後轉身從箱子里拿出幾封信，摔在他面前。
看到這些信，鐵蛋頓時蔫了下來。原來，這些信都是當年江梅寄回老家的信，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上面批示是查無此人。而鐵蛋這些年來，竟然一直扣壓著她的信。在鐵蛋腿折的期間，她才偶然在他的箱子里搜出來。
拖到了春，兩人的離婚手續終于辦了下來。江梅沒來得及高興，姨媽卻在此時下世了。
辦了姨媽的後世，江梅已經是歸心似箭了，她一刻也沒有停留，要帶著希望回老家去。
那一年，是1978年的春。
那是一個明媚的春，江梅所有的行李也就是一個挎在胳膊上的花布包裹，手里牽著希望，她毫不遲疑地走出了這個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小村莊。
前面的是一條通向邊的大道，兩旁是一望無垠的田野，田野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開得正暄，金燦燦晃著人眼。
十五歲的希望，已經長得像個小壯牛一般，他是第一次離開這里，到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去。媽媽說那地方很美，有外婆，還有外公，還有……媽媽說，有好多好多的人，都在等著他們哩！
外婆，他從沒有見過，外公，他當然也沒見過，還有媽媽說的那個人，媽媽說，那個人是他伯伯，會給他買好衣服穿，會給他買他想要的玩具，會帶他上街去玩……總之，他要什麼，那個人就會給他什麼！
多好的世界呀！他的心情因此而激動！
他一邊興奮地往前奔跑，一邊回頭望著媽媽。江梅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她的臉是興奮的，眼楮是發亮的，這讓希望驚奇，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母親有如此燦爛的笑臉，從來沒有發現過母親竟是這般美麗漂亮。
江梅的心里，怎麼能不激動呢。馬上就要見到想了十多年的人了！那個人，他現在好麼？！他結婚了麼？這個問題讓她膽顫心驚的，所以她馬上回避了，她一廂情願地想像著︰李振祥一定還沒有結婚！他不會結婚的！他一定在等著自己！當年，就是跟他相約了一起走的，他沒有走，但自己在走之前就是他的人了！是他的人，他就一定會在等著自己！
如今，我終于回來了，還有我們的兒子！我們一家人，終于要團圓了呵！
因為激動，她的眼里流出了淚。
「媽媽，你哭了？」
在她前面蹦跳著走路的希望，終于看到了媽媽的淚眼，小家伙一下停了下來，吃驚地望著媽媽！媽媽從前不停地說要走呀走的，現在要走了，媽媽卻哭了。
「媽媽是高興的！媽媽是高興的！」
江梅說著，拉著希望的手，腳步邁得更快了，她真的歸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就踏上故鄉的土地，見到心愛的人，還有親愛的父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