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魂筆記 第十四章 ︰棺材灣里的白鱔

作者 ︰ 亞赫頭人

夕陽西下,金色柔和的陽光照在高低錯落、起伏跌宕的吊腳樓上,加之點點燈火,遠望看去︰山坡上,有時明亮,有時眩目,有時隱約,恰似一幅流動山水寫意畫,濃淡暗明;江水中,波光粼粼,宛若珍珠,一組組閃爍的光芒連接沱江兩岸!

很多人端著飯碗來到了賴教授寄居的龍家,在當時,要是被指派到當地的農家的一般是下鄉考察的干部,而被指定接待的那家人是有一定的補貼的,所以如果誰家進駐了干部,那可是十分長臉的事!

這龍氏夫婦也是十分敦厚的苗人,有一個收養的駝背兒子,在歷經了那場大運動後,即便這些深處群山中的村落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沖擊,很多的一些苗族的故有文化跟建築也被當作封建陋習給擯棄或者被砸毀了,這讓賴教授很是痛心!

村里人見過的最大領導頂多是鳳凰縣的縣委書記,而面對這來自上海的領導,龍氏夫婦更是不敢怠慢,趕緊忙活起來了,用當地招待貴賓的一道菜來招待賴教授,這菜至今還讓鳴鏑記憶猶新!

鳴鏑說,那是用牛的胃里還沒有完全消化殆盡的草料,用熱油跟苗疆特有的干白辣椒一起爆炒而成的,那發酵的味道混合著白辣椒的酸爽,讓人頰齒留香,至今難忘,說道這里,鳴鏑眼里還含著柔柔的笑意,他一口喝下了奧地利的白葡萄酒,臉上紅雲頓現,顯得異常嬌俏可愛!

「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嗎?」鳴鏑問道,我趕忙搖搖頭,牛胃里還沒有消化殆盡的草料,不還是草料麼,鳴鏑有點醉了道︰「牛是反芻動物,有五個胃!」說罷伸出了右手手指在我們面前晃了晃!「哦,反芻動物是指進食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將半消化的食物返回嘴里再次咀嚼。

反芻動物就是有反芻現象的動物,通常是一些草食動物,因為植物的縴維是比較難消化的,「那你吃的不也還是草料麼!」說罷,胖子陰惻惻的笑了笑,但是隨即想了想道︰「我之前听我家漁鼓佬說過,他去侗鄉的時候也吃過,好像叫什麼牛癟」「對對對就是牛癟!」鳴鏑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看來這是個爺們似的妞,跟心目中的上海婉約的小女人大相徑庭。

再者,這樣下去不就跑題了麼,就是坐到天亮也不知道他們在湘西遇到了什麼,也是為了給鳴鏑圓場,于是瞥了胖子一眼道︰「什麼牛癟不牛癟的,給你吃你敢吃麼?別扯遠了,後來又怎麼了?」

鳴鏑兀自陶醉在曾經的美味中,不過須臾間也知道有點跑題了,于是接上之前的話題,接下來的日子是美好的,賴教授在村里收集了不少的關于當地苗人習俗的素材,也糾正了很多之前學術上的錯誤,打算帶回上海打算整理校稿,而後面出現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而從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鳴鏑跟著村子里的一大幫的苗人小孩,成天價上山掏鳥窩,下水模游魚,好不快活,這中放養般的原生態的生活方式是在大城市的孩子夢寐以求的,在一個驕陽似火的中午,鳴鏑跟著一幫山里的孩子去了棺材灣,這一帶本來也去了好幾次,都是平安無事,這一次,卻出事了。

當天下午鳴鏑回來後就病倒了,當初認為是可能是水土不服還是怎麼的,後來發起了燒來,胃痛惡心,嘴里還喃喃自語,說見到了什麼白胡子的仙人,這可把賴教授給嚇壞了,在這茫茫群山中,缺醫少藥的,這可比不得大上海,這一下就把賴教授給急壞了!

當地人生病之類的都是挺一挺就過去了,實在不行就認為是中蠱了,在湖南湘西一般外鄉人會被警告這里的很多匪夷所思的禁忌,甚至在這里很多人被認為是不可接觸的。即使是和他們說說話,亦會招來殺生之禍,這就是神秘莫測的蠱,村民一致認為小鳴鏑是中了蠱,而這也成為人們最可怕的夢魘,實在沒有辦法的賴教授只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請來了村寨里的法師!

這法師也跟當地的村民並無二致,只是在做法事的時候才穿裝扮起來,鳴鏑的胃疼及心已經持續了一上午,那法師給端來一碗泛青的黃豆,正常人知道生黃豆都有一股腥味而惡之,而此刻鳴鏑卻津津有味,看著鳴鏑咀嚼的表情,法師斷定鳴鏑是中了蠱。

在賴教授收集的素材里,也不乏這樣的題材,說是在早先前臨近的村子里有一富戶取妻唐氏,唐氏一病二十年,到處求醫問,也未見好轉,最後被確認是被人放蠱,在治療無果之下,一命嗚呼。

在斂葬的時候,斂婆為其梳頭,剛剛一梳,唐氏整個頭蓋骨全部都月兌落了,一看顱腔里空空如也,里面蹲了只蛄,肥碩油光,在腦子里慢慢吃了二十幾年,將唐氏腦漿腦汁悉數吃光!

听到這里,我心下澄明,這南洋的降頭同苗族的蠱如出一轍,按照字面意思,就是將幾種甚至上百種劇毒蟲物,如蜈蚣,蠍子,蟾蜍等置于器皿中任其相互啃咬,剩下的便是中合了前幾種所有的毒性,便是蠱是種古老而神秘恐怖的巫術,流傳于西南一帶,養蠱之人家,會一塵不染,干淨非凡,中降頭或中蠱之人,體質會逐漸虛弱消廋下去,起初中招之人並不以為意!

而這放蠱之人一般都是所謂的草蠱婆,這在每個村寨都有,她們是全村的禁忌,其實辨別草蠱婆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其眼楮,一般草蠱婆的眼楮都如同爛桃一般且布了血絲,而且口才很好,可能也是蠱惑一詞最好的注解,長相標致。

湘西這邊傳說草蠱婆會在端陽節釆集毒蟲毒草,然後置于陶罐深埋于地下,等段日子打開看,若是蜈蚣,則可製作蜈蚣蠱,若是蛇則可製作蛇蠱了,當地人認為草蠱婆蠱瘋發作,所以如同歐洲中世紀的巫婆定要出來作祟。

還有一個關于放蠱的故事說是一湖北籍男子隨排幫深入苗區砍竹子放排,喜歡上當地的一苗女,經過一番努力,終于得到了苗女的青睞,在渡過一段纏綿悱惻的幸福日子後,排幫將要放排到下游去,湖北人來向苖女告別,苖女問湖北人,你這一去要多久湖北人說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必回,那苗女說那你三個月後無論如何要趕回來,湖北人誓言旦旦。

三個月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湖北人早就將苗女囑咐丟在腦後,並沒有如約回來,到了笫四個月,湖北人病了,看遍了當地醫生,並沒有診斷出什麼,突然間想起苗女的叮囑,于是趕赴苗女處,沿途這個負心郎的病情愈重,最終客死途中,也就是說沒來得及解蠱就一命嗚呼了。

解蠱在當地方言中為隔蠱,就是把人身上的蠱蟲隔開,湘西人認為會隔蠱之人師承梅山教,在苗巫文化中是溝通天神的仙娘婆跟法師,只見她拿了個雞蛋放在鳴鏑頸後,說蛋黃將會泄漏蠱的秘密。

半個鐘後,那法師拿著雞蛋對著燈光看了半天,確認是蜈蚣蠱,只見她用一個盛水的碗,焚燒香紙舉行一種叫化水的儀式,然後連同香灰讓鳴鏑喝下,然後再置一碗清水于床頭說是用于隱藏鳴鏑三魂七魄的。

但是還有一件事就是必須用棺材灣里浮尸身上的一種白鱔,方可完全接觸掉鳴鏑身上的蠱,得知那所謂的白鱔就是那天過來的時候,見到的那種出入被溺死孩童身上的白色蟲子,這讓賴教授很是為難了,他本來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的,但是此刻卻有點身不由己了。

有的時候,人的意志是不可能左右所處的環境的,也就是說,在數千年的歷史的沉澱中,苗疆人早就有了自己獨特的醫療體系,盡管賴教授認定這就是封建迷信,但是如果不按照他們的方法行事,很可能會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法師雖然給小鳴鏑收了驚,但依舊高燒不退,還不停地說著胡話,賴教授準備搏上一把,哪怕求一個心理慰籍!什麼白鱔不白鱔自己見都沒見過,而且也不諳水性,如何能夠抓到那尸身上的白鱔,賴教授急的形同熱鍋上的螞蟻!

大山里的苗人很是質樸,見到大城市來的干部有了困難,倒也是踴躍個個都打算伸以援手,要跟賴教授去棺材灣抓白鱔,這情形讓飽受世態炎涼的賴教授很是感懷,此刻村民全部都吃完了晚飯,個個手持牛油火把都集中在了村子的曬谷坪上,將不大的曬谷坪映照的通亮!

此刻,村里的法師出來說話了,就是先前為鳴鏑收驚的那個法師,大名叫麻三趕,像是法師這樣的神職,有時候比這村子里的村長還有有權威,村長問人事,而法師侍鬼神,而這樣的神職都是世襲的,也就是說由父傳子,子傳孫,世代延綿不絕,當然傳承下來的也不僅僅是法師這一稱謂,更多的是法術秘訣符錄齋醮等等。

這麻三趕還真對得起這個名字,在村民牛油火把的映照下,臉上星星點點,麻麻坑坑的,他站在高處清了清嗓子道︰「這棺材灣里陰氣太重,不是所有的人都去的!」然後這麻三趕頓了頓,向著人群張望了一陣,只見他用手中的骨杖向人群中指了指道︰「龍駝,就你跟我去!連夜過去速去速回!」

這個所謂的龍駝就是賴教授寄居人家的兒子,龍姓家族是村里的趕尸世家,雙親已經年邁,只有一個過繼來的駝背兒子,大家都叫他龍駝,真名字大家都似乎忘卻了!

與世代相傳的法師位一樣都是傳男不傳女的,但是與法師是代代相傳不同的是,這趕尸卻是要隔代單傳,如果沒有直系的親屬,也要過繼兒子或者認一個干兒子來繼承自己的衣缽,一般而言,從事這趕尸的營生形同蟹殼臉在南洋養小鬼秘術一般,都擺月兌不了貧夭孤的結局,而且陰氣太重,被村人視作不祥人,所以龍家一直孤伶伶的住在冷清的村西頭,也是隔代單傳的原因所在,怕絕後呀!

其實,在湘西的十萬大山中,,常年奔波著很多的行商走卒,南方瘴氣橫行,暴病猝死或遇到了剪徑的強盜被害去了性命也時有難免,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而中國人素來就有落葉歸根的傳統,于是可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于各自尸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過水地返回故里,就這樣趕尸人也就應運而生了。

那龍駝當年也就二十四五歲,面目極丑,在村里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早就為人父母了,可鑒于龍駝的特殊身份,再加上駝背,也沒有媒人前來提親,收養自己的雙親雖然年邁,但是還能下地勞作,龍駝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龍駝也是方圓幾十里地出了名的趕尸匠,只要平時有陌生人進到村里對他說︰「師傅,請你去走腳」或「走一回腳」,龍駝就二話不說,抄起辰州符記下亡者的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別納入懷里,然後穿著一雙草鞋,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再藏著一包符錄就上路了!

到了義莊,起了尸體星夜兼程,到了目的地,早就有人告知苦主家設置好靈堂,死者入棺前,需以朱砂點其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腳板心等七竅連同耳、鼻、口諸處,以圖封其七魄三魂。

為死者挖好墳墓後,還要以朱砂撒在底部,意為鎮「老屋場」,其實這也是起來鎮壓作用的,這里離辰州很近,所產的朱砂都是上品,朱砂形同鮮血,而血與氣是鬼神所不具,用之鎮壓效果尤佳!

但是據說「辰州符」趕尸的地域範圍往北只到朗州(常德)不能過洞庭湖,向東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可到雲南和貴州。傳說,這些地方是苗族祖先的鬼國轄地,再遠就出了界,即使老法師也趕不動那些僵尸了。

其實這跟道家有很大的淵源,同先前遇到的邵瞎子一樣,從事的職業也屬于「五術」﹝山、醫、卜、命、相﹞中的「山術」範圍內,算是道家的旁門左道!

在搞運動的那些年月里,龍駝的生意異常火爆,不是有串聯來的紅小兵被沉尸山澗啦,就是這個村的司令部打死了對方司令部多少人啦,雖然很多的習俗在破四舊中給破掉了,但是唯獨這趕尸愣是給保留了下來,有時候龍駝一天之內要趕上好幾撥,這也讓他聲名鵲起,連一些漢人苦主也慕名前來!

到了太平年月,這走腳的活兒明顯減少了,倒不是太平年景不死人,而是龍駝之前跟著一個漢人去了趟侗寨,回來之後就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法師麻三趕也給他喊魂收驚,愣是不見好轉,雖然平常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是經常丟三落四的,也再讓他試著去趕尸,尸首被趕到什麼地方去了都不知道,自此就再也無人敢叫他去趕尸走腳了,至于當日在侗寨發生了什麼事情,龍駝也是三緘其口,只字不提!

于是這般,龍駝跟當地的苗人一樣只能在家安守本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早就將早年那趕尸的營生忘記的一干二淨了,此刻一听到要去棺材灣抓白鱔也就躍躍欲試了!從都羅寨到棺材灣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如果現在開始去,順暢的話,在下半夜就可以抓到了白鱔,在天亮的時候就一定可以趕回來了!

村民一听法師麻三趕發話了,也就不再言語了,苗人的團結精神是出了名的,這也讓他們在歷來的對抗中原的戰斗中屢戰屢勝的原因所在,苗族雖然由中國散出來,但是影響的範圍甚廣,像是越南、泰國、寮國、緬甸等國家都有苗人苗文化的影子。

當然在時間的長河里,各地的苗家經過不斷的各自發展,風俗跟裝扮又有不同,而都羅寨的苗人就是花腰苗,就是以其腰間一塊土布扎染後刺繡的斑斕的圖案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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