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的東北一般是不時興點菜的,店家上來什麼你就得吃什麼,吃完結賬走人,反正點來點去也就那幾樣,那男人听說是過來吃飯的,喜上眉梢,然後轉身回到了廚房,還時不時弄出 里啪啦的聲響來,而達叔回到了父母之邦,顯然也是十分的好奇,打量著四周,卻發現那老太婆像是禿鷲一般,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眼神顯得十分陰鷙,感覺背脊陣陣發涼,也就不敢再看了!
過了半晌,那男人端著一個大鐵鍋上來了,那香氣撲鼻,遠遠地就能聞到,上來一看儼然是一鍋東北亂炖中的豬肉炖粉條子,酸菜跟豬肉搭配的相得益彰,就連那吃慣海參鮑魚的達叔,以及吃慣嗜甜本幫菜的「「長腳」」都大快朵頤起來!
全然不理會那一直站在身邊的男人,以及背後的那個正在抽煙袋的老太婆,一陣風卷殘雲,眾人均是愜意的神情,六叔從懷中掏出一盒「長白山」,遞上一支給那男人,那男人雙手在圍裙上反復搓了搓,然後受寵若驚的接過了六叔的那支「長白山」,聞了聞,夾在耳朵上,舍不得當場抽掉!
六叔見狀再掏出了一支「長白山」遞給了那老板,老板一時不知所措起來,雙手接過,然後趕緊跑進了廚房用炭火將煙給點燃,待到了那老板出來,六叔示意那老板坐下來,六叔問道︰「你知道九頂鐵剎山離這里有多遠?」那老板先是一愣︰「你們去那疙瘩做啥呀?我還以為你們要去誰家做道場呢!」
其實世人都有一個誤區,一見到道士裝扮的人,就認為是前去做道場的道士,其實這做道場的道士只是正一宗的專利,正一宗即龍虎宗,祖庭在江西鷹潭龍虎山的天師府。龍虎宗是由張陵後裔以龍虎山為傳播中心的符派,專門以齋醮祈福符錄咒語驅鬼為己任,這類的道士被稱之為高功法師。
而諸如全真宗跟眾閣宗是以尋仙訪道修煉內外丹為己任的,當然還有給人看風水的宿土宗,給人面相的麻衣宗,專門搬山卸嶺的搬山道人等等,道教分支派別林林總總拉拉雜雜,不一而同的,而時至今日一提到道士,就總以為是給人做道場的高功!
那六叔跟達叔一身搬山道人的裝扮,此刻也不想多做什麼解釋,免得愈描愈黑,于是扯了個謊︰「哦!我們是要給人家做道場的,只是要途徑這座山,听說山上有座道觀是吧?」那老板一副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道士找道觀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于是便長長的哦了一聲︰「那山上的確有個道觀,我小時候還常上去玩耍,後來被破四舊給破掉了,道士也被趕了回來還俗!」說道這里,那老板像是想起了什麼︰「听說上邊鬧鬼鬧得厲害,當年跑日本子的時候,上邊還駐扎過日本子的部隊,後來听說全部給讓厲鬼給害死了!」
對于這樣的姑枉之說,六叔在他的盜墓生涯中听的太多了,這當然也算是舌頭,但是沒有任何的含金量的舌頭,只是不屑一顧,那老板見到六叔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似乎也急了,就差點沒有詛咒發誓了,他道︰「你還別不信,這事,這事,我自己就親自遇見過!」
原來這老板大名萬大黨,因為其年輕的時候膽大又經常犯渾,就被人稱作萬大膽,這萬大膽的名諱可不是亂蓋的,一般民間傳說中單子大的人陽氣重,換成道教的說法就是由魂衍生出來的魄比較旺盛,經常听人說某某人有魄力,說白了就是有膽識!
在當年以超英趕美的目標下,全國各地大煉鋼鐵成風,各部門、各地方都要把鋼、鐵生產和建設放在首位,為「鋼元帥升帳」讓路;各級黨委第一書記掛帥,大搞群眾運動,大搞土高爐土法煉鋼。
人們都像是打了雞血,紛紛砸鍋弄鐵,煉起了鋼鐵來,這煉鐵就需要大量的木材,雖然這邊緊靠著大興安嶺,但是這下年來封山育林工作做的很是到位,甚至有部隊駐扎其間,即便從那深山老林里伐出了木料,屆時又如何運到這座偏遠的城市呢,即便運到了,其間成本也可想而知,當時可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大煉鋼鐵呀!
正所謂思則變,變則通,變通之後的人們將目光瞄準了死人的棺材板子,經過兵亂,東北也不怎麼崇尚那厚葬之風氣了,大多都是人死後,給死者穿上新準備的壽衣或者生前最喜歡的衣服。將死者頭朝北安放在屋內,在死者的臉上蒙一塊布或紙,他們認為這樣靈魂就不會離開。
然後用事先準備好的泡桐木薄板棺材草草殮葬起來,戰亂死的人多,有時棺材供不應求的時候就用草席麻袋裹起來隨便掩埋了事,剛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都有些懼怕,而這萬大膽開了先河,用那棺材板子煉起了鋼鐵。
有的人在亂葬崗子上攫取別人的棺木的時候還會將那些骸骨重新殮葬,這萬大膽卻不然,他會將整具的棺木掘出,直接放進那煉鋼的土爐里,連同那些骨骸一起燒掉,這一舉動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本是無可非議,但是卻極損陰德,所以也為他贏得了萬大膽這個諢名,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但是這棺材板子也有燒完的時候的啊,最後到了掘地三尺也沒能找到棺材板子的地步,于是那些用麻袋草席裹著的尸骸也不放過,再到後來就有人打了那九頂鐵剎山道觀的主意,那九頂鐵剎山上的道觀上邊原本還有龍門派的道士的,但是後來全部被解放了思想,下了山當起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社員!
那萬大膽的家本來是住在那九頂鐵剎山的背面,那里先前是前清的一個官辦堿場,萬大膽每年年底要給自己的一個住在半山腰的姥姥背些「殺豬菜」的,所謂的殺豬菜其實就是豬下水,走上十來里的山路才能到親戚家,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也把那條路來來回回的走了八千多遍.現在就是閉上眼楮也可以走個來回,他本來是計劃先將殺豬菜送到親戚家之後,然後再到山頂的道觀里跟約好的村民順點木料出來煉鋼的。
這也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晚上,只不過比往常顯的黑了一些。同往常不一樣的是,萬大膽的心里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踏實,總好像有什麼要發生。可是他不知道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右眼皮也兀自跳個不停,他從門口春聯上撕下小小的一角,在舌頭上舌忝了舌忝就貼在那跳動的眼皮上!
這的確是一條很偏僻的小路,平時鮮有人經過,萬大膽已經走了二十多年,只在堿場旁的山頭上踫到過三個人而己,其中兩個到現在還是死人。當時的場景萬大膽還是記憶猶新,時至今日那些場景還時不時的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那還是好多年前的一個月明星稀的仲夏夜,在九頂鐵剎山的一個峭壁上,當地的兩個鮮族邊民偷偷上山砍柴的時候不小心滾下來了,死的慘不可言。其中一人是趴在那里的,頭顱卻已經扁了,腦漿迸了周圍一大片,紅的,白的,有些還濺落在旁邊小樹的枝葉上,感覺是那般的觸目驚心,另外一個他連頭都沒有看到過,就只看到一具尸身。
萬大膽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雖然心里有不祥的預感,可他將那些豬下水往編織袋里一裝,然後往肩頭一搭就上路了,冬天的夜來的特別早,以致萬大膽幾乎都看不到前方的路了,幸好他實在對這條路太熟悉了,幾乎到了閉上眼楮也能走的地步,他知道哪里有坑,哪里有樹,知道哪里下坡。
路上很靜,靜的似乎有些嚇人,那些懸崖邊上的灌木叢在黃銅手電的映照下,影影綽綽的,平常那些吵人的蟲子似乎也全部蟄伏起來了.萬大膽只是急急忙忙的往前走著,他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這讓他他感到很奇怪,他認為應該听到的是自己的腳步聲,可是支起耳朵愣是沒有听到。
萬大膽只听到自己的呼吸聲.那聲音很重,很急,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節奏感,像是鄰村鐵匠鋪子里的風箱聲,也仿佛像是人臨死前的最後一聲嘆息後的尾音,當然此時此刻,他聯想到的是後者,仿佛是回應著他的想法似的,他本能的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像是快要溺水的人,萬大膽顛了顛背上的編織袋,不由加快了腳步,他只希望早點回到那邊山頭的那幢小房子里,再往上應該就是正在道觀偷運木料的村民了。
「喂,問個路好嗎?」聲音仿佛從地底下飄出來似的,干巴巴冷颼颼的.萬大膽臉色煞白,趕緊回頭望去,四周看看沒有發現什麼,.地上看看也沒有什麼。可是他回頭要繼續走時,他的前面已經站了一個人影.他心髒止不住的跳動,往後退了好幾步,吸了好幾口涼氣,接著就大聲的壯膽說道︰「什麼人?」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站著的人卻全無動靜。萬大膽眯著眼楮,卻又看不清,太黑了,他只能看到一團黑影.「請問上山的路怎麼走啊」,的那團黑影突兀問道。
那人說話的時候,他听到了什麼東西啪嗒啪嗒掉地上的聲音,是從那人的嘴里流出來的,濺在了地上的.雖然他看不清,但他已經認定了濺在地上的一定是流出的血,因為他還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白天剛剛伺弄過一頭豬,那種氣息他是過鼻不忘的,萬大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的轉身就急忙的往回跑。
他撒腿拼命的往回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于看到了前面的一點光亮,他知道那是一盞馬燈,砍柴人經常在晚上將煤油馬燈系在腰間用來指引方向.看到了亮光,他的心鎮定了很多。再回頭望去,那人已經不在了.在無邊的黑暗中,那一點光就是萬大膽整個的希望,就像是落水之人見到的一根稻草,沒有什麼比這點光更鼓舞人心的了.他晃動著手中的電筒奮力的向前趕去。
他離燈光越來越近了,終于近到了可以看的清人影的位置,可是他卻看到有人在那里拿著柴刀像是海南人砍著椰青一般不斷的砍著什麼,另一個人正吱吱喳喳吸溜著什麼東西.他正想走過去,突然听到拿柴刀的那個人說話了:「好——吃.——嗎?」那干癟癟的聲音讓人幾欲抓狂,而且聲音就像是從地下傳出來一樣。
萬大膽一下子就嚇的楞住了,趕忙掐滅了手電,戳在那里一時不知所措起來,可是眼球還離不開這眼前詭異的場景「我累了.」說完竟然那拿著柴刀的人竟然把自己的頭摘了下來扔到了地上,這下子萬大膽更是肝膽俱碎,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石像。
借著馬燈燈光看去,萬大膽看見另外一個人的頭是扁扁的,臉上掛滿了白花花的腦漿子,他一邊往自己的嘴里塞著泥巴,一邊用舌頭吸著從頭上滴下來的腦漿,嘿嘿獰笑著對萬大膽說︰你來砍,我來吃.你砍我來吃,啊那混合著涎水的紅的白的腦漿子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欲掉不掉的樣子!
看著眼前就像是地獄一樣的場景。萬大膽顯然是被嚇得有些呆傻了。這兩人正是他回家路上看到的兩個砍柴人,這兩個本已經死了的人竟然用另一種方式活著。
「喂!大膽,你愣在這里干什麼呀?小心摔下去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萬大膽一下子就回過神來,只見到自己站在那先前砍柴人墜崖的地方,山風獵獵,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將編織袋放下之後,轉過身才見到原來就是那些去道觀偷木料的村民,三三兩兩的抬著大梁椽子什麼的陸陸續續下了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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