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垛十分稱手,沒幾下漁鼓佬就上到了城垛之上了,果然是一處裝飾性作用的明樓,上來之後才感覺到了氣勢的恢宏,巨大的斗梁全部都是用的雙人合抱粗細的金絲大楠木榫卯而成的,但是在頂端的部位沒有斗拱而是一個個木制的「大叉手」,這是典型的唐宋建築(當然這時後來鳴鏑驗證的結果)!
明樓里邊空空蕩蕩,一般來說明樓雖是樣子貨,但很多還會在里邊設置饗堂,用以供人們拜祭,燒燒冥鏹之用,這里正中央放著一尊形象逼真的石刻白虎,底座刻有「於菟」二字,在之上便是從橫梁上垂下來的黑色布條,無風自動,使得那老虎形象更是逼真仿佛正潛伏在密林深處,隨時伺機而動一般!
漁鼓佬哪里管得了那麼多,現在登高遠望,找出地宮的所在,就能實現自己的發財美夢了,走出了明樓站在城垛之上,就將一干景色盡收眼底,只見一條中軸線延伸開去,在中軸線兩邊均勻排列著亭廊樓閣,唐宋重屋式的建築風格更顯得規模宏大,形象壯麗,格局嚴謹,給人強烈的精神感染,突現王權的尊嚴。
這這建築群的簇擁下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高聳的浮屠,浮屠原本是佛教的寶塔,但是道教也有享祠,其形制也跟浮屠一般無二,或許是浮屠傳到了土家人的手中,早就當地化了,所以也不好斷定是浮屠還是享祠仰或是當地的薩滿,而周邊的一些木質建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坍塌了。
就在漁鼓佬看的舌橋不下,驚嘆這個草頭天子的大手筆的時候,突然發現在不遠處的那浮屠里一道人影竄了過來,轉瞬即逝了,漁鼓佬吃了一嚇︰難道除了自己跟龍駝之外,這里還有別人不成,那剛才一閃而過的究竟是人還是鬼,從這些建築看來也沒有絲毫的線索找到進到地宮的提示。
漁鼓佬原本是想著一間一間的搜尋的,但是見到這麼大規模的建築群,即便有龍駝做幫手,要待到自己搜完好歹也得花上大半個月時間,屆時可能早就變成兩具餓殍了,在加上剛才的人影,也不由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如果在這地宮之上有什麼好的物件,順回去幾件也值老鼻子錢了,也正好彌補這趟的虧空!
突然听到啊呀一聲慘叫,漁鼓佬知道那是龍駝發出來的,難道他已經遭遇不測了,想到這里心下一陣慌亂,趕忙就從城垛上往下爬去,雙腳剛一點地,頓時感覺到了脖頸處一陣冰涼,他稍稍轉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手握侗刀的六爺!
漁鼓佬壓抑住內心的恐慌,為了打破僵局,他問道︰「唐辣生呢?」旁邊傳來咯咯咯的笑聲,原來是四季紅,她笑完了道︰「你的命可真大呀!我現在就送你去見他」那六爺正將架在他脖子上侗刀抽開,四季紅卻揉身向前奪過了侗刀,依舊架在他的脖子上就要痛下殺手,與在狀元橋上見到的女菩薩判若兩人,漁鼓佬嘆了口氣︰漁鼓調里常常道,青蛇竹葉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吶!
在漁鼓佬閉眼受死的當口,就听到了六爺對四季紅道︰「眼見後邊的那東西就要追上來了,不如先讓他們倆個替死鬼為我們拖拖時間!」四季紅收起了侗刀沉吟了一會,表示默認了。
兩人正要拔腿開溜的當口,一陣陰風拂過,眾人心頭一凜,有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漁鼓佬一扭頭,就見到了躺在地上申吟的龍駝,只見他僅僅握住自己的左手的膊頭,在膊頭上插著一柄木制的飛鏢,還隱隱滲出了鮮血!
那地上的龍駝用手指著城垛上邊滿臉的驚惶,眾人扭頭一看,均是大驚失色,原來在那城垛之上一個人頭鳥身的東西正蹲在上邊,面部的形象像極了之前看到的老嫗,全身裹著黝黑的喪尸布,正陰惻惻的看著眾人,眼中沒有絲毫的表情!
眾人也像是被攫住了心神,全然忘記了逃跑,定定的看著城垛上的那怪物,那玩意像是石刻般一動不動的盯著眾人,要不是那眼珠眨動之時,上下活動的眼瞼及死白色的瞬膜,就跟石刻泥塑般別無二致了,難道這就是六爺說的後邊追上來的東西!
就這樣相對僵持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這空間靜謐的仿佛是時間霎那間凝固了般,那鳥人突然張大了嘴巴,像是要發聲嘶鳴聲,卻發出了像是人在斷氣時劇烈的 聲響,那嘴巴張開的全然超出了正常人的範圍,整個五官顯得煞是猙獰。
眾人耳朵里也是一陣嗡嗡作響,頭暈目炫的感覺襲來,漁鼓佬收住心神從龍駝身邊撿起了那柄苗刀插在腰間,然後攙扶起了龍駝,就要跌跌撞撞的往外城牆走去,還沒有走到「石幾筵」附近,感覺到身後風聲大作,漁鼓佬知道那玩意已經追了上來了,于是趕緊俯低身子,龍駝已經暈厥過去了,顯然那木鏢上喂了劇毒。
說到這里,胖子將手中的藍山咖啡一飲而盡,定定的看著我們︰「你可曉得那鳥人究竟是什麼來頭?」我撇撇嘴道︰「死胖子又在賣關子了,這故事我倒從來沒听你說過!要是知道是什麼來頭還要你講什麼講呀?」「這道教的雷震子,佛教的迦陵頻伽,還有他們相信的天使不都是鳥人的形象麼」我用手指了指鳴鏑跟皮特癢,胖子搖搖頭。
這胖子平素看起來大大咧咧的,能吹會侃之外就剩下兩樣不會,這樣不會那樣也不會,通過今天他講述的故事,我似乎重新認識了這貨,怪不得之前鳴鏑說跟著賴教授去苗疆的時候吃過牛胃里的東西,胖子知道那是「牛癟」,看來這貨也倒有些真材實料!
難不成就在鳴鏑講述苗疆歷險,見到六叔拷問杜長生的時候,這胖子其實早就知道了這個中的淵源,那六爺難道真的就是所謂的六叔鄭六和嗎?怎麼越活越年輕,輩分也越活越小了呢,從六爺混成了六叔了!
龍駝在這次向王墓里應該沒有喪生,否則就不會後來給鳴鏑續魂了,那神秘的白衣道人應該就是在昆侖山時,背著換魂箱給胡抗美指點迷津的那賴姓老道吧,看來這胖子在我面前也只字未提,這貨也夠月復黑的!
那麼從這些事情,這些人物似乎有了一條隱隱約約的線索,這應該是胖子不遠萬里過來找我的真正原委吧,那之後在這個土司王的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呢,我們幾個都眼巴巴的望著胖子,之前听胡抗美講故事的時候就斷斷續續的不甚連貫,作為發小的胖子,我可不想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那六爺是不是就是六叔鄭六和?」我問道,胖子點點頭,這六爺就是當年的搬山道人,手上有獨門祖傳的釘魂鏢,六叔每當接到舌頭後準備出發之前,都會去肥城的老主顧那里定制好些桃木釘魂鏢,並用雄雞血浸泡之後在三清祖師像面前念咒加持三個晝夜,這東西老鼻子厲害,即便是遇到那十分厲害的僵尸之類,也會被治的服服帖帖,所以一般搬山道人身上不帶辰州符而是帶著一把桃木釘魂鏢!
那四季紅原本就是侗女,就是那個在侗鄉傳的沸沸揚揚不倫戀情中的女一號,她當年年少不諳世事,就戀上了一個本家的款首,這段不倫的戀情一見光就掀起了軒然大波,侗人視之為奇恥大辱,也並不是她自己在風雨橋上投河的,而是經過合款的商議後,決定對四季紅處以「浸豬籠」的私刑!
在舊時,如果發現女子與其他男子關系不正當,或者女子背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與其他男人**,就可以報給村里或者其他基層的長老會,或者非常有威望的長老,一旦被確認成為事實,男的就會被亂棒打死,女的就會被放進豬籠扔入河中淹死,所謂的豬籠就是用南方竹篾編成的,用以為方便運送豬只而制,用竹篾扎成,呈圓柱形,作網狀,網口頗大,一端開口。
而作為油鬼子的六叔(也不管是六叔還是六爺了,反正指的就是鄭六和!)經過多放打探下,找到了一條金舌頭,原來他也在當地人流傳的神話故事中也找到了關于向王的一些蛛絲馬跡,在當時的漢人地區,這盜墓的油鬼子儼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自己的師兄孫先生也因為私藏了鄞爰被政府通緝,而被迫跑到了大西北!
六叔就將目光轉向了這莽莽苗疆,在這里山高皇帝遠,而且在歷史上這里生活過的百越民族也產生過輝煌的文明,受到中原漢文化的影響,也逐漸崇尚了這厚葬的風氣,也逐漸認同事死如事生的理念,譬如土家族將之前的火葬也改成了土葬的習俗。
漢文化對土家族的影響最早可以追溯到五代,當時的江西彭氏主政湘西後,漢文化源源不斷涌了進來。原來湘西土家族地區沒有姓氏的酋首吳撮沖、惹巴沖、春巴沖等退下了歷史舞台,代之而起的彭、田、向、覃等大姓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歷史舞台,他們一上台其勢力就浩浩蕩蕩不可阻擋。這些大姓的頭面人物粉墨登場,成了割據一方的土司霸主。迫于權勢,原來沒有姓氏的土家民眾紛紛附姓彭、田、向、覃等,因此,一連串的漢語人名出現在土家族的歷史冊簿中。
這所謂的向王,雖說是草頭天子,但其祖上在中原王朝還是有過軍功的,在清朝改土歸流之前,土家族的土司都出在「彭.白.李,田,冉,楊、譚、向」所謂八大姓之中,其實這八大姓氏的祖上都是朝廷命官,鎮守湘西,之後趁著中原王朝連年混戰,便割據一方稱王稱霸。
六叔查詢了很多湘西地方志,確定了這向王生活的年代在北宋時期,這跟流傳的歌謠並無二致,找到了這向王墓的確切位置,但隨著山河的變遷,現在已經是在一座侗寨之下,無巧不成書,那侗女被浸豬籠時,正被六叔看在眼里。
六叔將四季紅連夜給搭救了上來,留在了身邊,四季紅這個名字也是六叔給她取的,那侗女被六叔搭救昏迷了三天才醒轉過來,醒轉過來之後,一心想著復仇,誓要血洗侗寨,這也成為她委身六叔的唯一要求。
六叔也正愁這滿寨的侗人動不動就聚在一塊唱大歌,自己雖然確定了向王墓的位置,但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盜掘這個草頭天子的墳墓吧,如果真的按照四季紅說的那般血洗侗寨,這樣自己的盜掘活動也可以明目張膽的進行了,于是倆人一拍即合,六叔當下答應了四季紅的這個要求!
六叔回頭心想︰果真要血洗侗寨,憑著自己手下那幫烏合之眾強攻的話,還沒開打就要被人滅了,侗人也十分尚武,要是事發肯定以卵擊石,屆時自己也免不得身首異處,會死的很難看,看來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于是六叔就編出那侗女鬧鬼的傳聞在侗鄉廣為傳播,當然自己的盜墓工作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他好幾次進出過這向王墓,發現里邊大有古怪,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等著將整個侗寨清空之後再以那搬山道人的搬山卸嶺的蠻力打開這向王陵。
六叔在雲貴高原盜墓的時候,知道了在當地有一種用來守護陵墓的劇毒蕁麻,人只要一不小心沾染到,不消一刻鐘就會斃命,而且死狀像是剝皮鬼般極為駭人,于是在侗寨周邊遍灑了蕁麻籽。
那蕁麻長得瘋快,半年功夫就將整個侗寨圍的密密扎扎的,這蕁麻跟那抽紗紡線的苧麻在外形上又有幾分相似,有些人不明就里就去采摘,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殊不知一接觸就當即斃命,而且死狀十分的駭人可怖,連自己的內髒都扯月兌出來,狀若厲鬼,誰還敢前去查看,時間短的連跟人說出原委的機會都不曾有,就命喪黃泉了,沒人料想這小小的苧麻還能夠殺人于無形。
再加上四季紅一干人等散播的謠言,一時間讓侗鄉謠言四起,人人自危,都說是那侗女因韶華早逝,心有不甘,化作了厲鬼前來索命來了,以前的侗族大歌的盛大場景不復再,變成了逢三六九就請道士師公前來齋醮放焰口,簡直不像是人世間景象,當日見到的畫棺佬自此也就生意興隆。
這里本來是侗鄉首屈一指的「大款」,自從人們陸續的慘死之後,也逐漸凋零下來,侗人本來是十分戀家的,無故不遠游,出了此等變故之後,款首在風雨橋召集了各房首領,讓眾人各奔前途,很多侗人就投奔了就近的「小款」!
那六叔見此情形,心下大喜過望,逐向那四季紅求婚,誰料四季紅柳眉倒豎道︰「我是叫你將他們趕盡殺絕,並沒有叫你趕走了他們!」正是應了那句偈語︰青蛇竹葉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吶!六叔暫且按下心頭的怒火,因為更為棘手的麻煩正在前邊等著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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