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旺給我們確定方位之後,又繼續了他的故事︰那件事其實還沒完,當大雨散了之後,人們也蜂擁到了那所謂的土司墓前,既然這朱老九將這事報備給了上邊的人武部,上邊也就出動了好幾個干事前來。
來的時候,發現早就被當地的村民哄搶一空了,就連那個殮葬尸體的棺材也沒有放過,胖子湊了上來︰「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手上的這刀也應該是你舅從那里順出來的吧?」岩旺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那棺材由于像極了一口大挑箱,所以也被人搶了回去稍作改動就擱在家里頭了,那戶人家家里有三個孩子,當大人出門下地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家的孩子一個都不見了,剛開始的時候也不以為意,山里的孩子一向比城里的孩子野,說不定就躲在了什麼地方逮狗婆蛇去了。
可到了第二天還沒有見到孩子們回來,大人們就焦急了,連工也不上了,屋前屋後都找遍了,恨不得掘地三尺,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都問遍了,愣是沒有絲毫線索,男的卻隱隱听到有咚咚咚的聲音,他將眼光投向那口改裝的大挑箱
果不其然,當掀開那口挑箱的蓋子的時候,眾人都傻眼了,只見里邊蜷縮著三個孩子,姿勢也十分的詭異,在箱壁上還有好幾道指甲摳饒的痕跡,顯然是死去多時了,倆夫妻是哭的死去活來,眾人七嘴八舌的猜度起來︰
應該是這三個孩子玩心太重,然後躲進了這箱子里玩起了躲迷藏的游戲時,孰料外邊的搭扣自動落下而導致窒息而亡的,又覺得奇怪了,如果真的是小兒心性,一時貪玩誤入了箱子之中,但總不至于三個人同時躲進箱子之中吧。
即便是同時躲進這箱子之中,那麼又是何人將那沉重的箱蓋給蓋上的呢?這留給了眾人許多的謎團。但是既然逝者已矣,只好請來那師公超度了一場,就用這原本殮葬土司王誥命夫人的大挑箱用來殮葬了這三個孩子。
听到這里,胖子吐了一口檳榔渣道︰「說一千道一萬,你意思是說那發現的就壓根兒不是什麼土司墓!」岩旺未置可否,要知道這湘西地方的葬俗與中原地區迥異,如果真的效仿了諸葛亮的「葬身法」,土司王出殯那天,從王村的四門抬出四十八副棺槨,分別葬在四十八處,那麼這里也很有可能是其中一處疑冢,那糅尸也僅僅是用來引開眾人視線的障眼法,據說剩下的棺木墓室被哄搶之後就被大火焚毀一空!
一直走了一個下午了,如果在走下去就要夜幕四合了,我抬頭望了望天際,只見天邊霞光萬丈,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看來如果只要堅持還可以走上十幾里山路,越往山里走越是閉塞,這當然也跟當時土司統治時執行"蠻不出洞,漢不入境"的禁令有關,使得時至今日溪州長期處于與外界隔絕的狀態,延緩了該地區的向前發展進程。
之前星星點點的散布與茫茫群山間的吊腳樓也不見了,放眼望去全是郁郁蔥蔥滿目蒼翠的植物藤蔓,還時不時有些奇怪的叫聲從山里傳來,像是猴子還是什麼的被撲食時發出的慘烈叫聲,大黃狗也聞聲發出了猛烈的狂吠聲,大山的深處也回蕩著狗吠聲,久久沒能散去。
「你不是說那鷹嘴岩附近是有人居住的麼?」胖子又在玩弄著他的小心機,岩旺的確說過那里曾經是侗鄉的一處大款(侗族較大村寨的稱謂),但是幾十年光陰過去了,又是在這蠻荒的苗疆月復地,早就世易時移,滄海桑田了,胖子慣有的「痞子腔」在一臉正氣凜然的岩旺面前踫了壁,看來對付這貨最好的方法就是冷處理!
「打浪替打浪替」在前邊帶路的竹汪有喊了起來,到現在為止,我們包括「皮特癢」在內,都知道了所謂的打洞替就是土家語︰往這邊走的意思,而打浪替就是土家語︰往那邊走的意思!
轉了幾個彎,就發現了幾個湖,碧綠,有些地方甚至綠的發黑,讓人有些害怕。瀑布聲隆隆響起兩岸峽谷幽深,灘潭相連,以沖灘見長峽谷內群瀑竟秀,或巍偉壯觀,氣吞長虹似劍出鞘,配戴在青山絕壁如玉帛飄逸,從天而降,千姿百態,瀟瀟灑灑,我心想︰這不會就到了那鷹嘴岩了把!
眾人都停下了腳步,剛剛一路急著趕路,個個都是大汗淋灕了,雖然已經時值深秋,但也覺得熱不可支,那些瀑布帶動著寒涼的水汽迎面撲來,好不愜意,胖子干脆就要剝開身上的沖鋒衣,讓自己徹底涼快涼快,那「皮特癢」見狀趕忙上前制止,胖子這貨一點戶外的常識都沒有,如果為了圖一時之快,月兌下衣服的話,勢必會感染風寒,在這缺醫少藥的苗疆月復地那無疑是被判了死刑!
岩旺道︰「這是寒涼洞,過了這里會有一戶人家,我們就到那邊去打尖!」末了還囑咐我們這邊有很多獵戶設置的捕獸夾,原來還沒有到鷹嘴岩,我偷偷看了其他人幾眼,只見他們的臉上均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岩旺正拿著那柄苗刀要給大家削登山杖,作為試探捕獸夾之用。
胖子見狀也趕忙從他的背包里掏模出了那柄引以為傲的美國長柄卡巴刀,還故意在岩旺身邊一陣炫耀,畢竟是少年心性,那岩旺再怎麼持重也禁不住多看了兩眼,推了推眼鏡來繼續自己手上的動作,胖子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那「皮特癢」這個時候手里卻多了一支專業的登山杖,我不禁暗暗嘆服!
我們幾個人接過了岩旺遞過來的木杖繼續上路了,這樣下來,我們的簡直形同一干敲著「報君知」的算命瞎子,亦步亦趨的走在這叢山峻嶺之間,進度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許多,半個鐘頭過去了,眼見天邊的霞光就要斂去,我們還沒有走出半里路。
胖子隨手丟掉了手中的木杖氣呼呼的坐在一塊的石頭上,往自己的嘴里塞進了一顆檳榔,一邊咀嚼一邊嘟嘟囔囔道︰「這麼久了,連個鬼影都不見,只是自己嚇自己!」話還沒有落音,就听到鳴鏑「呀」的一聲尖叫起來,眾人以為發生了什麼變故,均是心頭一凜,湊身上前。
那是一個用灰鑄鐵打造而成的巨型捕獸夾,在夾子上夾著一截人腿,之所以一眼就認出來是一個人的右腳,在腳上還套著一雙timberland的登山靴,這山區的氣候較之外邊要更加的涼爽,所以尚未腐爛,以這只人腳為中心四下搜索,卻一無所獲,好像這人腳壓根兒不是從一個人身上扯下來的,而更像是一個與生俱來的道具一般,灑落在這曠野之中。
我們想,這麼碩大的捕獸夾應該是用來捕獵野豬麂子等大型動物的,如果一個人被捕獸夾給夾住了,那勢必會掙扎,然後是自救,結果應該是流血過多而昏厥去過,夜晚降臨的時候,再被山里的野物給吞噬了!
如果是這樣,那在這斷腳的周邊應該也會有被啃食的骨頭渣滓,殘留的血跡,或者是更能說明死者身份的東西,譬如背包,沖鋒衣等等,這些都是野物不屑一顧的東西,這些居然也沒有留下!
見到這一幕,眾人均是一陣心悸,胖子也收起了之前的吊兒郎當,變得從所未有的嚴肅認真,約莫兩個鐘頭之後,田野完全黑了下來,我們誠惶誠恐的過了寒涼洞,果然就見到了一處吊腳樓,里邊有昏黃的火光透出,看來這岩旺兄弟倆對于這一帶的地形還是了然于胸的!
走進了這處吊腳樓,岩旺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熟悉,那大黃狗更是登堂入室,如無人之境般在前邊帶路,沿著木制的樓梯,當我們到了吊腳樓上的時候,在灶房里發現了灶膛里有一捆燃燒正旺的柴火,卻不見了人的蹤影,竹汪喃喃自語︰「看來我們火色(運氣)不好!這巴水痴得尬(開水還正在燒)……」
這整間房子被燻得烏漆麻黑,我曉得在湘西人們歷來有燻制臘肉的習慣,每年冬臘月,是做臘肉的季節。這一段日子里,東村西寨都不時傳來豬的嚎叫聲,大家都把喂養一年半截的大肥豬全部殺掉,除留下一部分肉過年時吃以外,其他全部做成臘肉,以備來年之用。
土家族人家愛做臘肉,除了臘肉好吃,存放得久等原因外,也許與土家人住的偏遠,每當客人來到,無法上集市購買好菜招待客人有關。有了臘肉,一旦來了客人,可以隨時招待客人。因此做臘肉這種習慣,便世代相傳下來,而一般這臘肉就直接懸掛于這灶台的上方,煙燻火燎的,更加增添了其醇厚的風味,而且放的越久,味道越香,兩三年都不是問題。
胖子是個自來熟,還未等我們全部安頓下來,他卻在灶台上忙活開了,只見他兀自爬上灶台,用手中的卡巴刀割下來一塊肥瘦相宜的黃橙橙的臘肉來,胖子的這種舉動似乎有失為客之道,我就想著那岩旺如何將這胖子罵的狗血淋頭。
也不知胖子是想用臘肉料理什麼樣的美味,從胖子這一身膘看來的確是一個嘴刁的吃貨,不過經過一整天的爬山涉水,我的肚子也咕咕直叫喚了,是時候祭祭自己的五髒廟了。
那岩旺給我們安排好房間之後回到了灶房,胖子那貨變戲法似得端出了一盤金黃油亮片的薄薄的臘肉來,眾人都是一陣歡呼雀躍,岩旺也並沒有指責胖子,還指著灶房角落的一個大梯鍋道︰「那邊有飯,我去前門摘些芭蕉葉來!」說罷轉身就走開了!
「皮特癢」迫不及待的抓起了一片亮晶晶的肉片往嘴里塞,一邊咀嚼一邊用雙手豎起了大拇指,我也試著嘗了嘗,口味麻辣咸香,肉香骨脆,肥而不膩,風味獨特,是下飯的絕佳搭配。
可過了半晌也不見岩旺回來,那盤臘肉也被我們吃了一小半了,再這樣下去,就是等到岩旺回來,我們也吃不到飯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這是竹汪的聲音,要是別人,我肯定不以為意的,但是從將這苗疆月復地的叢山峻嶺當作自家閑庭的竹汪的口中說出,讓我感到事態的嚴重。
我霍的站了起來用手招了招胖子道︰「我們出去看看吧!」胖子也不含糊,撈起了地上的卡巴刀就跟了上來,我們走出了那吊腳樓,一般而言,這些芭蕉樹都是栽種在庭前屋後的觀賞樹,當然作為熱帶植物在這里是只能開花卻結不了果的,平素生活在這苗疆深處的人們將它的葉子當作了吃飯用的餐具。
果然就在吊腳樓前邊的空地上發現了一叢芭蕉樹,我過完年胖子面面相覷,如果從這里采摘到了芭蕉樹葉再回到那屋里也不過是半支煙的功夫,那岩旺卻不見了蹤影,我跟胖子圍繞著這叢芭蕉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也沒有見到岩旺的身影,于是我們擴大了搜索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