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小札 第204章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二)

作者 ︰ 正宗太白金星

黑夜中是他低沉深情的吟誦,猶若長歌,她抬頭,便看到他溫柔的眉眼,那樣的目光照亮了她黯淡的靈魂花火小札。靈魂有了溫度,心就該有歸宿了吧,她如是想,于是就義無反顧投入他的懷抱。

他撫著她的長發︰「2000多年前的司馬公與卓文君私奔,二人不顧貧寒,風餐露宿,難道我還不如兩千年前的人了?」

她只是抱緊他,靠在他的臂膀上,低聲呢喃,「只要你在,我就在。自此不離不棄。」這樣的誓言,是溫暖她殘破的前半生,照亮她余下半生的太陽。

然後二人就行走于川中大小城市,憑著顧長離舊日的一些故交,日子也不會拮據。可是1937年來了,盧溝橋的槍聲傳遍華夏大地,她永遠不會忘記長離拿著報紙時那雙憤怒的眼楮,血紅的雙眸嚇煞了人。

她按住他顫栗的雙手,四目相對便是無比的勇氣。顧長離告訴她︰「我準備從軍抗日。」簡單的言語,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不勸阻,她也勸阻不住,這是國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只是整理著他的衣角,叮囑他,「平安回來,否則便地府相會。」

他四下組織青壯,帶著100多人投了川軍第二十六師,被師長劉雨卿破格提拔為營長。然後就和三十萬穿著草鞋扛著簡陋武器的川軍弟兄出了川。

時過幾年,顧家老人也順了顧長離的意,將柳樓山接回宅中居住。老人知道,兒子此去不知有沒有將來,但是他們都沒有阻攔。顧家老父在給兒子的信中如是說︰「國難當頭,日寇猖獗花火小札。我兒此去,不避彈矢。浴血而戰,振我聲威。但教倭賊,再不南顧。」

去年柳樓山听說他隨著二十六師轉戰淞滬,抵抗日軍戰敗,整個師四千多人只活下來六百。她悲痛欲絕本不欲獨活,若不是與他同出川的弟兄殘了,回川告訴她顧長離帶著二三十個弟兄轉戰上海周邊的山區,她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然後她就決定來上海尋他,不為別的,只為當初不離不棄,同生共死的誓言。然後她就來了,帶著余溫尚存的靈魂,踏過萬水千山,和自己的心一起尋找歸宿。

她終日輾轉在租界里那些所謂上流人物的圈子里,見盡了世間炎涼,每想到長離舍命保護的國家,被這些人輕而易舉或租或賣,滿不在乎,心里便空落落的。可是就算每天面對那些令人作嘔的面孔,小心躲避那些隱藏的齷蹉,顧長離依舊半點消息也無。

如今竟要被人當作誘餌,若是長離因此喪命,自己就算死了也沒半點臉面。

她強自壓住心中恐懼,只是淡淡地看著本田,問道︰「若是將軍,會為了一個女子放棄國家和自己有用之軀,還拿手下兄弟陪葬嗎?」

本田輕輕搖頭,「肯定不會,我的性命是屬于天皇陛下和大日本皇軍的,除了戰場,我不會死在任何地方。」

柳樓山理理鬢邊長發,輕聲嘆道︰「那麼,他也不會。」

本田不置可否,只是問她︰「你知道顧營長最近都干了些什麼大事嗎?他潛伏進紫金山的哨所,毒死了七個大日本士兵。在上海四周的道路四處設伏,殺害了不少我皇軍勇士。但最令我感興趣的是,此人上次為了一個身陷重圍的戰友,不惜只身返回,身負三槍救回了那人。你說,如此英雄,真的不會來?」

柳樓山不再回應,只是倔強的看盯著他,一字一頓道︰「即使他來,終究不過是死罷了,黃泉路上我定不讓他寂寞。」

本田被她的眼神灼得有些疼,輕輕扭轉視線,轉移了話題︰「其實,顧營長這人著實是個英雄,只要你能勸得他投降,也是大有益處的。」

柳樓山輕聲嗤笑,嘴角噙著嘲諷︰「但凡中國人都不會干這種辱沒祖宗的事,何況是他?」

本田亦是不屑︰「辱沒祖宗?樓山姑娘可知道,僅上海一地,為我皇軍效力的支那人有多少,足足是我皇軍的三倍。即便是你們的汪精衛副總統,當年刺殺清朝攝政王時,也有‘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豪言壯語,可是如今,還不是效力我天皇陛下?如此國家,還為他流血,值得嗎?」

「你不懂,中國人的腰桿彎著這麼多年了,總該直起來了,而你們倒行逆施,終會被趕出去,你們那彈丸之地,經得起多少年折騰?除非你們能亡族滅種,否則,這場戰爭就沒有頭……」

「亞麼熱!」本田大聲喝斷,眼神中盛滿了怒火,「柳樓山,你無非想讓我殺了你罷了。不可能,你不怕死,我不會拿死來嚇你,那樣太無趣了。我跟你打個賭,若是顧長離不來,我任由你離去,給你路引,讓你自由回到家鄉。若是來了,你便將成為我本田歸真的妻子,我的女人。」

柳樓山淒然笑道︰「不可能的,無論他來與不來,你得到的都只會是尸體。」

本田露出潔白的門牙,像是一直餓極的狼,獠牙上沾滿刺骨的怨恨。「這可由不得你,我這警察署,最不缺的就是刑訊高手,若是那麼容易就讓人死了,他們還有何用處?」說罷,拍拍手掌,兩個男人推門而入。

本田轉身離去,指甲緊緊嵌入掌心,強烈的自尊讓他放慢腳步,以便不會像是倉皇而逃。

女人麼,就該學學茶藝,侍弄侍弄花草,素手調羹,針織女紅,這是戰爭,讓女人離遠點。平靜的日子習慣了,她終究會順從的,至于那個顧長離?死人罷了。

上海郊區一座廢棄的莊園里。

十幾個漢子圍成一圈,他們穿著襤褸的衣衫,胡子拉碴,不修邊幅。僅從外表來看,他們和田里的莊漢,黃包車夫,店鋪的幫工,碼頭的力棒毫無二致,同樣愁苦的眉眼,長滿老繭的雙手。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挺直的脊背,繃直的雙腿和眼里偶爾閃過的鋒利。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年輕人穿著粗布的小褂,外面套著件短打,遮住了腰間微微的隆起。青年此時正拿著一封信函,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雙手不住顫抖。

周圍的漢子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一個中年男人躊躇半晌,帶著濃重川音道︰「顧營長,嫂子被抓這個消息,我們也是前兩天才曉得,一直怕是七十六號的龜兒子放出的假消息,引我們上鉤,直到今天才確定了消息的準確,不是要瞞著你,你莫怪我們。」頓了頓,他繼續說︰「顧營長,你要是要去救嫂子,莫得說的,我們肯定跟到你去,順手燒了小日本的警察署。」

顧長離感激的看著他,搖了搖頭︰「二娃哥,樓山我肯定要去救,但不會帶著你們去,因私廢公,至少也是個逃兵,這事兒在軍隊里說不過理兒去。再說,我不能為了她一人,讓你們都去冒險,我沒那個權利。」

喚作二娃的男人撇了撇嘴,「咋個說不過理,咱們男人嘛,要是自己女人都保不住還當個屁的兵,我們三十多萬弟兄為了個啥子?吃不管飽餉不管夠的,還不就是為了保住身後那個家,讓婆娘娃兒安心過日子。嫂子有難,我們還能不管,大不了一個死,反正要是沒你,我們曉不得死幾百回了。」

顧長離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弟兄︰「我肯定不會帶你們去,算了,眼下還有件正事要做,做完再說。」說著甩了甩手里的信函,繼續道︰「軍統的人說最近有幾個日本軍官要去南京赴任,讓我們尋機送他們歸西。」

二娃咧了咧嘴,露出滿嘴黃牙︰「這簡單,反正這段時間都干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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