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狼爹搶媽咪 75、豪門恩仇&陸夫人的詭計

作者 ︰ 寶馬香車

新聞發布會的現場設在國緣宴酒的大會議室內,比起上回氣勢洶洶闖進來的記者,這次的記者雖然沒有了惡意,但熱情更加的高漲,人數也比上次多得多,把整個會議室的門口堵得水泄不通,搞得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又是得意又是擔心,生怕不小心又鬧出了什麼亂子。

董事長這次的行為可謂是絕地大反攻,而且她已經放話要徹查造謠的事情,看來ASC集團真正的洗牌……終于要開始了!

俗話說,先下手為強。

蘇瑾年起得晚了,沒有第一時間趕到新聞發布會的現場,等她匆匆出現在會議室的時候,蘇文鴻和幾位集團董事已經坐在椅子上恭候多時了。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蘇瑾年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林海旋……老太太?!

琉璃色的眸子精光微爍,蘇瑾年收斂了神情,目光在兩人臉上一一掃過,爾後落在蘇文鴻的面孔上。

他把那兩個人女人帶到這里來干什麼?

老太太不是被送去療養院了嗎?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還有林海旋那個賤人的臉上,那抹不懷好意的諷笑是什麼意思?本以為她在蘇青荇死了之後會消停,那麼她可以看在阿晟的面子上,大發慈悲地放過她一次。結果到頭來,那家伙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偏要挖了火坑往里跳……

呵呵,好!很好!

是她自己要自尋死路,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對上蘇文鴻鎮定自若的視線,依舊是那種好整以暇坐等看戲的姿態,蘇瑾年就有些奇了怪了,他是對自己做的事情太自信,認為就算事情敗露了也不會牽扯到他的身上還是怎樣?不對,要真是那樣,他不會冒著被老爺子教訓的風險把老太太搬出來。

難不成,老太太才是他最後的殺手 ?

嗯哼,她倒要看看,他們還能使出什麼招數!

回眸對千重櫻使了一個眼色,蘇瑾年幽幽一笑,朝著蘇文鴻的位置走了過去,就在眾人的目光全數聚焦在她身上,以為她要跟蘇文鴻打招呼的時候,蘇瑾年卻忽然閃身讓開了一步。

瞬間,跟在她身後的千重櫻上前伸手抓住蘇文鴻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從口袋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銬,「 擦」一下,烤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麼?!」

一驚之後,蘇文鴻勃然大怒,唰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明所以的記者們也是被這一變故看傻了眼,片刻後立刻回過神來,舉起攝像頭和照相機對著蘇文鴻和千重櫻不停地打閃光燈。

使勁掙了掙手臂,蘇文鴻一張老臉在剎那間氣得通紅,卻比不過千重櫻的力道,只能開口斥罵︰「把這東西解開!不然我告你侵犯人身安全!」

「告?哈哈……」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蘇瑾年大笑了兩聲,繼而面色一冷,嚴詞厲色,「蘇文鴻!我看在你是我大伯的份上,才一再對你容忍退讓,不想傷了家里的和氣!沒想到你卻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險些把爺爺拼盡一生打造下來的基業毀掉,你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清楚!事到如今,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但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今天我不當眾揭發你的惡行,至于你那些罄竹難書的違法亂紀勾當,就讓警局和法院來徹查處理吧!」

話畢,蘇瑾年不再給蘇文鴻半分辯解的時間,直接讓警局的人上前亮明身份,將他兩只手的手腕都拷上。

「蘇先生,經過調查取證,我們懷疑你涉嫌多項商業罪名,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帶隊的警官冷冰冰地開口,目光如炬,氣勢逼人,不留半點商討的余地。

「這……」

坐在旁邊的董事會成員一個個慌了神色,面面相覷,看到蘇瑾年那張俏麗的臉蛋上露出狠絕的表情,不由得心下忐忑不安,唯恐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涉嫌商業犯罪?!胡說!我怎麼不知道?都是蘇瑾年那個臭丫頭在誹謗!在污蔑!證據呢?沒有拿出證據,你們憑什麼抓人?!」

蘇文鴻到底是在商場打滾多年的老手,就算被逼到了這份上,還是死咬著不肯松口,氣焰比前來緝拿他的警察還要囂張。

「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就抓起人來了?」

「這個新聞發布會不是為了要澄清國緣宴酒勾兌川酒的謠言嗎?現在唱的又是哪出?」

「嘿,照我多年的經驗看哪,澄清造謠只是個幌子,蘇董事長八成是要借這次的機會清理門戶,重整格局呢……」

「嘖,沒想到蘇瑾年那女人這麼有手段,直接拿大伯開刀……這麼一來,誰還敢在她的老虎頭上拔毛?」

「可不是!之前真是小看她了……這樣厲害的女人,得罪不起!以後還是得小心點……」

……

紛紛攘攘的議論聲在會議室內響起,再加上蘇文鴻父子和警方僵持不下,局面一時間就緊張了起來,劍拔弩張,比上戰場還讓人心驚肉跳!

「蘇瑾年!你口口聲聲尊重長輩,可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麼?單憑你一面之詞就想定爸爸的罪名,會不會太過分了?想要抓人,也得先拿出證據才行!」

蘇司銘擋在警察和蘇文鴻之間,狠狠地剜著蘇瑾年,只差沒有拿眼刀將她削骨吸髓!

「證據現在還不能給你,不過,證人倒是有幾個……」

陸宗睿的聲音陡然在門口響起,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只見他身邊跟著三個警察,每個警察身側都押著一個戴著手銬的男人,垂著腦袋,一副被霜打了的表情。

看清楚陸宗睿帶來的是什麼人之後,蘇文鴻和在場的幾位董事齊齊白了臉色,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陸宗睿走上前來,跟蘇瑾年點了點頭,繼而轉身對著眾多的記者。

「這次的新聞發布會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澄清勾兌謠言,剛才蘇董事長指證的是這次謠言背後的主謀,而我帶來的這幾個人,則是整個造謠陰謀的關鍵證人!在場的各位記者要是有什麼不清楚的,盡管發問,但問題只限于這次的造謠事件……」

話音未落,蜂堵在前的記者就高高地舉著話筒記了上來,嘴皮子像機關槍似的, 里啪啦爭先恐後地提問,偌大的一個辦公室熱鬧得像是人才招聘市場,震得蘇瑾年耳朵都有些疼了。

正當她打算退到邊上稍作休息,卻見林海旋一把扒下桌上的話筒,將音量會議室的廣播音量開到最大——

「等一等!在這之前,我想有個消息你們會更感興趣!」

林海旋的聲調一向尖銳,再加上她刻意拔高的聲腔,提高了音量,一句話說下來,直接震得滿場人的耳膜嗡嗡直響,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只偶爾還有幾句抱怨和咕噥。

等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林海旋才捏著話筒,死死瞪著蘇瑾年,一字一頓。

「不管是國緣宴酒,還是ASC集團的公事,蘇瑾年都無權插手!因為,蘇瑾年根本就不是蘇文皓的親生女兒,她是顧婉和別人的野種!」

林海旋的這番話說得非常巧妙。

她沒有直接說蘇瑾年不是蘇家的血脈,沒又說她跟蘇文皓不存在血緣關系,單單是咬定她不是蘇文皓的親生女兒,指證她是顧婉跟「別的男人」的野種,從而誘導听者自然而然地將她從蘇家子嗣中排除了出去。

眾所周知,蘇老爺子是個很傳統的人,如果林海旋說的都是真的,確證蘇瑾年的身上沒有留著蘇家的血脈,那麼蘇瑾年十有**會被趕出蘇家,踢出ASC集團!

而恰恰其中最關鍵的一點,被刻意隱藏了起來。

所以,在听到這樣的重磅炸彈之後,在場的記者又是一陣難以置信,只覺得撲面而來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一時半會兒很難消化!

那個最受寵愛的蘇家大小姐,竟然不是蘇文皓的親生女兒?!竟然不是蘇老爺子嫡親的孫子?哈……那蘇家豈不是白白幫人養大了孩子,還險些把整座江山拱手讓人?甚至,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野種,還試圖把蘇老爺子的嫡子長男和嫡孫送進監獄!

乍一听到林海旋說的話,千重櫻先是一驚,繼而……卻是慢慢生出幾分欣喜來!

蘇瑾年能不能坐穩ASC集團董事長,他一點都不在乎,如果林海旋說的都是真的,如果蘇瑾年真的不是蘇家的人,不是他的姐姐——這樣的消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好嗎?!

從小到大,那層掙不破的血緣關系就像是無法解除的枷鎖,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禁忌」兩個字重重地壓在他身上,逼得他喘不氣來。

倘若可以解開這層叫人無望的封印,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當眾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在蘇瑾年的身上,卻見她面色如常,絲毫不見波瀾,反而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的不以為然。

「倘若別人說這話,我還會信幾分,可是你林海旋說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哦,是嗎?」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林海旋也是相當沉得住氣,聞言只冷冷一笑,「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說的話,不過,你一定要把事情鬧大的話,我們可以上法院做個司法親子鑒定!到時候,你是不是文皓的親生女兒,一眼即明!」

當著一干記者的面,林海旋說得信誓旦旦,似乎非常的有把握。

蘇瑾年面上沒有多大的反應,是因為早就練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功力,心底下卻早在林海旋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掀起了狂瀾……一扭頭,對上蘇老太太那雙寒氣凌人的眼楮,蘇瑾年只覺得心頭一跳,再聯想起這些天整日縈繞在周身的不好的預感,便忍不住覺得腳底一陣陣發涼。

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

女乃女乃那麼不喜歡她,父親對她從小就很冷淡,並非是因為父親娶了個續弦生個弟弟,而是因為那個率先劈腿給蘇家丟臉的女人,是她的母親顧婉!

太可笑了!

蘇瑾年覺得她的三觀都要在那一瞬間崩壞了……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誰對不起誰,誰先辜負了誰……她又是誰?!

「瑾年!」

看到蘇瑾年失神,陸宗睿立刻走過來握緊她的手,低聲輕喚了一句。

「不要被她騙了,要是真有這種事情,爺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別忘了,最寵你的那個人是爺爺,只要他承認你是蘇家的大小姐,你就是蘇家的大小姐!」

听到陸宗睿在耳邊叫喚了兩聲,蘇瑾年才倏然回了神,面對著眼前閃爍不定的攝像頭,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安——不管怎麼樣,現在最重要的是壓住場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輸了氣勢!

稍微理了理思緒,蘇瑾年正要開口反駁,會議室里忽然炸開了一個聲音,氣勢磅礡,排山倒海!

「誰敢說瑾年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蘇瑾年面上一喜,轉頭看去,只見圍堵在門口的記者嘩啦啦讓出一條小道來,而那個迎面大步走來的高大身影,不是她現在最想見到的老爸又是誰?

眾目睽睽之下,蘇文皓快步走到會議桌前,揚手就給了林海旋一個耳光。

「給瑾年道歉!」

原本還冷靜自持的林海旋,在看到蘇文皓出現的那一刻,心底的防線即便全線崩潰,她什麼都可以容忍,唯獨不能容忍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那樣絕情!

「蘇文皓你這個孬種!老婆被別人上了還要忍氣吞聲!好啊!你說蘇瑾年是你的親生女兒,那你敢不敢現在就跟我去做親子鑒定?!怎麼了?心虛了?怕了?還是說你心里根本就很清楚,蘇瑾年不是你跟顧婉親生的?!」

蘇文皓面色沉然,二十多年的磨礪早已將他變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被戳到了內心深處最沉痛的地方,他也能夠做到冷定自持。

如同一汪深邃的死水,再也掀不起絲毫的波瀾。

因為他最愛的那個女人,已經帶著他的心……一起死去了。

「瑾年是不是我的女兒,我自己清楚就行了,沒有必要跟任何人做出解釋和證明。你想憑一張親子鑒定離間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太天真了!」

蘇文皓說得不緊不慢,一字一句清晰可聞,並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讓人听起來就有種「事實就是如此」的感受。

有當爹的給自己壓驚,蘇瑾年很快就穩住了心神,趁熱打鐵補了一刀。

「林海旋,有你這麼給人當老婆的嗎?先是跟著大伯一起算計我和爸爸,現在又來破壞我和爸爸的感情,還喪心病狂地扯出那麼荒唐的謠言給我爸扣屎盆子!大伯之前一直都對我和爸爸和和氣氣的,我很懷疑啊,是不是因為你在邊上煽風點火才會鬧成現在這樣無法收拾的局面?原本一個和睦安穩的家庭,就是被你這麼一個公然搶別人丈夫的狐狸精攪合得一團糟,烏煙瘴氣!你天生就是來破壞別人家庭的是不是?」

「搶別人的丈夫?你都知道些什麼?!明明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媽搶走了我的男人!」

「我媽早就被你逼死了!你就這麼不肯放過她嗎?到現在還要侮辱她,你還有沒有一點良知?!」

「我呸!你這個賤丫頭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資格跟我講良知!你害死了……」

「夠了!」蘇文皓厲喝一聲,打斷了林海旋的控訴,「跟我回去,少在這里丟人現眼!」

蘇瑾年默然退開一步,不再跟林海旋繼續糾纏,剛才那段話已經把整個輿論風向轉過來了,再吵下去只會拉低她的氣度和檔次!

「放開我!蘇文皓你這個賤骨頭!有種你去做親子鑒定啊!你要敢做,只要證明蘇瑾年真的是你的親生女兒,還怕我在這里鬧嗎?你就是心虛……快放手!放開我!」

林海旋一邊掙扎一邊狂笑,瘋癲的模樣看著叫人唏噓不已,蘇文皓的力道太大,她掙不月兌,只能回頭朝著老太太大喊大叫。

「媽!媽救我!媽你說句話啊!老頭子對你那麼狠,把你關起來不讓回家!你還為他著想什麼?!小蹄子現在清理門戶,解決了我和大哥他們,下一個就是阿晟了!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為所欲為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點到名字了。

千重櫻眸色一沉,站在邊上冷眼旁觀,卻是無動于衷。

林海旋在這個時候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並非是真心為他擔心,而只是拿他當籌碼刺激老太太……雖然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做到這個份上,著實叫人寒心,明明她在跟蘇文鴻暗通曲款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他了不是嗎?

而且,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選好了陣營,眼下事態嚴峻,他自然不可能站出來跟蘇瑾年唱反調,蘇瑾年要對付的只是蘇文鴻父子和董事會的一幫老狐狸,並不會真的把林海旋怎麼樣。

在林海旋喊出蘇司晟名字的時候,陸宗睿不免側眸拿余光打量了千重櫻幾眼,卻見那個男人面不改色,冷漠非常。

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可怕的……勁敵!

自從被蘇老爺子關在療養院後,老太太的性情就變得愈發的陰郁了,哪怕她現在坐在鬧哄哄的會議室里,身上臉上被無數燈光照亮,可還是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讓人不敢在她臉上注視太久。

從頭到尾,對于新聞發布會上鬧出的亂哄哄的局面,她都是冷眼相看,仿佛跟這個世界隔絕了一樣。

直到林海旋掙扎著喊出了「阿晟」兩個字,老太太死氣沉沉的臉上才顯現出怨憤的情緒,像是被點燃了導火索的炸彈,在沉寂了幾秒鐘之後,轟然爆炸!

「海旋說得沒錯,蘇瑾年不是文皓的孩子,而是蘇永晁和顧婉的女兒!」

蘇永晁,就是蘇老爺子。

顧婉,就是蘇瑾年的生母,蘇文皓已故的妻子,蘇老爺子的兒媳。

這一樁豪門丑聞利用得好,絕對是一件強有力的武器,但是事到如今,老太太才吐口揭開丑聞,對于蘇文鴻他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幫助了,純粹就是林海旋為了發泄而給于蘇家三代人的報復和打擊!

可這樣的報復和打擊,對蘇瑾年而言,偏偏就是最致命的!

不是在爭權奪勢中的致命傷,而是在個人情感以及名譽上的致命創傷!

在老太太開口說出那句話之後,在場眾人反而沒有爆起軒然大波,反而在剎那間沉寂了下來,接二連三的震撼一波一波的襲來,就連見慣了風浪的資深記者,這一回也覺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嘖,這信息量太大了,太驚人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嗯……難以置信。

處于颶風中心的某人,在巨大的震撼之中,卻沒有特別的感受,只淡淡抬眸看向蘇文皓,向這個唯一能給他正確答案的男人,征詢事實的真相。

而蘇文皓歉疚的雙眸中流露出的擔憂,恰恰驗證了老太太所說的,並非捏造。

哈……

那個她叫了二十多年爺爺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要不要這麼荒謬?

這種輕飄飄暈乎乎的感覺,就好比被一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撞傻了似的,別人掐你一下,會覺得疼,揍你一拳,會覺得巨疼,然後一錘子砸過來,就會因為疼過了頭而覺得麻木……蘇瑾年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三、觀、盡、毀!

「瑾年,你沒事吧?」

陸宗睿扶著她的身子,感覺到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不禁擔憂地皺著眉頭看她。

蘇瑾年蒼白了臉色,慣常掛在嘴角的笑意此時此刻早已消匿了下去,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沒有了先前的銳利,茫然地找不到焦距。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我扶你去房間里休息。」

盡管在場還有眾多的記者圍著,陸宗睿卻只當那是空氣,一手握著蘇瑾年的手,一手扶著她的腰,喚了千重櫻過來幫忙開道,徑自扶著蘇瑾年離開了新聞發布會的現場。

「哎哎!別走啊!事情還沒有說清楚呢……好歹給個交、交待……」

有反應快的記者回過神來,不怕死的囔囔了兩句,結果給陸宗睿一道幾乎能殺人的視線給封住了嘴巴。

操你爺爺!

老婆都要變傻了,采訪你個球啊!

進到安靜的辦公室,千重櫻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蘇瑾年,看著她像是一個沒有魂魄的木偶一樣,機械地舉起杯子,放到嘴邊,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發呆。

一時間,守在旁邊的兩個男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抬眸看了看對方,早就顧不上爭風吃醋,只盼著誰能想個辦法安撫蘇瑾年。

蘇瑾年太重感情了,即使她在別的方面可以堅硬如鐵,可唯獨親情是她永不得踫觸的死穴,是她作為一個還有著情感羈絆的正常人的證明。因為從小就見慣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所以她對這種珍惜的情感就愈發的小心翼翼,視為珍寶。

可是剛剛蘇老太太捅出來的那個秘密,對蘇瑾年的殺傷力……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對此,千重櫻和陸宗睿均表示,束手無策。

蘇瑾年沒有哭,他們連遞紙巾的機會都沒有,連貢獻肩膀給她依靠的機會也沒有……丫就不能軟弱一點嗎?

過了好半晌,蘇瑾年才終于動了動嘴唇,把杯子放在桌上,換了個姿勢。

一開口,問的卻是。

「剛才女乃女乃說了什麼?我一下子記不起來了,好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來著……」

呃——!

記、不、起、來、了?!

陸宗睿抬頭,跟千重櫻面面相覷。

尼瑪,這是什麼情況?她把剛才的事情忘掉了?!真的假的?!這記憶的過濾系統還懂得趨利避害麼?會不會太好使了?!

當然,心下這麼月復誹,兩人卻是不敢如實說出來。

只有些心虛地陪著笑。

「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你听了也只會鬧心,記不得就算了!」

蘇瑾年垂眸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嗯,說得也是。」

繼而拍拍手站了起來,作勢就要出門。

「走吧,新聞發布會不是還沒結束嗎?我就這麼中途離場不太好吧?」

「哎!等等!」陸宗睿一把拉住蘇瑾年的手,對千重櫻使了個眼色,「讓千重去就可以了,他是你的執事,任何場合都可以代表你本人出席。現在下面一團糟,一下子發生了那麼多事,那群嘴巴不饒人的記者肯定不會輕易罷休,你要是再下去,沒個兩三小時就別想離開……」

「嗯,大小姐,讓我去就可以了。」千重櫻跟著點頭附和,第一次跟陸宗睿有了共同語言,「公司的事情我都清楚,他們能問的問題我都可以回答,至于蘇家的事……不宜對外宣傳,大小姐要是去了,記者難免會針對你,但如果換成是我的話,就不會多做為難了。」

听兩人這麼一說,蘇瑾年依舊覺得很有道理,便愉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好,你代我去吧,就說我身體不舒服。」

她現在的腦子混沌一片,不太能思考,要應付起那群舌燦蓮花的記者來,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看著千重櫻開門走出房間,蘇瑾年的眸光隨之暗了一暗。

記不起來……呵,怎麼可能記不起來。

可就算事實真的是那樣,她也必須接受,接受她不堪的出身,接受旁人指指點點的非議,在她的人生字典上,沒有「逃避」這兩個字,也沒有「退縮」這兩個詞。

只是這個消息對她的沖擊力確實太大了,要她在短時間消化完全,她做不到,她只能暫時將其擱置在一邊,等攢足了勇氣和精力,再打開匣子重新面對!

眼下,為了不讓那些關心她的人緊張,她干脆就裝個傻賣個聾,耳不听為淨!

千重櫻前一腳才走出門不久,蘇老爺子後一腳就推門走了進來。

沒想到蘇老爺子會親自擺駕前來,陸宗睿先是微微有些詫異,隨後聯系起他和蘇瑾年那層叫人緘默難言的關系,一下子心緒復雜,不知該以何種姿態來面對這個老人。

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有些難堪,作為事件的主角,想必更是不知所措。

陸宗睿回眸看向蘇瑾年,眼底騰起一股深深的關切。

蘇瑾年卻只是垂著眸,在瞟了蘇老爺子一眼後便就挪開了視線,臉上神情淡淡,少了慣常的熱切,多了幾分疏離和冷淡。

「宗睿,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單獨跟蘇蘇談。」

蘇老爺子目光灼灼,語氣沉然,不容拒絕。

陸宗睿握了握蘇瑾年的手,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只低頭看著蘇瑾年詢求她的意見。

默了一陣,蘇瑾年才揚眉勾起一絲淺笑。

「你先出去吧,我跟爺爺聊幾句就出來。」

「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陸宗睿松開口,跟著微微一笑,滿目溫情。

一直等到房門被關上,蘇老爺子才長長嘆了一口氣,一向精神矍鑠的面容仿佛在瞬間蒼老了十歲︰「蘇蘇,你都知道了吧……」

蘇瑾年不言不語,也不抬頭看他,只當是默認了。

蘇老爺子苦笑了一聲,這個秘密他隱瞞了二十多年,本打算就這麼隱瞞下去直到帶進棺材,沒想到還是暴露了出來,而且還是在如此不合時宜的情境中,叫他最疼愛的那個「女兒」陷入了難堪的境地。

其實今天的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倘若他能趕早一步的話。

可惜上天好似注定要他和蘇蘇遭受這一回劫難,在路上因為車子拋錨耽擱了一陣,又被卡車撞到險些出了車禍,以至于最後來晚了一步,那麼巧,前前後後,一共也不過相差了半小時不到!

自從老太太在療養院失蹤了以後,他就留了個心眼,聯系了神經科的主任醫生。倘若能盡早找到老太太,那麼大家都相安無事,而一旦老太太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那麼他也就只能讓醫生出面,證明老太太得了失心瘋!

只有這樣,才能在媒體前確保住蘇家的名譽和影響力,才能盡可能地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畢竟,一個「神志不清」的老人,被人教唆以後會亂說話是很正常的事!

剛剛他帶著精神病院的醫生匆忙趕到,讓醫生將老太太強行帶走,繼而親自出面進行解釋,才堪堪穩住了場面,不管那些媒體和記者信不信,只要證據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就有絕對的話語權,在加上ASC集團在A市的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他個人強勁的人脈網,接下來要控制住輿論的導向,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目前最棘手的不是別人,卻正是那個被他視若掌上明珠的接班人。

蘇瑾年的心思十分敏感,腦子又很聰明,要瞞住她本就不是件輕松的事情,眼下被當眾捅了出來,想要拿哄看客的那一套去騙她,根本就行不通。

所以,他只能跟她坦白。

坦白當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坦白他對他們一家三口的愧疚,坦白他想要彌補的決心。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再隱瞞你,不管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當年的那件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和你的母親並沒有私情,確切地說,我們是被人設計陷害的,雖然幕後黑手早就已經落馬了,可傷害已經造成……」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蘇瑾年陡然拔高音節,打斷她,「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會受到家人的祝福,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還要讓我忍受那些既定的痛苦和折磨?!」

「這是你母親的意思,我們都勸她打掉孩子,可是她堅持要把你生下來。她說,你是無辜的,我們沒有權力剝奪你的生命。」

那個女人的想法在大多數人眼里都很可笑,可有時候,只有身處其境的那個人才能體味到個中滋味,不容旁人分說。

現在,顧婉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沒有人可以回答蘇瑾年的這個問題。

而有時候,窮根究底,其實是一件很無聊並且沒有意義的事情。

看著蘇瑾年咬著嘴唇,眸光閃爍,倔強著神情一言不發,蘇老爺子本想勸說兩句,然而轉念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相信蘇蘇,可以跨過這道坎。

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叛逆而脆弱的孩子了,有足夠的力量處理好一切波折與磨礪,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

而當她跨越了這一片最晦澀的海洋,她便能行至巔峰,睥睨天下,從此再無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緣由可以傷害到她!

做完簡單的澄清,蘇老爺子就開門走了出去,陸宗睿立刻回到了房間,小心翼翼地打量蘇瑾年的神色,見她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才緩緩松了一口氣,也不多嘴問他們兩人說了些什麼,只上前將她輕輕擁在懷里,逐漸逐漸……收緊手臂。

「無論如何,我會一直陪著你。」

蘇瑾年靠在他的肩頭,鼻尖微酸,滿月復的委屈洶涌而來,然而在經歷了極盡的痛楚之後,卻是完完全全的釋然。

不是她的錯。

女乃女乃不喜歡她,爸爸對她冷淡,並不是她的錯。

她只是……生不逢時而已。

這個操蛋的人生!

在新聞發布會即將結束之前,蘇瑾年為了避免落人口舌,在稍微整飭了心境後出席了最後的十分鐘,避重就輕地回答了作者的提問,才坐上車子離開國緣宴酒的公司大樓。

老婆心緒不定,陸宗睿自是放下了手頭所有的事物,陪蘇瑾年身邊,千重櫻也把後續工作交待了下去,理所當然地跟著蘇瑾年做她的貼身執事。

坐在車上,蘇瑾年思來想去,總覺得「爺爺變成了爸爸」、而「爸爸變成了哥哥」這種事情太尷尬,因而有些抗拒回到蘇家大宅,便讓千重櫻把車開到了陸宗睿的家里。

這一住,就住了兩個星期。

其間蘇瑾年連大門都沒有邁出過一步,就連安奚容和白述冉打來電話強烈要求見面,都被她以各種理由回絕了!

然後……

別以為陪在蘇瑾年身邊的兩個男人日子很滋潤。

他們比安奚容和白述冉還不如!

因為蘇瑾年連指頭都不讓他們踫一下,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心情……你知道有多煎熬嗎?!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

不然蘇瑾年的狂躁期過去了,就變成他們被逼瘋了!

被冷落的這兩個星期,可憐的陸夫人連臥室都不讓進,直接就被晾到了一邊,跟千重櫻一起站在陽台吹風曬太陽,坐等曬成魚干。

不過這麼一來,反而給他提供了不少跟千重櫻接觸的機會,同時也有了充分的時間可以專心對付這個深藏不露的,可怕的對手。

陸宗睿並不知道蘇瑾年已經跟千重櫻滾過床單了,所以他只想著能盡快揭穿千重櫻的身份,免得夜長夢多,逼得人家狗急了跳牆!

嘗試了很多次都無法從執事協會拿到資料,蘇司晟的研究所那邊,也被刻意安排得妥帖縝密,除非強制性讓兩個人同時出現,但要蘇瑾年這麼做,她只會當你是在發神經……所以,現在剩下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當著蘇瑾年的面,撕下千重櫻臉上的那層假面!

這可真是個技術活……

陸宗睿研究了好久才稍微搞清楚其中的一些奧妙,把自己關在實驗室反反復復試驗了無數次,才研究出一種可以軟化假面皮的藥水,但是還沒有在千重櫻的臉上真正嘗試過,所以他也不能確定,這種藥水是否真的有效果。

再加上千重櫻為人謹慎,對他更是戒備森嚴,倘若一次行不通,被他發覺了自己的目的,恐怕以後就很難再找到機會了。

是以,機會只有一次,是成功還是失敗,就看天命了……

上天庇佑,一定要讓那只披著羊皮的狼現、出、原、形!

遠遠的,當陸宗睿看到打掃衛生的鐘點工「不小心」把一盆子加了藥水的水當頭潑了千重櫻一身的時候,就連身為背後主使人的自己,都覺得這種方式……著實……暴力了一些!

不過正因為動靜鬧得大,反而沒那麼容易引起懷疑。

看著千重櫻萬分不爽地走近浴室洗澡,陸宗睿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了陰謀得逞的冷笑。

很好,千重櫻沒有懷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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