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里度過了半月余,也漸漸熟悉了這邊的運作衾本佳人。不過是早起,訓練雲雲。宮里規矩多,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還有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說什麼穿什麼戴什麼都有它的講究。一不小心就落了不懂規矩的罪責,腦袋真真是懸著的。也難怪這的人兒做事都不緊不慢,走路總是低了頭,說話也少。
大家本就小心翼翼的,確實沒有出大岔子。偶爾是張催來這邊訓話,大多是碧月姑姑將宮規一遍一遍說給我們听,我們也一遍一遍放在心上。我本是好記心,也不礙著多大的力氣,可苦了涓涓每每背宮規總要花了好大的勁兒。
瞧著她的模樣我一直在想她的阿瑪額娘怎麼舍得一個如此水靈的女孩子入了深宮呢。她權當是當我為姐姐,我也願意教她,二人算是眾秀女中走的頗為近的,也由著她大大咧咧的關系,我也認識了江浙巡撫的女兒納蘭氏若兒。若兒打小在江南居住,被戲稱江南才女,確實才華橫溢,性子卻不像她的名字那般溫婉,是個活月兌月兌的小辣椒。論容貌在秀女里不過而而,因著本身的才華和灑月兌的個性倒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今夜月色姣好,雖然有些許微風我卻舍不得關窗,怔怔望著窗外。東苑那邊似乎有嘈雜聲響傳來,我忙遣了沅意去看,她還未出門去,便有宮女綠央跑來,說是東苑那邊的湖里有人落水了,還不知道是誰想不開竟然擇了這麼條路子,現在來這邊看看各位小主可是安好。她說話時候微微喘氣,想是跑的疾了。我訝然,忙問道︰「什麼緣由?人可是救了上來?可還安好?」
她搖頭道︰「奴婢不清楚緣由,不過人是沒了,小主先安著,奴婢還要去其他小主那邊看看。」說著福身,便是步履匆匆。
我驚恐未定,忙入了內室,且吩咐沅意關了門去。沅意也是驚魂未定地陪我坐著。我端起茶盞,微微感受了些許余溫,喝了一口緩緩言︰「也不知道是為了何事,竟要選了月圓之月尋了短見?」
沅意頷首︰「是啊,早前听說宮里多是這些冤魂,沒想到才入宮就遇上了,可是嚇死我了,今晚上也不知怎麼入睡去,總會想些不好的事兒。」
我看了她一眼,並未接過,過了會才說︰「等會總會有人來給個說法的,瞎猜也沒有用,究竟是什麼還不一定呢。」雖是這麼說,畢竟初次听說這樣的事兒,心里滿是狐疑和恐懼。面上掩了三分,總還留了三分。
用了晚膳後碧月差人說請各位小主去前廳,沒說是什麼事兒,但大家心里是知道一定和先前墜湖的事兒有聯系。既然沒說我也不多問,只是說了準時過去。待我到時,人早已陸陸續續來的差不多了,大家三五成群聚著,絮絮叨叨說著什麼,神色有緊張有興奮。我心里輕嘆,這就是後宮的女人們,瞧著一屋子熙熙攘攘突然間覺得自己無比孤單。
「祈衾妹妹。」正想著卻听得有人喚我,轉身發現竟是白蘇微如。平日素無交集,不過頷首之交,她突然的一句「妹妹」倒是讓我一下子無所適從,莞爾一笑道︰「微如姐姐安好。」她走近我身邊,淺笑而言︰「今兒听說這事有些許後怕,妹妹坐我身邊陪我說說話吧。」我應了,心里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寬慰道︰「姐姐甭去想那些,等會自然會給大家說法的。
白蘇微如是兵部侍郎的女兒,家世比起我不知顯赫了多少。她在秀女中一直出挑,姿色涵養都是上等的,這樣的出眾和優雅卻讓我不敢親近。我只知道每個人都是有缺點的,可是她卻能做到滴水不露,對人對事禮數周全,往日培訓時候也虛心謹慎,不知道是從小的習慣還是刻意的掩飾。我看不透。所以總是對這樣的人寧可遠之。雖說不上排斥討厭,但總也沒有涓涓若兒那麼親近。
碧月姑姑隨著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嬤嬤走進來,我正詫異,只听那嬤嬤說道︰「各位小主安好。」雖是問好,卻絲毫沒有屈膝的意思,底下眾人也都明白此人並非等閑,忙欠身還禮。嬤嬤接著道︰「小主們今兒個的事也都听說了,奴婢過來就是想和各位小主說,在宮里有些事兒知道了對你沒好處,不知道也沒有壞處,小主們可是听懂了?」
「雖是明白,不知道今兒尋短見的人究竟是誰,為了什麼尋得短見,嬤嬤不說我們總是不安心的衾本佳人。」說話的是領侍衛內大臣的女兒寧爾佳巧芳,也只有她敢在這種場合公然發問,他總是芸芸秀女中最敢高調的,就如她手上玲瓏金瓖玉鐲明晃晃。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側目。嬤嬤听了後顯然面色不佳,卻沒有說什麼,頓了許久,方言︰「小主若是有興趣,大可隨奴婢去東苑的挽月湖看看。看看可有小主要的答案,減了小主的好奇心。」寧爾佳听了不再言語,她雖然跋扈,但是心里也總歸是有個輕重的。
這事兒算是不了了之了,後來听說跳湖的是鐘粹宮的一個宮女,名喚青兒,說是和人私通被發現了怕連累了情郎,自個兒去承了苦楚。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日子一晃而過,一月多過去,天氣也愈發寒冷,距離我們殿選的日子也只有三天了,入宮這段時間,除了教習的嬤嬤公公,很少有正經的主子踏進鐘粹宮。一則怕是徇私,還未成嬪便是落了結黨的罪名,二則也怕不好管理,出了青兒的事後,鐘粹宮的人來人往管理得更加嚴格。雖說入宮有了日子,可我們這屆秀女竟然沒有和一個主子搭話過。
這晚皇後娘娘傳了口信,道是冊封前需得後宮眾人聚聚,要我們得空的秀女過去。這道旨意雖然客氣,但有誰敢說自個兒沒空呢。
沅心一面為我梳妝,一面莞爾道︰「格格,你是想穿了哪件顏色的衣服?絳紫那件可好?」
我頷首言︰「隨意吧,我並不介意,只要不惹人目光便是了。」
沅心隨手為我插了一只翡翠玉簪,緩緩道︰「奴婢自是知道格格,只是格格容貌出挑,想要不惹人注意怕也難的。可還記得第一日來時涓涓小主便是一眼就覺得格格好看。」我未接過話茬,心里也是忐忑。不過這屆秀女,出挑者比比皆是,均是才貌雙全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我不知道她們是存了什麼心思入宮,是真心飛黃騰達想做了天子嬪妃,還是與我一樣只想著落選回家。或許這些女人,各色心思,也有自己迫不得已的苦。
宴會前,眾秀女們都早早到了場,我是估模著早些到的,卻不小心已經落了晚,幸而皇後娘娘鳳駕未至。頷首與熟識的幾個秀女打了招呼便選擇了偏的位置靜候皇後娘娘。
不多時便听見太監尖細的聲音,忙隨著眾人斂衽下拜,口稱︰「伊穆圖氏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吉祥。」
皇後柔聲讓我們免了禮,徑直斂衽坐了主位。我一直低頭未曾抬眸,心里顫顫的,額娘昔日曾教導,道是這樣的場面容易出彩也容易惹禍,我是寧願默默也不願意惹禍上身的。更何況是皇後的宴會,到場的都是後宮妃嬪,無論面上是多麼賢良淑德,說白了,雖然我們這些秀女還未落得名分,隨後總歸是和那些嬪妃搶同一個男人的情敵,那麼于她們于我們,能有什麼好心?說有姐妹情分也是面上的罷了。
見大家也都拘束,皇後笑著退下了身邊的女官和內侍,朱唇微啟︰「各位妹妹日後定有機會與我們同在宮里服侍皇上的,大家自然姐妹相稱不用拘束。都坐吧。」她說話緩而輕,卻有說不出的威嚴之儀。
當朝皇後是皇帝的結發妻子,長皇帝兩歲。早在皇帝十歲時就跟了他。皇後赫舍里氏是蒙古鐵托王爺的大女兒,閨名黎宛,雲朝和蒙古向來交好,先皇和鐵托王爺更有八拜之交。彼時盡管當今皇帝還只是貝勒,但是其自身膽色過人,其母莊妃又深得人心,故年少便得先皇喜歡。當迎娶黎宛格格的旨意一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未來的皇太子之位花落誰家了。先皇所做的只不過為了他日後的帝業做好鋪墊,有了鐵托王爺的支持,雲朝和蒙古交好必定長遠,年輕的他需要這樣的根基穩固。
赫舍里黎宛,也就是現下眾人面前的皇後娘娘面若梨花,笑靨婉轉。一時間我竟然忘了禮,直直盯著她。看她優雅的談吐和周到的舉止,覺得真實又不真實。她說話輕和,可我卻怎麼也感覺不到親近。我沉思了好久才發現我要形容我的感受。對,是距離。似有若無的距離感和疏離感,在這個萬丈光芒的女子背後有著說不清的空洞。
皇後身邊有兩位貴妃位分的女子。右側女子身著藍彩色澤旗袍,顧盼神飛,眉眼間盡是風流與高傲。左側女子縴腰楚楚,娥眉含笑,身著鵝黃色衣飾,她們身後還有陸陸續續幾位妃嬪。若是沒有認錯,右側女子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榮貴妃玉圖墨瓷染,而左側女子想來該是安貴妃董鄂書意。
榮安之爭在後宮傳的沸沸揚揚,她們一個秉月貌,一個擅風情,深得皇帝的喜愛。兩人又都是同一屆入的宮,家世樣貌都是上乘,性格上各有千秋,深得皇帝喜歡,自然凡事都暗自較上了勁兒。我抬眸望了望這兩位後宮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只覺得周邊一身寒冷。
皇後在這邊,眾人自然話不多,皇後讓大家都坐下,內侍們早已經上了茶水茶食,大家也怎麼動。只維了表面的一份笑意。涓涓拿了一塊糕點予我,輕言道︰「若兒姐姐說這是江南統的桂花糕,不知道姐姐在關外是否得食?反正我是沒吃過,姐姐嘗嘗去。」我素手接過,報之一笑。
「哪位妹妹是寧爾佳大人的女兒?」正此,忽聞得有人詢問,語音柔柔卻讓人斂了笑意。問話的正是皇後右側榮貴妃玉圖墨氏,她似是不經意一問,眾人卻已經紛紛側目。
寧爾佳巧芳忙起身行禮,答道︰「回貴妃娘娘,小女正是。」她一笑叫寧爾佳免禮,言︰「早就听說寧爾佳的女子知書達禮,才貌雙全,果真不錯。你阿瑪果然養了一個玲瓏的女兒。」
寧爾佳抬頭,微微莞爾,道︰「貴妃娘娘謬贊了,小女不敢當。」
榮貴妃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與皇後寒暄了幾句,寧爾佳站在中間,有些許尷尬,過了一會,識相地退到了一旁。我收回了思緒和目光,一旁的涓涓心里有點樂,但是也不敢過多表現出來,只不斷詢問我桂花糕的味道如何。
晚膳食了半飽,皇後發話後眾人才跪安告退。我與涓涓若兒一同回去,微如是後來加入來的,大家都疲了,一路上便話不多。
粗粗梳洗,沉沉睡去。